第3章 教導訓誡
好在衛嘉桐並沒給別人開口的機會,已經先回話:“茜娘說起周家前些日子的賞花會,說周家養的牡丹好,是從東都尋來的名種……”將方才眾人談的話題揀有趣的說了些。
新康聽了也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只轉頭問楊榮:“我怎麼聽說還提起雁奴了?”
楊榮心內一緊,目光下意識的望向衛嘉桐,衛嘉桐心知必是有人跟母親學了剛才楊榮的話,母親這是心裏不痛快了,於是很識相的閉嘴,不肯說話了。
她不肯開口,衛家姐妹察言觀色,也不說話,只順着新康的目光一齊望向楊榮,楊榮在眾目睽睽之下不能不回新康的話,只得吱唔道:“玩笑的時候不小心提到的……”
“玩笑的時候?拿誰玩笑?”新康慵懶的神色一掃而空,她坐直身體,目光炯炯的看向神色不定的楊榮,“榮娘,你也不小了,眼看就要及笄的人了,怎麼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還弄不清楚?”
楊榮喏喏:“姑母,我,我知錯了……”
新康道:“哦?知錯了?你錯在哪了?”
“我,我不該隨口拿雁奴出來說笑……”
新康立刻打斷:“雁奴也是你叫的?這是誰教你的規矩?”
她語氣十分嚴厲,話一出口,不止楊榮膽戰心驚,楊葳也嚇的離席而站。衛家姐妹看情勢不對,跟着站起來,彼此對看了一眼,不知該不該退出去。
新康掃了她們一眼,繼續說道:“聖人就是聖人,你雖然略年長於他,是他的阿姐,那他也是君,你是臣,你背後拿他說笑已是極大不敬,竟然還敢直呼他的乳名!周太妃平日裏是怎麼教導你的?”
她話說到這裏,楊榮已是膽戰心驚,忙起身到一旁跪下,哽咽道:“姑母息怒,侄女知錯了。”
新康哼了一聲:“你口中說知錯了,心裏卻未必服氣。你當我們這些長輩直呼‘雁奴’,你自恃年長,就可以跟着叫了?你道聖人為何有這麼個乳名?那是因為在雁奴之前,你三個兄長都沒養大,你阿爹為著讓雁奴好養活,這才給他取了這個乳名,讓我們這些長輩這樣叫。他可不是為了給你用來在外人面前顯擺的!”
“姑母,我……”楊榮慌忙開口解釋,新康已經又說了下去。
“還有,誰跟你說聖人要立后了?誰准你當著外人胡說了?我看這周太妃真是越來越懈怠了!你都要及笄的人了,竟還不肯在你身上花一點心思,好好的皇家公主,都讓她給教壞了!”
楊榮一聽姑母怪上了她阿娘,又想起阿娘平日叫她不要惹姑母生氣,忙含淚辯道:“姑母息怒,是侄女不懂事,沒有聽阿娘的話,不關阿娘的事。”
邊上的衛嘉桐看母親怒氣發的差不多了,也起身上前,道:“阿娘消消氣,表姐已經知錯了,再說今日其實也沒什麼外人,茜娘她們不會隨意往外傳的。”
新康瞥了她一眼,嘉桐看出母親眼中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一時心虛,也不敢再多說了。新康看着火候差不多了,這才緩聲說道:“榮娘,不是姑母小題大做,今日的事,若是傳到太后耳朵里,你猜太後會如何?”她見楊榮渾身戰慄,繼續說道,“你是我的侄女,你阿爹又不在了,遇上這事,你說姑母管不管你?”
“姑母,我,我真的,知錯了……”楊榮已經嚇得涕淚橫流、抽噎不斷,只能斷斷續續的答話。
新康點點頭,叫嘉桐:“……帶你姐妹們出去賞賞景,我有話與榮娘說。”
嘉桐應了,拉着楊葳和衛家姐妹一同出了船艙,往船頭上去。楊葳緊緊握着嘉桐的手,直到到了船頭上,才長出一口氣,小聲問嘉桐:“姑母不會罰阿姐吧?”
“不會的,阿娘只是要跟大表姐說說道理,二表姐放心。”嘉桐一邊安慰她,一邊遞給她一個帷帽,“太陽大了,當心別曬着。”然後自己也戴上了,才招呼大家坐下。
船頭侍女就過來問嘉桐要不要釣魚,嘉桐問了大家意見,給每人發了一根釣竿。楊葳接過釣竿,老老實實坐着看着水面,偶爾有帶着土腥味的春風吹來,將帷帽上的紗巾拂到她臉上,順便吹散她紛亂的思緒,不知不覺間,先前狂跳的心已回歸平靜。
“阿喬,”楊葳左思右想之後,終於開口叫衛嘉桐,“你沒有生氣吧?”
她語調很慢,聲音也很輕,溫溫軟軟的像是撒嬌一樣,衛嘉桐本來也沒生氣,她怎麼也是多活了二十幾年的人,還不至於跟小姑娘們一般見識,加上剛才新康已經替她出頭了,她更是連一丁點不痛快都沒有了。
於是就笑着反問:“生什麼氣呀?你看這兩岸景色這麼美,這曲子又這麼好聽,誰捨得生氣啊!”
楊葳聽嘉桐語調是真的歡快,微微放心,可還是想解釋:“我剛才……真的沒有想那麼多,你知道我的,一向跟着阿姐,慣了……”
衛嘉桐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二表姐,你不用擔心了,我真不在意。咱們從小一起長大,你什麼時候見我小心眼、愛生氣了?”這個楊葳,生母在宮裏是個隱形人,作為宮裏唯二的公主,她只能跟着楊榮,而楊榮又一貫驕縱任性,嘉桐見多了楊葳小心奉承的樣子,所以也不奇怪她今天的表現。
看她神色真誠,又想起她一貫為人,楊葳終於放心,靦腆的笑道:“我知道阿喬一向是最和軟的,你不生我的氣就好了。”
衛涵就坐在衛嘉桐身後,聞言悄悄向她姐姐衛涓撇撇嘴,表示不屑,衛涓有些緊張,放在膝頭的右手輕輕搖了搖,示意妹妹不要摻和進去。
四個女孩在船頭釣了一會兒魚,雖然誰都沒能釣上來,但這樣吹着風聽着曲兒、看着沿岸景色,大家的心情還是都從剛才的壓抑中緩和了過來,不一會兒就開始說笑起來。
畫舫在水中轉了一圈,又調轉船頭,重新往原先的泊船處行去。衛嘉桐幾人坐累了,都站起來立在船頭,正談論起進京應考的士子,新康就打發人來叫她們進去。
“天也不早了,榮娘和葳娘還得回宮去,今日就散了吧。三娘四娘是跟我們回公主府,還是回家去?”一進船艙,新康公主就開門見山說道。
衛涵看楊榮坐在新康身邊,臉上一派平靜,也並沒有淚痕,顯然是洗過臉重新施過脂粉了,她覺得自家姐妹再留下不太合適,就開口告辭:“阿娘應還沒走呢,侄女們還是回去尋她們吧。”
新康點頭:“也好,改天再接你們來玩。”說完打發親信送姐妹倆回去,還囑咐若是衛夫人已經回家了,就讓人把她們姐妹送回家去。
等把衛涵姐妹送走了,公主府的人也備好了車馬,新康帶着人先把楊榮姐妹送到宮門口,也沒進宮,就掉頭回了公主府。
“你這個脾氣,也不知是像了誰!”一回到公主府,新康就把女兒提溜到了自己院裏。
嘉桐早知會有此一遭,於是老老實實坐在母親面前聽訓,也不回話,只眨巴着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望着新康。
新康伸指使勁戳了一下女兒的額頭:“怎麼不說話?平時也挺伶牙俐齒的,怎麼關鍵時候一句話都不說了?在自家的地頭上,都能讓榮娘騎到頭頂,真是給我丟人!”
“阿娘,”嘉桐委委屈屈的開口,語調又慢又軟,“就是因為在咱們地頭上,當著那麼些客人,她又是公主,我才更得讓着她呀!”當眾跟公主比驕縱無知,嘉桐就算不是穿越的,也沒那麼單蠢啊。
新康冷哼:“讓着她也得分什麼事!她有理你讓着她,她胡攪蠻纏你還讓着她,別人豈不以為你軟弱可欺?就她今天說的那些混賬話,你不好好教訓她,還有理了?”
嘉桐一看她娘眼睛瞪起來了,立刻縮了縮,低聲道:“她是公主,又比我年長,我……”沒站在高地上呀!
“你怎麼樣?我早跟你說過,你是我的女兒,溫良恭儉讓那一套用不上!”新康是真的恨鐵不成鋼,直想提着女兒的耳朵好好教一教她。
嘉桐看母親真急了,忙解釋:“阿娘,我也不是特意讓着她,只是想着她今日這番話說的唐突,過後總有人要找她算賬的。”
新康先是嗤笑:“除了我,誰還會找她……”她忽然反應過來,“你是說,雁奴?”
嘉桐憨笑着不語,新康眉毛皺了起來:“難道榮娘說的是真的?你跟雁奴……”
“這是怎麼了?一回來就吵吵鬧鬧的。”一道溫潤好聽的男聲忽然在門口處響起,打斷了新康的話。
新康回頭一看,是丈夫衛仲彥,就丟下女兒,轉頭迎上去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阿棠呢?”
駙馬衛仲彥生的長眉鳳眼,頷下一縷美髯,加上身材高大挺拔,穿着一身紫色常服站在門口,有種說不出的瀟洒風流氣,與清麗秀雅的新康公主很是般配。
“早就回來了,剛在外面見了個宣州來的士子。阿棠跟着聖人出去玩了。”衛仲彥答完妻子的話,轉頭看向旁邊蔫蔫的女兒,“怎麼,阿喬惹你生氣了?”
新康嘆了口氣:“你這個女兒就是缺了點傲氣!”她還有話沒問出來,所以也不忙着跟丈夫細說,只問,“宣州來的士子?姓什麼?你怎麼這麼有興緻去見?”
衛仲彥拉着妻子坐下,回道:“姓蕭,跟蕭侍郎是一族的,不過這孩子從小在外面長大,與蕭氏本家往來不多。倒是年輕一輩里難得的有識之士,他文章寫得也好。”
“唔,蕭家的人來我府里投卷,這倒稀奇。”聽說是蘭陵蕭氏族人,新康就已經失去了興趣,轉而問道,“阿棠怎麼會跟雁奴走了?雁奴和誰出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