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及時雨
悶熱的山林火光衝天，廟中有年頭的房屋在火紅中噼啪作響，林孝玨和小道童逃到外圍一顆老槐樹下。
“拿着！”林孝玨從懷裏掏一沓紙票，抽出幾張遞給小道童：“你走吧！”
小道童讀經書認得幾個字，接過來一看嚇了一大跳：“小姐你怎麼有這麼多錢？”
林家供養林孝玨的銀兩都被妙真貪墨了，這已經是十幾年的事，她是知道的。
林孝玨嘴角微彎：“妙真房裏拿的，不過是我的。”
“怎麼拿到的？”小道童駭然問道，問完才想到妙真她們呢？
“剛才她們躺着，動不了，我就拿了，是我的。”
躺着不動？這麼大的火。
“您是說妙真她們還在房子裏面？”小道聽着小姐像小孩一樣的口吻，急了：“那不是要被燒死了。”
林孝玨好奇的看着她。
“我知道她們都是壞蛋。”小道童訕訕然，氣勢降了下來，轉念一想又非常害怕：“那麼大的火，小姐您就闖進去了？多危險啊。”
“我去，趁火打劫！”林孝玨嘴角彎了彎，又道：“不對，是，雪上加霜。有個女的，以為我會救她。”
“小姐我把你夢成壞蛋了。”小道童使勁的拍拍腦門。
林孝玨動動嘴角：“走吧，找你的家人。”聲淡絕情，說著抬腳轉身。
小道童哇的一聲哭出來，拉着她的衣角不放：“小姐，我夢見你不要我了。”
“……”林孝玨無奈的轉回頭，慢慢道：“不是做夢，是真的。”
“可是您就是我的家人啊？小姐忘了娘死的時候讓我一直跟着小姐嗎？”
她的母親是林孝玨的奶娘，林孝玨被送回家廟，母親就帶着她一起來了。
她和林孝玨彷彿年紀，八歲時母親死了，就剩下她和林孝玨相依為命。
“我記不得，了。”林孝玨一愣，目光飄向無情的火海，一片段記憶像潮水一樣湧向腦海。
“皇貴妃謀害皇嗣，畏罪自殺了。”尖聲尖氣的內侍好像要掩蓋什麼。
“我沒有，我沒有，是她們害我。”她高聲辯解，但濃煙嗆回她所有的語言。
林孝珏突然抱住腦袋，搖頭痛哭：“我沒有自殺，我沒有畏罪，你為什麼不信我？”
小道童嚇了一跳：“小姐，小姐，誰啊，你說誰呢？”
“他？”
林孝珏目光獃滯望着火海：“他是誰？我又是誰？”頭疼欲裂跪下去：“我是誰啊？”
“哎呀娘啊。”小道童跟着跪下來：“小姐啊，小姐，你怎麼了？”
小姐好似夢魘了一樣。
小道童心道：“我這夢做得也太真實了。”一下子將小姐攬入懷中：“小姐別怕，您是小姐啊，乖，別哭了……”
林孝玨疑惑的抬起頭：“我，是小姐？”
小道童的眼神無比的真誠：“那可不，您是我的小姐，他們不認沒關係，您到哪我就到哪，你是我的小姐啊。”
林孝珏看她天真無憂，自嘲一笑：“好，那你便，跟着我吧。”
小道童露出小虎牙：“嗯吶。”
主僕二人踹好銀票往山下走，小道童眼帶可惜，戀戀不捨：“燒了，家沒了。”
“燒了好。”林孝玨也看了一眼火海：“不燒，就，離不開了。”
說完不再回頭，順着後山崎嶇的山路邁開堅實的腳步。
二從後面的石頭山往下爬，小道童渾渾噩噩走不動路。
到了半山腰：“小姐，這個夢怎麼這麼累啊？”
“說了，不是夢。”林孝玨攀着一塊石頭，雖然不去看廟中的火光，但餘光也能瞟到，大火就要蔓延到山林里了。
“哎呦。”小道童手腕被尖石頭劃了一個口子，疼的一咧嘴，收回手不停的抖着：“小姐，疼啊，不是夢。”
林孝珏跨過一塊石頭來看她的傷勢，只是一個小口，無礙。
“跟着我。”林孝珏拉着她的手沒有放開。
小道童一愣：“那我們為什麼不走前面山路，要走後面峭壁啊？”
“……山路危險。”
“前路，危險。”
二人牽引着，又開始行路。
小道童越想越不對勁，忽然停住了：“小姐，不是夢就是真的走水了，路遙姐呢？”
林孝珏也直起腰：“誰？”
“路遙啊，就是跟您在一個屋裏睡覺的那個，您真的病了啊？”
林孝玨也無奈：“除非，仇與恩，其他，無關，緊要的，人——我都，記不住。”
“……”小道童一瞬間的無語，下一個泄氣說道：“或許她也被燒死了。”再次回頭看下遠處的火海。
林孝珏跟着她的視線，提提唇角：“或許，她還，活着。”
“小姐，我們不能這麼走了。”小道童突然回過頭來看她。
“為何？”
“如果這不是夢，我們得回去救火啊，不然這林子會被燒光的。這火要是不救，後山的小花，小兔都會被燒死，它們經常陪小姐玩的。”
林孝珏搖頭：“我會放，不會救。”
小道童抬步就往回走，嘴裏念叨：“這火要真是您放的，那可缺了大德了，這得燒死多少生命啊。”
“……”林孝玨一噎，嘴角彎了彎叫着她：“你回來，不必回去。打雷了。”
正說著振聾發聵的雷聲就接連串的響起。
小道童趕緊捂住耳朵。
雷聲過後，小道童望着漆黑的蒼穹扁扁嘴：“打雷不下雨，什麼用啊。”
“你張嘴。”林孝玨斜睨一眼上蒼，很快就低下頭。
小道童看一眼小姐，不解的仰起頭：“啊……都灌我肚子裏了，小姐你太壞了。”
“呵呵……”
噼里啪啦的大雨從天而降，山林里迴響着兩個女子的聲音。
守山人被雷聲驚醒，一抬眼看見滿山大火，提着褲子就往外跑，剛到門口又被傾盆大雨澆回去。
口中念叨：“這火會燒，這雨也下的及時。”
扶着門檻望了望，大火是林家家廟方向，火苗正一點點變模糊。
心道：“這大雨一定能滅火，不必逃跑。”
天空雷聲翻滾，在山林之中驚空徘徊，他脫下褲子上了床，怎麼都睡不着了，火是滅了，可這大雨來的突然，山路必然泥濘害怕滑坡，夜行的人碰見了恐要凶多吉少……
也只是想想，他也無能為力，倒頭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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