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成功？失敗？
和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察覺出蓮的心意。
蓮以為他在和也面前的偽裝堪稱完美，卻也沒有想想，他們兩個幼年相識，即使相處時間有限，分別後又多年未見，但無論“敦賀蓮”這個人在世人面前選擇用什麼樣的表象來隱藏起真實的自己，面對童年摯友又是如今心上人的和也，他還是會不自覺地放下所有的假象，做回最真實的那個自己。
而一旦太過徹底地放鬆，那即便是再高級別的演技，也必定會有偶爾周轉失靈、露出破綻的時候。
和也就曾經非常偶然地捕捉到過幾次這樣的破綻。
然而一來敦賀蓮從未直白表明過自己的心跡，對待和也的態度一如既往。
二來……
也就像敦賀蓮之前設想的那樣，在和也這個棒球少年的意識里，從最開始他就是喜歡女孩子的。
將男人，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看作是可能的戀愛對象？
對不起。和也他真的沒有這個意識。
所以感覺敦賀蓮的樣子有點奇怪也好，心中偶爾也會因為對方無意之間露出的那些破綻感覺有些異樣也罷，和也在此之前，儘管已經有所疑惑，但他真的從來沒有往“戀愛”這個方向上考慮過。
直到此刻。
直到他在敦賀蓮眼中看到了赤丨裸丨裸再也沒有半分遮掩之意的，不容錯辨的……戀慕。
和也整個人都呆住了。
而他對面的敦賀蓮其實也是孤注一擲了！
他知道以和也的敏銳，之前在剛進鬼屋時自己來不及收斂好的眼神，已經足夠讓他想通很多事情了。
之所以現在並不立刻發難，只不過是因為還有許多東西需要理清，也需要時間來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但敦賀蓮可不打算給和也這個冷靜下來好好考慮的時間。
——現在可和從前的情況不同了！
在這麼關鍵的時點，他要還想着什麼溫水煮青蛙什麼一切從長計議那就傻透了！
這種時候要麼主動出擊要麼徹底收縮，沒有第三個曖昧不明的選項了。
而若是選擇後者，相信以和也的智慧，他大概是不會再被敦賀蓮抓到同樣的機會，讓他有慢慢蠶食自己心防的可能了。
所以心念電轉之間，敦賀蓮選擇了不再隱瞞自己的心意。
——既然遲早都要說，為什麼不選現在這個成功的可能性最大的時機？
他眸光如水，就那麼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定定注視着和也。
直到和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再度迎上他的雙眼，那眼眸深處令人心悸的那些溫柔愛戀，依然沒有絲毫的改變。
和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蓮，我從來沒有想過你對我……”
“在我察覺到自己的視線已經越來越多地停駐在你身上，不自覺地發起呆來回神以後才發現滿腦子想的都是你的事情，知道有很出色的女孩子喜歡上你以後的第一反應不是為你高興而是擔心你會答應跟她交往，看到你的時候並不是因為和摯友相聚而感到開心，而是單純因為你是和也，是我所思念的人……”
“——直到我察覺到這些之前，我也從來沒有想過。”
敦賀蓮的聲音低沉而柔緩，彷彿並不是在對和也做着最認真而莊重的告白，而只是在敘述一些沒多麼重要的小事。
然而他刻意放緩的語調里深藏着的那些緊張、僵硬和細微的顫抖，卻還是輕易地被和也感覺到了。
和也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後悔自己對敦賀蓮太過了解。
——正因為能夠清清楚楚地分辨出對方所有最真實的情緒，他才會因此而更加能夠感受得到，對方的話語和姿態中，所包含的那些深刻到讓他心臟發燙的，濃烈而炙熱的感情。
所以和也沒辦法說出任何阻止的話。
他只能呆愣愣地站在那裏，聽着敦賀蓮沉穩中透着顫抖，幾乎是將他的心整個剖開，全部送到自己面前的告白——
“剛開始意識到這些的時候，我很害怕。”
“沒錯，就是害怕。”
“因為我知道自己犯過怎樣的錯。”
“我害死了最好的朋友。我有什麼資格在他離開這個世界以後一個人瀟瀟洒灑地去說什麼愛和被愛，去得到所謂的幸福？”
“我或許根本就沒有‘愛’和‘珍惜’他人的能力。”
“我那個時候想過要放棄。我不能忍受看到你受到任何傷害——尤其……是來自於我自己的。”
“可是……越是想要放手，就越發現自己根本辦不到。”
“我怎麼能做到若無其事地疏遠你呢？你是我好不容易重新找回來的，我最重要的……朋友。”
敦賀蓮的聲音里透着濃濃的憂鬱，和也聽得心顫了顫，然而馬上就想到這說不定是對方在博取自己同情的“演技”，於是又面無表情地瞪回去——
少耍手段！
敦賀蓮只是無限包容地對他笑了笑。
“所以，我不能疏遠你，想要割捨掉對你的迷戀卻又完全無法做到，同時又懷疑着自己對你的這份感情或許終究會以傷人傷己收場……你或許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心裏的想法有多糟糕多陰暗。”
“不過大概就像她……像蒂娜說的那樣，我果然還是個卑鄙的人吧。”
“既然無法放手，那我就不要再放手。”
“所謂沒有愛和被愛的資格，這種矯情的想法與可能失去你的恐懼相比，簡直像是個毫無邏輯的可悲笑話。”
“和也，我知道你是不會站在原地等我的。”
“你是註定要登上峰頂的人。”
“我即使是緊跟着你的步伐，都有隨時可能會被甩開的危險，更何況是主動放開你的手？”
敦賀蓮低低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裏帶着一種釋然和堅定的味道，讓和也瞬間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就站在他對面不到兩步遠的金髮青年傾身下來，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伸出手，牢牢握住了他的手掌——
“所以啊，和也。”
“我是不會放手的。”
“既然是你自己選擇‘看見’了我，那就不要再對我視而不見啰？”
“本來我還想一點一點，讓你變得像我無法離開你一樣，無法離開我。”
“因為你還小呢。”
“也因為我還遠遠沒有站上足夠為你遮擋下一切風雨的高度。”
“但是，也沒辦法了。”
“誰讓……你‘看見’我了呢？”
敦賀蓮微笑着，向愕然無語的和也更近地俯身下來……
然而卻並不是想像中柔軟而甜美的觸感。
——在他的吻即將落下的瞬間，和也彷彿猛然驚醒一般，飛速抬起手掌，擋住了自己的嘴唇……
“很霸道的說法嘛，希斯利先生。”
和也眯起眼睛，出乎敦賀蓮意料地，笑了。
他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從敦賀蓮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後不慌不忙地退後兩步，與後者拉開了看起來足夠安全的距離。
“和也……？”
敦賀蓮這次真的有點驚慌了。
而看着他那彷彿破釜沉舟般的決然，和與之全然不符的沉穩淡定、勝券在握……全部消失不見，和也挑眉，莫名感覺有點心情舒暢。
“蓮，你是不是忘了，最後要做出決定的人，是我？”
迎着敦賀蓮略帶不安的目光，和也反而感覺心中變得踏實起來。
那些因為對方突如其來的告白而帶來的慌亂、震驚和不知所措，在這一刻，似乎也通通自然而然地消散掉了。
他轉身，明知道身後的敦賀蓮此時的心情一定會是緊張惶然的，卻奇迹般地完全沒有去安慰對方的打算。
直到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一直延續到走廊盡頭，他才轉過身來，對錶情緊繃一瞬不瞬地注視着自己的金髮少年，露出了意味不明的微笑……
“我會給你一個答案的。”
和也聽見自己語氣平靜地說。
“——就在明青祭結束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