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趙崇昭在張大義的帶領下來到謝則安暫住的地方。

還沒敲門,院子裏就傳來了朗朗笑聲,是謝則安在逗謝小妹玩。從半啟的門扉看去,謝則安正懶洋洋地坐在躺椅上,給謝小妹編草蚱蜢,周圍還圍着幾個陌生面孔,看起來還有些膽怯,不過望向謝則安的目光都充滿了敬慕。

張大義上前敲門。

謝則安以為是張大義自個兒過來的,笑着招呼:“張大哥,門沒關,進來吧。”

張大義推開門,把趙崇昭往裏面領:“三郎,你瞧瞧是誰來了?”

謝則安抬眼一看,面帶訝異:“殿下?!”

事實上謝則安不算太驚訝,他挑上張大義時已經考慮過趙崇昭這邊。

雖然燕沖早在他們第二次見面時就說趙崇昭惦記上他了,謝則安卻不那麼認為。

謝則安見過太多趙崇昭這樣的人,貴人多忘事指的就是他們。

在這種人身邊奉承他們、討好他們的人多不勝數,萍水一相逢,對他們而言着實沒多大意義。

想要真正和他們交好,你必須不斷想辦法刷刷存在感——總之,每次出現都讓對方覺得新鮮、每次見面都讓對方覺得你大有用處就對了。

甭想什麼情分不情分的,達官貴人有的是找樂子的辦法,沒了你自然有別人能補上,誰和你講什麼情分?

信“情分”的才是傻蛋。

謝則安拿捏好受寵若驚的表情,高興地笑了起來:“我還以為殿下把我給忘了。”

趙崇昭看着謝則安欣喜而乖順的笑容,心裏很舒坦。

嗯,他是差點把謝則安忘了沒錯,不過他可不會傻到在謝則安面前承認。

趙崇昭沒接腔,而是問:“聽說秦老那張椅子是你想出來的?”

謝則安說:“沒錯,我畫的圖紙,讓張大哥去找木匠做出來。”

趙崇昭說:“我就知道你腦瓜好使。”他邊說邊走進謝則安家,“你這裏也太小了吧?”

謝則安:“……不小了。”

這房子對於他們一家三口來說已經夠大了,再住上前幾天他收留的幾個流浪兒都不算太擠,甚至還可以騰出一間房給他自己當“工作室”。趙崇昭會說小,根本是因為他住着那座名為“皇宮”的豪宅吧?

……萬惡的資產階級!

趙崇昭換了話題,指着那幾個和謝小妹差不多大的小娃兒說:“你怎麼又多了幾個弟弟妹妹?”

謝則安面不改色地說:“我阿娘昨晚生的。”

趙崇昭:“……”

謝則安見李氏走了出來,趕緊更正:“他們都是無家可歸的流浪兒,我看他們是知長進的,就把他們收留下來了。”

說話間李氏已經走近,溫婉地見禮。

作為是家裏唯一的成人,有客人來她是必須出面招待的。見趙崇昭輕裝簡從,李氏心安了不少,淡笑着招呼:“殿下請到裏面喝杯茶,三郎不知禮數,居然讓客人在風口裏站着說話,還請不要見怪。”

趙崇昭見過李氏幾次,只覺得她是個尋常的軟弱婦人,這回正正經經地打了照面卻覺得很不一樣。

不說那姣好的容貌和身段,光看那談吐也不再像印象中的鄉野粗婦——大概是兒子的成長讓她找着了主心骨。

趙崇昭不忘告狀:“這傢伙豈止不知禮?”他揚了揚下巴朝李氏示意,“他剛才還說這幾個小鬼頭是您昨晚生的!”

李氏:“……”

謝則安:“……我去泡茶!”

進了屋坐定,趙崇昭直奔主題:“我要你給我弄張椅子,要獨一份兒的,也要帶輪子。”

謝則安有些驚訝,但沒多問:“好,要怎麼樣的?雅緻點的?古樸點的?還是華貴點的?”

趙崇昭皺起眉頭,犯愁了:“我也不曉得。”

謝則安說:“那我多畫幾張圖紙,回頭你挑個合眼的讓張大哥找人做出來。”

趙崇昭高興地說:“成,就這麼辦!”

說完他又風風火火地領着張大德走了。

張大義留了下來,泡好的茶只剩他和謝則安一起喝。

張大義說:“三郎,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殿下會找來了?”

謝則安說:“我又不是算命的,哪算得了那麼多。我本來是希望張大哥你把生意做大點,大德在宮裏升得快點,我好沾沾你們的光,沒想到居然誤打誤撞把殿下引來了。”

張大義聽懂了,謝則安本來是想放長線釣大魚,結果餌太好,大魚直接上了鉤。總的來說,這結果還是在他的計算之內。

張大義說:“接下來三郎你準備做什麼?”

謝則安說:“不準備做什麼,張大哥你也先別做別的,專心完成殿下需要的東西。錢這東西不是越多越好的,我們得先想辦法把生意穩下來。”

張大義是土生土長的大慶人,對這事兒體會更深。京城從來都不是他們這些外來戶可以囂張得意的地方,別以為賺得多就了不起,京城這邊皇親國戚多如狗,達官貴人遍地走,他們一句話能馬上把你踩進泥土裏。

張大義說:“三郎你的意思是讓我緊靠殿下這座靠山?”

謝則安說:“你應該早就有這種覺悟才是。”弟弟在太子爺身邊做事,張大義除了找太子爺當靠山還可以找誰?

張大義說:“我以前也想過這麼做,只不過能力有限,貿然靠上去只會貽笑大方,平白讓大德沒臉。”他瞧向謝則安,目光帶上了幾分灼熱,“三郎,你……”

謝則安笑着說:“我想沾沾張大哥你們的光。”

張大義會意,擊掌一笑:“好,我這就回去讓木匠那邊待命,你儘管畫圖紙!”

謝則安動作很快,當晚就把圖紙送到張大義家,張大義再送到宮門前,讓候在那兒的內侍送進東宮。

圖紙很快送到了趙崇昭手裏,趙崇昭興沖沖地去找妹妹趙晏寧。晏寧公主正半卧在床閉目聽人念書,聽到腳步聲后睜開眼看着面帶喜意的兄長,問道:“阿兄遇到什麼高興的事兒?”

趙崇昭說:“秦老太師得了張椅子,帶輪子的,很好使,我琢磨着給寧兒你也做一張!這不,我讓人給畫了圖紙,你看看你喜歡哪一張。”

晏寧公主皺了皺眉,但見到兄長一臉笑容,還是接過圖紙翻開。她不是張大義,更不是趙崇昭,雖然沒力氣作畫,她卻是正正經經地學過畫,圖紙一上手,她就有些驚訝:這圖畫得特別清晰。

沒錯,清晰。她閱書無數,曾經從書上看過不少圖紙,當時看到只覺得那些圖大多讓人摸不着頭腦,現在有這麼一份圖紙作對比,頓時明白它們缺乏什麼。

這種圖才是給匠人用的圖,那畫得那麼逼真又那麼精細,連哪個地方下釘子都是一瞧就懂!

晏寧公主目光微亮:“阿兄,這圖是誰畫的?”

趙崇昭見妹妹光盯着第一張圖直看,還以為她不喜歡,聽到妹妹這麼一問,頓時來勁了。他說道:“上回我不是和你說我遇上個有趣的傢伙嘛,叫謝三郎的那個,他給我畫的。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晏寧公主問:“就是給你獻葯的那個三郎?”

趙崇昭說:“對,就是他!寧兒你想見他嗎?我讓他進宮來陪你玩好了!”

晏寧公主皺起眉,問道:“你把他的身世查清楚了?”

趙崇昭不以為然地說:“沒,已經派人回去他們那邊查了,大半個月的路程呢,沒那麼快查到。”他知道妹妹是擔心自己的安危,勸慰道,“三郎他們家就三口人,一個女人帶着一雙兒女,燕統領把過關了,他們都沒練過武,有什麼好查的?”

晏寧公主說:“不練武不代表其他的,比如他會用藥,說不定也會用毒。”

趙崇昭知道妹妹說得有道理,卻還是很不舒服。

天天想着這會遭算計那會遭算計,累不累啊?

他既氣惱又心疼,氣惱的是自己不夠爭氣,老做不好事情;心疼的是妹妹明明已經這樣了,還得經常為自己操心。

趙崇昭垂頭喪氣地保證:“行,你選好我讓人把圖紙送回去,絕對不和他見面了!”

晏寧公主見趙崇昭耷拉着腦袋,有些不忍。她咬咬唇,說:“我只是開玩笑的,阿兄不會真被嚇到了吧?”

趙崇昭一愣,獃獃愣愣的樣子看起來特別好欺負。

見到兄長這副模樣,晏寧公主心裏有些憂愁。

這樣的兄長,怎麼製得住群臣和諸王?

尤其是恭王……

那位皇叔行事作風與“恭”字可沒有半點關係!

晏寧公主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氣,平定心緒后淺淺地笑了起來:“你派人接他進來見我,我想見見他,和他學學這種畫法。”

趙崇昭高興了,他馬上說:“那好,我這就叫人去找他!”

晏寧公主說:“……已經很晚了。”

趙崇昭這才記起這是大晚上,男女七歲不同席,公主見外客已經不合禮數了,再在大晚上見的話不知會被傳成什麼樣兒!

趙崇昭說:“那我明天再找人把三郎接來,寧兒你快休息吧。”

晏寧公主說:“嗯。”

這個三郎確實不錯,很多想法都十分巧妙,但在放任他接近兄長之前她必須先把把關。

兄長身邊的人可以有野心,但絕對不能有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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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駙馬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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