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琴師
一晃十幾天過去了,魏悅在後廚的生活漸漸有滋有味起來。后廚的人都知道這小丫頭能耐的很,第一次做酒釀便得了三爺的賞識,李嫂子還專門辟出東偏房給她釀酒做酒釀用。
倒是也沒有人小看了去,甚至連瘸丫也跟着腰板稍稍挺直了些。這一日魏悅同瘸丫將新摘下來的秋菊切碎了同蒸好的醪糟攪拌起來發酵,偏巧有人喊着瘸丫出去做事。
魏悅將拌好秋菊的醪糟放進一隻小瓷罈子裏,自己先試着做,一般都不會做太多。
她想起了那處園子裏有一個僻靜地方正好將罈子埋在那一處,至少要等到三個月後才能取出來。
園子裏林間的碎葉越來越多,踩上去好似溫柔的棉絮。待沉的夕陽像金色的鴨蛋黃一樣,散發著濃郁的金光。
魏悅抱着罈子走到那處了無人跡的荒廢水榭,將之前挖好的深坑用一隻木鏟清理了一下,隨即將罈子埋了進去。
忙完這一切,魏悅算計着不久前釀的七日香**酒該是成了,剛折過身子卻頓時呆住了。
除了一個黑乎乎的深坑,哪裏有自己之前埋進去的罈子?她慌了神,跪在泥地上又向別處挖了幾許,根本沒有七日香的影子。
這可如何是好?過幾天便是中元節,少不得容府中要舉行宴會,自己還指望着這七日香能將三爺那條貪吃的大魚釣到手呢!
“姑娘是在找罈子嗎?”身後傳來一個溫雅的年輕男子的聲音。
魏悅像是見了鬼一般猛地跳了起來,轉身看去,卻撞上一個白衣男子。
黑漆漆的頭髮用裹着銀絲的織金緞帶綁在腦後。白袍衣料也是織銀絲絹。稜角分明的俊美臉龐,眉宇間原本流淌着的溫雅神采因為看到了魏悅半邊鬼魅般的臉而稍稍凝滯了幾許。
雖然那人嚇了一跳,但是整個人依然看起來俊逸雋永,有着高貴清華的出塵氣度。自然間又流露着一股不易察覺的雍容矜貴。
魏悅忙將頭垂下來,可是卻掃到了那人手中提着的一隻瓷壇,正好是自己的七日香。
不禁又抬起眸子緩緩衝他福了福:“這位公子,勞煩將那罈子送還與我,可否?”
沒有經過別人的同意,擅自將別人埋好的東西挖出來,還這般理直氣壯的站在魏悅的面前。魏悅自是心頭覺得不太舒服,雖然彬彬有禮可是言語間卻是帶着些許怒意。
那白衣公子的臉色由之前的驚詫漸漸轉為一抹玩味,看着這丫頭的穿扮倒像是最低等的粗使丫頭。可是此番細細近距離看去,卻發現她肌膚白皙,倒是挺秀氣的一個人。
雖然左半邊臉上那片燙傷的疤痕甚是恐怖,但是另半張臉卻分明明潔端麗得很。只是蒼白的令人不敢逼視,一種似玫瑰非玫瑰,似香櫞非香櫞的**氣息幽幽散發了開來,令人迷醉。
突然之間他很想知道這丫頭若是另外的半邊臉沒有燙傷,該是何等的秀麗無雙,倒是一等一的品貌。
魏悅心頭焦灼,卻看到此人似乎沒有將七日香還給她的意思不禁越發的焦急起來,提高了聲調:“這位公子不知道是哪個院子裏?何處高就?若是公子能將罈子還給小女子,小女子定當親自登門道謝!”
她看到對方氣度不凡也不敢造次,只得好言好語。
白衣公子聽她的聲音似曾相識的感覺,清脆悅耳,不禁又增了幾分好感。聽她問到自己的底細,似乎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禁有些竊喜。
這處府邸中終於遇到一個不知道自己是誰的小丫頭,不禁生出幾分別樣的玩鬧之意來。儘管他平日裏為人處世分外嚴謹,那些下人們也一個個怕的自己要死。
雖然風光的很,可是卻也無趣的很。人人都將他當做容府中的寶捧着,但是這種被一個下等丫頭平等對待的感覺倒是頭一遭。
“在下是……”白衣公子躑躅着,看到了手中的酒罈還有不遠處被自己帶來的古琴,計上心來緩緩笑道,“在下姓單,是容府的琴師!”
魏悅暗自吁了口氣,好得沒有衝撞了府裏面的什麼主子們。大戶人家養歌姬也會養着一批琴師。
“許是到了中元節了,單公子是來這邊練習琴技的嗎?”
白衣公子點了點頭,這丫頭倒是給他編了一個最好的理由。隨即提着手中的罈子不好意思道:“對不住了,在下想要做一些黑陶,來此處尋找一些紅泥不想將你的罈子挖了出來。一不小心,裏面的酒被我灑了一個乾淨,不過這酒的味道很好聞。”
魏悅嘆了口氣接過罈子道:“無妨,我再去釀了來!”
她話音剛出口便覺得有些失言,忙掩飾着臉上的表情剛要離開卻不想被那白衣公子攔住。
“姑娘,在下也不是故意的,不過在下很好奇莫非這酒是你釀的?”
賜香一看他是個不相干的琴師,許是過了中元節便會離開,既然已經說出來便也不好隱瞞了。隨即點了點頭道:“是我釀的酒,釀着玩兒的,公子不必掛懷。”
“不可!”白衣公子突然很想和她多說一會兒話,這丫頭竟然會釀酒,而且是偷偷摸摸的釀,實在是太有趣了。諾大容府沉悶的很,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有意思的丫頭。
“公子還有何見教?”魏悅實在是無語至極,打翻了別人的酒倒還是不依了。
白衣公子微微笑了笑:“這樣吧!為了表達歉意,我替姑娘在這裏撫一曲何如?”
魏悅登時瞪大了眸子,這世間竟還有這般道歉的先例?
“莫非姑娘不願意原諒在下?”
“好吧!”魏悅現如今也沒什麼事兒,只得從了他的意思,免得再做糾纏。
白衣公子揀着水榭中一處乾淨的地方,將古琴放好,便開始撫起來。魏悅坐在一邊細細聽去,發現在此人的琴技倒是真的很好。一股子寧靜的,舒緩的,沉穩的餘韻迴旋在天地之間,令人忘俗。
一曲終了,白衣公子看着魏悅的反應。
魏悅點了點頭道:“公子這等琴技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白衣公子臉上掠過一抹矜持,暗道那是自然。要知道建州城多少人想聽他撫琴都沒有那個機會。
“不過,”魏悅纖細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小弦音上面還略帶些不足之處,若是公子在中元節替歌姬伴奏的話,這個地方應該強化一下。”
白衣公子眼眸中生出一抹驚喜,這丫頭居然懂琴音,不禁將古琴移了過去:“但憑姑娘指點一二。”
魏悅已經好久沒有撫琴,許是今日神使鬼差,竟然抬手撫上了熟悉的琴弦,神思恍惚回到了魏家那些快樂的時光。
低緩輕柔的琴音緩緩滲透了出來,大弦音似春風浩蕩,小弦音似山澗溪水。白衣公子眼眸中的詫異越來越濃厚,就那樣安靜地坐在魏悅的身邊聆聽。
魏悅一曲終了,眼角已經有了淚意,知道自己失態,忙將眼淚擦乾淨了。
“對不起!我先走了!”她真恨自己在陌生人面前流露出太多東西,幾乎帶着逃似得。
“姑娘!姑娘!還能再見一面嗎?”白衣公子忙追了出去,誰知魏悅早已經跑遠了。
不一會兒,一個青衣書童走到了白衣公子跟前。
“主子爺?要不要查?”
“不用!今天的事情不能走露任何風聲!可記住了?”
“是!主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