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正當雙子星內部被爆出上層管理者勾結外商私扣醫院經費,使用正在研究未投入正規市場的藥品等一系列問題時,全京城各地也陸續爆出了各種違規醫院的非法勾當。一時間,網絡、電視、報紙新聞,關於此種消息皆是鋪天蓋地襲來。
出現了這種現象,對於廣大市民而言絕對是一種不小的打擊。看病就醫,是常識,然而當他們對醫院、醫生產生了嚴重懷疑時,來醫院就成為了一種令人擔心受怕的經歷。害怕治病不成反被黑心醫院給整了,害怕醫生只管收錢卻拖延治病時間等等,彼此間的道德底線都在不斷地刷下限。
於此同時,社會上又爆出了曾經火紅一時的東區房地產項目被罷停止工程的內/幕,說是地質結構未達環境土地監管局審批。江氏集團作為主要開發商,又被扒背負高息債務,包括與信用公司和投資企業融資的高額款項,建築公司工程款、材料拖欠等等,政府官方通道的關閉,訴訟案件壓身,都在第一時間把江氏推上了風浪尖口。
現在,不論辛二走到哪裏,都能聽到人們在談論着這些時訊。她放下手裏今天的晨報,上面大大的關於江氏集團字樣的標題佔據了不小的首頁份額。微微嘆了一口氣,這幾日發生的事令她心裏頗為沉重。她拿着關於張遠鐸最新出爐的檢查報告,踱步敲響了他病房門。
張遠鐸的母親蘭欣瑜,這幾天因為過度照顧他身體也吃不消,被勸回了家休息。她進來后,在他手邊也看到了剛剛她才放下的那份晨報,他盯着某處沉思着,辛二抿了抿嘴沒有作聲。那份報紙上,除了報道了江氏之外,另外大篇幅報道則是關於張家的新聞。張遠鐸作為張家的孩子,看了這樣的新聞,心裏估計也不會好受到哪兒去。
“辛醫生,你還是這麼準時就過來了。”
“說過好幾次了,喊我辛二就行。”她拉過一邊的椅子坐在床邊,把報告放在腿上,雙手交疊壓在上面,“你跟佛爺也是朋友,跟我不用客氣。”
“你和...krity認識很久了么?”說道方秋濃,張遠鐸臉上浮起溫柔之色,一掃方才滿臉的郁色。
“昂,差不多在初中的時候就認識了。”回憶起當時初次見面,辛二不由笑了起來。
“真好,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可以訴說彼此的心事秘密,可以分享生活之中的樂事。”他乾巴巴地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哪像我,到最後能說幾句話的對象也就只有醫生你了。”
“張...我叫你小鐸吧。”辛二見他如此,改了口叫道,“如果,你的身體治好了,你最想做的事,是什麼?”
“我的身體,還能好么?”他似乎有些認命地自嘲,轉頭望向窗外。
最近氣候溫度逐漸上溫了,溫暖的氣溫催使着自然萬物開始蓬勃生長。住院部外院區的花園,也開始一片綠意盎然,光禿禿的大樹也開始抽出了一片片嫩綠的新葉。
“要是...要是真好了,我想到外面去看看。哪兒都可以,用我的這個身體去親眼看看,去親手觸摸這個被我隔離了小半輩子的世界。擁有健康身體的普通人習以為常的事物,我都想去嘗試。
“曾經看到過一本書,裏面講的是人生必去的100個地方,那時候我真的被書里描繪的風土人情,地理特色,優美的環境,各異的傳統給迷住了,想着要是能親身去一次該有多好。”他不好意思地轉頭看了辛二一眼,“不怕你笑話,我從出生到現在,也就近一年才算真正走出張家,在京城幾個地方走動過。也是,像我這樣沒用的人,krity會喜歡上我才奇怪呢。”說著,他又開始自諷了起來。
“相信我,我有預感,你的願望會實現的。”她把手裏的報告遞給他,“我去過很多地區國家,看過很多的人和他們的歷史、故事,無論好的、壞的,絕望還是美好,這種體驗當真是自己真實體驗過了才能有感悟,才會在旅途中漸漸明白自己的內心。”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開了一絲細縫,偏冷的晨風灌注進來,特別的醒腦和清爽,“人生,真的是充滿了無數的可能。誰到不知道下一步,自己會做出什麼選擇,會面臨什麼情況,會遇見什麼人,也正因為如此,才會對未來的每一天都充滿期待。小鐸,你該打起精神來。想想你的母親,想想你的朋友,大家都沒有放棄過,你又何須為了未知而鬱鬱寡歡,提不起勁?”
“辛醫生...”
“你母親,說實話已經不相信鍾老師的治療方案了,但她每天都會問我關於你身體的狀況,她積極配合著治療你,從未在你面前展露過哪怕一絲泄氣。佛爺,其實也有每天跟我打聽你的情況。她對於把你氣到病倒這事一直耿耿於懷,很是自責。她想過來探病,卻覺得沒有臉面見你,並不是你以為的她已經討厭到不想看見你。”
“我想最近外面發生了什麼,其實你是心如明鏡的。我想說的是,世界上每個人都會或多或少遇到自己覺得很絕望的事情,覺得邁不開步子找不到走下去的路,可是堅持下去,你就會發現事實其實並沒有想像的那麼艱難。人,總是把自己局限在一個範圍里,陷入自己的遐想里不可自拔,越深入就越看不到盡頭。然而,只要你回頭看一看,身後的影子一直都在,你只是忘記了最初的本心。”
“你是想說,我太在意我身體狀況,把它看得太嚴重,所以才導致現在這個境況?”
“你看一看你現在手上的這份身體指標報告。”
“這是...”他速速翻閱了前幾頁,驚訝地抬起頭看她。
“各項指標基本沒有幅度,很平穩,幾天的數值幾乎都差不多,覺得奇怪?”她笑笑,把其中幾張紙抽出,擺在病床的移動板桌上。“這些天鍾老師在忙沒有空查看我給你下藥的計量,其實我根本就沒給你吃藥。”
“那我這幾天喝的是?”
“輔助安神的安神湯。”辛二點着報告上幾個數據道,“如果我說,你的身體這些比常人偏下看似危險的數值,其實對你而言都是正常的,你相信么?”
面對他驚疑,不由擴張幾度的瞳孔,她繼續說,“什麼是細脈、閉脈,一開始就跟你詳細解說過了。至於它帶來的影響也和你解釋得很清楚明白,你會有現在這種遭遇,也基本是推脫到了這個病上。不過,我真的不想說,這個是病。它只是跟普通人不一樣的一種脈象,只是比較稀有,很珍惜罷了。”
“我天天待在病房,吃藥,注意忌諱各種,不能跟普通人一樣生活,你說我這樣是正常的?”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質疑她。所以,他這二十幾年來遠離人群、社會,躲在安全的地方小心翼翼的苟活,這都是他自己在給自己構築虛幻的堡壘?
“我說,事實就是如此,你大概很難接受吧。”她斜靠在床腳,偏頭想了一會兒,“這樣說吧,你是早產出生的,先天體弱對你的身體各系統確實有影響,但沒有你們以為的那麼嚴重。特殊脈象加上這個原因,導致你小時候常生病,這是無法避免的。但我要告訴你的是,之前我說的,如果你不是因為鍾老師用藥吊養着老早就不行了,但如果不用藥養着的話,我說你會比現在更健康,你是不是會更加的不敢置信?”
“辛二,你這究竟是什麼意思?!你是說鍾伯伯其實並...”
“不!他是在盡心儘力治療你的,只是方法不當罷了。”她打斷他的猜測。“先天細脈、閉脈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特脈象,他能及時發現已經是非常難得了,在缺少經驗借鑒的前提下還能根據你身體狀況做出如此詳實的研究,這是何等的難能可貴。原本,我不會在今天跟你說這番話的。”
“那你?”突然間,張遠鐸發現他看不透辛二這個人。在她年輕的面容下,時而沉穩,時而無賴,時而逗趣,時而高深,他一點都感覺不出這個才二十齣頭的女孩究竟有怎樣的經歷和過去才會展現出如此多面的神貌。
“你能碰上我原本是一件巧合的事,但因為你的身份,我原本想藉著你的手來滿足我自私的願望。突然間發現有這樣齷蹉思想的自己跟我想要面對的人又有何不同?若是我師傅在的話,他大概會拎着我的耳朵狠狠把我大罵一頓也未嘗不可。在我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其實我就錯了。現在面對着你,我發現自己真得是大錯特錯。”
張遠鐸這樣心思純澈的人,她要利用他來對付鍾明全,在鍾明全處境最惡劣的時候給予最後一個重擊,那她這樣的行為算什麼?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這跟當初他那樣對她師傅的行徑又有什麼區別?
張遠鐸是無辜的,面對身體、精神上的打擊,他已經夠可憐了,她不該拿無辜的人來給自己做工具報復別人。李泰民多次和她強調,鍾明全現在和張家斗得很兇,叫她不要摻合。江氏最近也亂了,胡冰澤也暗示她現在不要輕易動作。
可是她才不在乎這些。她把自己關在醫院,看着院裏人來往去亂糟糟一團,看着安靜窩在病房無能為力埋怨自我的張遠鐸,看着照顧兒子心力交瘁的蘭欣瑜,他們都活在當下為自己為他人謀划著。恍然間,她好像明白了師傅當初堅決要送她去無國界醫療小組學習的初衷。
她是一個醫生,她還很年輕。她的世界不該滿是過去的包袱和仇視。從她下定決心要做一名醫者開始,在面對生命面前,所有一切都是平等的。師傅用四年時間告訴她放棄內心的仇恨,教她看清生命的本質和意義,她卻依舊看不透放不下。這對張遠鐸是何其的不公平,也把師傅的用心良苦給棄之不顧。
她才是那個把自己局限在圈子裏的人啊,她才是最該走出來真正面對未來的那一個!
“我給你承諾,我會治好你。給你一個健康人的脈象體魄,讓你可以去到任何你想去的世界角落,看你想看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