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噩運轉盤03最後的晚餐
咔噠……當……當……
古堡客廳里的掛鐘開始發出規律的敲擊聲,沉悶的音色,似乎在昭示着大鐘本身的陳舊和古老。
安格爾站在紅木掛鐘前,看着玻璃罩內,圓形的老鐘面盤,取代了秒針的鐘擺機械地左右擺動着,分針的指針在鐘擺規律地搖擺六十下后前進一格,時針則是以一種無法察覺的勻速移動着。
“要喝茶么?”
羅伊端着茶盤走到安格爾身邊,盤子裏是古樸又華貴的銀色茶具。
安格爾端起茶杯,端詳了一下,問羅伊,“銀色的餐具總是讓人莫名覺得安心,是吧?”
羅伊笑了笑,禮貌地點點頭,去給遠處沙發上坐着聊天的其他人上茶。
莫飛從外面走進來,手裏拿着幾個本子,“安格爾,你要的東西。”
安格爾接過來,翻看。
“在看什麼?”莫笑對安格爾的一舉一動始終保持着高度的興趣,修德也一樣,兩人都湊過來看。
安格爾看的是古堡藏品的記錄本,裏邊詳細記錄了古堡倉庫里那些稀世珍寶的收藏年代和一些基本信息。
羅伊上了茶之後又上來精緻的茶點,邊問眾人,晚飯想吃什麼。
安格爾看了看時間,問,“五點準備晚飯,於是幾點開飯?”
“古堡每晚準時七點開始晚餐。”羅伊回答。
“幾點上床睡覺?”安格爾接着問。
“十四歲以下的孩子們九點半前上床睡覺,十四歲至十七歲十一點半以前睡覺,十八歲以上沒有時間限制。”
安格爾點了點頭,“明天晚飯提早到六點。”
“是。”羅伊低聲答允,十分順從。
其他人都驚訝,古堡的管家其實有很高的地位,羅伊平時只聽從主人,也就是莫秦的,今天竟然聽安格爾的。
莫笑抓住羅伊,小聲問,“你也屈服了么?”
羅伊笑了笑,“莫秦少爺交代了,在破案的過程中,全部聽安格爾先生的,不用一一問過他。”
“莫秦呢?”莫笑納悶,剛才開始就沒見人。
“他在書房。”羅伊回答得似乎有些無奈,邊笑邊眨眨眼。
莫笑和修德對視了一眼,莫名覺得莫秦是怕了安格爾了,隨便他折騰吧,他盡量眼不見為凈。
“為什麼留我們在大宅吃飯?”索菲亞喝着紅茶,有些不解地問。
“你剛才沒聽到羅伊說么。”霍威爾拿着手裏的伏特加喝了一口,“要等安格爾破案。”
“破案?”王子沛愣了愣,“意思是兇手在我們幾個人裏面?”
“那還需要查什麼?不是已經很明顯了么?”斯達夫微微一攤手。
“明顯?”修德好奇,“你知道兇手是誰?”
“兇手五十年前就開始殺人了,五十年前就有能力殺人的,這裏只有一個人吧。”
眾人微微一愣,同時望向年紀最大的霍威爾。
霍威爾冷笑了一聲,“誰也沒說五十年前殺人的和今年殺人的是同一個人,不是么?我們幾個的父輩和祖父輩都是在莫家任教的,特別是有些先例。”
說著,他又望向斯達夫。
斯達夫臉上的笑容變成了冷笑,繼續喝茶。
修德不解地問莫笑,“什麼先例啊?”
莫飛小聲說,“斯達夫的父親因為在酒吧打死了人而死在牢獄裏。”
修德驚訝。
“話又說回來,對這個古堡充滿了恨意的,還有一個人吧。”霍威爾貌似伏特加又過量了,“比如說被上一代家主拒絕,於是一輩子都沒嫁出去的偉大文學家。”
索菲亞微微皺眉,白了霍威爾一眼。
莫笑對修德聳聳肩。
“不過真正世代相傳,一直都在古堡里的,應該是羅伊。”斯達夫笑問羅伊,“約翰死前你還跟他有爭吵是么?”
羅伊無奈對眾人行了個禮,顯然沒有興趣參加爭吵,帶着僕人去準備晚餐了。
“也可能是某個數學家。”索菲亞果然有相當於她外貌的刻薄,“每天都未必有一節課,真不知道每天待在古堡里幹什麼。”
王子沛正捧着茶杯看風景,也不知道聽沒聽到索菲亞的話,回頭對修德指了指窗外,“安德魯好像又跑出來了。”
修德一驚,衝到窗口,“啊!圍欄又被它踢壞了。”
修德往外跑,王子沛接着喝茶。
“安德魯是誰?”對整個爭吵過程似乎完全不感興趣的安格爾終於開口說話了。
“是安妮的哥哥。”莫飛道,“安德魯性格和安妮相反,很烈的公馬,但是跑得非常快!”
“安格爾。”這時,斯達夫很感興趣地跟安格爾搭話,他性格似乎比其他幾人要輕佻一些,“我聽說你幫助警方破了很多案子,你覺得轉盤是凶殺案?”
安格爾將杯子放下,回頭看了看他,點頭,“的確。”
其餘眾人也都看着安格爾。
“你知道兇手是誰了?”索菲亞問。
安格爾點頭,“知道。”
“是誰?”霍威爾好奇。
“你猜。”安格爾輕鬆的語氣就好像在讓他猜口袋裏幾個鋼鏰。
王子沛也回頭看了看安格爾,“兇手在我們幾個裏面么?”
安格爾接着問,“你覺得呢?”
王子沛不語,回頭繼續喝茶。
眾人面面相覷。
“還是你根本不知道兇手是誰,只是虛張聲勢?”斯達夫似乎想用激將法,“別忘了,剛才撥動指針的人是你,如果不出意外,你是活不到明天早晨……”
話沒說完,就看到莫飛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善。
這幾個老師剛剛接手莫飛的時候都覺得莫名其妙,一個在外流浪了這麼久才回歸家族的少爺究竟還有什麼培養意義?再加上眾人看了莫飛之前的教育記錄,都有些驚嚇過度,這根本是個不良少年,暴力犯啊。
眾人嚴陣以待,只可惜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並不是染着古怪頭毛,滿口髒話不學無術的小流氓,而是一個彬彬有禮過度早熟的年輕人。莫飛平日是不怎麼說話的,學東西非常快,出乎他們所有人的預料。然而莫飛從始至終都沒什麼情緒,比如說生氣、開心、興奮、不安等等……他和一般的學生完全不一樣,不會因為老師的批評而不滿,更不會因為老師的表揚而雀躍,淡定過了頭。
作為成年人,眾老師都知道這種感情其實叫疏離。一個不會對長輩撒嬌、發脾氣的孩子,表示他根本不在乎長輩是如何看他的,於是……彼此間始終保持着客客氣氣的師生關係。
此時,不止斯達夫,在場四個老師也同時接受到了莫飛投來的不太善意的目光,除了警告斯達夫之外,似乎還在提醒他們,不可以對安格爾有任何的冒犯。
莫飛早就不是當年那個不能控制脾氣的人了,然而人的本質是不會變化的,莫飛散發出來的,是危險的凶獸的氣息。
幾個家庭教師立刻都不說話了,霍威爾和索菲亞都是和莫飛的父親相處過的人,霍威爾更是認識莫飛的爺爺,這才是莫家最真宗的血統,莫秦身上都沒有的,極度危險的氣息。
一時間,氣氛像是凝結了,有些尷尬。
莫笑蹲下摸摸安靜的艾斯的腦袋,“喲,這條哈士奇好乖,一點都不二的感覺!”
“對了安格爾。”莫笑似乎經常充當和事老的角色,準備徹底轉換一下話題,“六點吃飯和七點吃飯有什麼區別么?”
“習慣問題。”安格爾隨口答了一句,說完,對莫飛招了招手,“離開飯還有一段時間,我們四處走走。”
莫飛自然同意,拉着安格爾的手,“我帶你參觀一下,有幾個地方你一定會喜歡。”
安格爾微笑,被莫飛牽着手帶走。
莫笑再一次感慨莫飛對安格爾真是超級溫柔……
“真不明白莫飛在迷戀他些什麼。”索菲亞皺眉。
“莫飛是像他的父親。”霍威爾不錯時機地諷刺索菲亞,“對自己的愛人至死不渝,對不感興趣的人則是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
索菲亞放下杯子,站起來,“你這老不死的才該受到詛咒。”說完,轉身走了。
霍威爾冷笑了一聲,打着哈欠也走了。
“其實安格爾還是非常迷人的,是吧?”斯達夫走到窗邊,問盯着窗外發獃的王子沛。
這時,安格爾和莫飛手拉手走出了古堡,似乎第一站是去馬場,兩人的表情就像是散步的小情人一樣,身邊是歡快地跑前跑后,時而圍着兩人轉圈的艾斯。
“真是圓滿的一對啊。”斯達夫手指輕輕撣了撣王子沛肩膀上的灰塵,“如果安格爾有什麼意外,莫飛一定會傷心欲絕。”
王子沛拿着杯子,又淺淺喝了一口,搖搖頭。
“你覺得莫飛不會傷心?”斯達夫驚訝地看着王子沛。
王子沛接着搖頭,“殺安格爾非常難,我剛才計算了兩百多種方法,都不可能成功。”
“咳咳……”斯達夫被茶水嗆到了,看王子沛,滿眼驚駭。
王子沛無所謂地放下杯子,也回去休息了。
等人都走光了,房間裏就剩下莫笑一個,他琢磨着是去做作業,還是找莫飛他們在玩一會兒,高中生還是比較苦惱的。
這時,電話鈴響了。
莫笑接起來,“喂?哦,安格爾啊……是啊,現在客廳就我一個人……啊?”
電話那頭的安格爾似乎說了什麼奇怪的話,莫笑很困惑,“這個……好吧。”掛掉電話,莫笑走向那隻古舊的立鍾,打開了玻璃罩……
安格爾將電話還給莫飛,繼續靠在柵欄上。
馬場裏,修德牽着馬兒們回馬廄,艾斯也在馬場裏。狗和馬似乎天生就是好朋友,艾斯在馬群邊奔跑着,有廣闊草場奔跑的狗是世上最幸福的狗,特別是哈士奇!這本來就是一種骨子裏都期盼着荒野和自由的亞種狼,甘願成為狗,除了它們太愛人類之外,實在是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來解釋。
“安格爾。”
莫飛伸手,輕輕將安格爾被風吹亂的短髮順道耳後,低聲說,“真的沒危險么?”
安格爾微微笑了笑,問莫飛,“除了馬廄,還有哪裏是我會喜歡的?”
“還有的。”莫飛拉着安格爾跑向古堡。
寬大的白色襯衫,修身的黑色長褲,以及隨風飄揚起來的長發,年輕俊美的青年像是從城堡里偷偷跑出來的王子,為了見心上人一面翻越荊棘圍欄,眼裏是炙熱的愛意和呵護備至的溫柔。
莫秦站三樓書房的窗檯邊,望着拉着安格爾手的莫飛,似乎和一個身影重疊了。
“唉……”莫秦揉了揉眉心,淺淺嘆息。
“莫飛少爺和老爺真的很像。”羅伊站在書桌邊,幫莫秦整理着桌上的文件。
莫秦走回去坐下,“你很喜歡安格爾么?”
羅伊點了點頭。
“為什麼?”莫秦不解,“他性格很討厭。”
羅伊笑了,“他本身並非招人討厭,只是不去刻意討好任何人而已。這一點,莫飛少爺非常像他。”
“是被他教壞了的傲慢無禮。”莫秦不滿,說完,雙手交握,輕輕敲着下巴,“究竟是誰在莫家殺了五十年的人呢?這麼執着,究竟是為了些什麼?”
羅伊沉默片刻,低聲說,“也許,未必每件事都是有理由的。”
莫秦不解地看他。
羅伊收拾完了文件,“我去準備晚飯。”
說完,離去。
莫秦皺眉托着下巴,望着對面牆上那一排莫家歷代主人的畫像發獃,門外的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
莫秦知道,大概是莫飛帶着安格爾去參觀隔壁的藏書室。
……
咔噠……當……當……
古鐘敲響七下,古堡的晚餐準時開始。
眾人陸續到了客廳就坐,莫秦坐在主人的位置上,習慣性地將餐巾撲好,抬頭……看到一邊是四個家庭教師,另一邊是莫笑和修德,卻不見安格爾和莫飛。
莫秦微微皺眉,“他們兩個呢?”
“好像還在藏書室里。”羅伊回答。
“去叫……”
“呀啊!”
莫秦本來想讓羅伊去叫他倆來吃飯,但是古堡外面卻傳來了一聲慘叫。
眾人都愣了愣,莫笑跑了出去,幾個僕人正指着三樓的窗口。
莫秦也帶着其他人跑出來了,就見三樓窗口濃煙滾滾,火光衝天。
“是藏書室……”
莫笑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嘩啦”一聲,三樓的玻璃窗被一把飛出的鐵質椅子砸了個稀爛。
眾人撤後一步,避開了砸到地上的椅子。
就見莫飛用另一把椅子掃掉窗戶周圍的玻璃渣,拉過身後的安格爾。
安格爾的外套已經脫掉了,莫飛用外套包住安格爾的頭,抱着他縱身往下躍。
莫笑和莫秦拉着兩邊的人讓開下邊一大塊空地……莫飛飛身而下,落地后順勢一直滾了好幾圈,等他停下來的時候是雙腳着地的,抱着安格爾,拍外套上的草屑。
安格爾扒開衣領子,對莫飛笑,“還蠻刺激的。”
莫飛鬆了口氣,眾人面面相覷——莫飛跳三樓,跟跳三米似的,好驚人的平衡能力。
莫飛小心翼翼將安格爾放到地上。
莫秦趕緊安排人救火,最可怕的事情發生了,着火的竟然是藏書室,那幾千卷的書籍啊!
“藏書室的門被反鎖了。”莫飛跟莫秦說。
莫秦微愣,“什麼?”
“火是突然着起來的!”莫飛皺眉,“我們看書的時候,突然窗帘着火了!想開門離開但是門打不開,窗帘不知道為什麼那麼易燃,很快火勢就大起來了,只好砸窗戶出來。”
莫秦皺眉,真的合了詛咒的——燒死?可這次似乎不準,沒有成功。
安格爾悠哉地往裏走,沒事人一樣,“晚飯吃什麼?”
莫秦張大了嘴——這究竟是何等的心寬啊……
“着火了不安全吧。”莫秦等人追進去,這時,帶人上二樓的羅伊下來了,“少爺,火撲滅了。”
莫秦倒是也意外,“這麼快?”
“當然快,本來就不是燒得很嚴重。”安格爾摸了摸坐在身邊的莫飛的耳朵,“是莫飛大驚小怪。”
莫秦一臉狐疑地坐回了桌邊。
安格爾對羅伊說,“上菜吧,我餓了。”邊說,邊優雅地抖開餐巾,“開胃酒和開胃菜都可以免了,我不吃生冷的東西,直接給我法式海鮮湯,然後一杯白葡萄酒,主菜我不在乎,但是甜點我要吃檸檬味道的海綿蛋糕。”
“是。”羅伊點頭,帶着眾多僕人去接着上菜了。
眾人都面有疑惑地坐下。
莫笑看着安格爾,“安格爾,不管是詛咒還是兇手,有人要燒死你啊,你還吃得下?”
“這頓飯非常重要。”安格爾輕輕舉杯,“因為這是兇手的最後一頓晚餐。”
“你知道兇手是誰了?”王子沛問,“光推測沒有用,要有證據的。”
安格爾點了點頭,用叉子插住莫飛給他切成小塊的小牛排,微笑,“吃飯的時候,不如我們玩一個遊戲吧?”
“遊戲?”莫秦揉着眉心,覺得有些頭疼。
安格爾挑食地讓莫飛把所有菌類都從他盤子裏趕走,邊從容地伸出一根手指,“在座的眾人,都丟了一樣東西,你們猜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