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位於新世界某處的大溪地,別名永夜之島。
每年只有極短几天能看到日出,剩下時間都被黑夜籠罩,因為這種特殊的天候,某種古老行業在大溪地尤其興盛。
特別是從大海賊時代開始,蜂擁而至的冒險者們,為全島帶動無數酒寮旅館興起,每一縷空氣都瀰漫著酒精、煙草與香水的味道,妝容華麗的女郎更是隨處可見,一派聲/色/犬馬、紙醉金迷光景。
整個島嶼象永不饕足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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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亦申露我乘上恰好經過的商船,登陸最近一個島嶼后,花了點時間試着定位大溪地,或許是偉大航道內空間磁場太過紊亂,連續失敗幾次才輾轉抵達。
好處是我隱約摸索到運用幾種出行咒文卡的規律,距離過長空間跳躍容易失敗,明確地點還是會產生偏差,最安全的方法是將念力痕迹留在目的地;得出這一結論后我異常慶幸,亦申露埋着沾有氣的硬幣,否則,等到要回去怕是會走許多冤枉路。
大溪地島內有無數名喚莉莉絲的女子,黑夜女神之名嘛~也難怪這般普遍;用了幾天在島上遊盪,最後,總算打聽到彷彿是我尋找那人的線索。
這位莉莉絲經營着一處小型旅館,在酒寮街後方偏僻地段。
謝過提供消息的夜店女郎,我沿着她口中敘述的線路拐進街角,通過昏暗狹隘的巷道,驚動幾雙躲在角落的露水鴛鴦,在粗口嬉笑聲中,終於看見旅館的俗套招牌。
推開門,撲面而來的是金黃燈火,與鼻稍掠過的淺淺的香味,不屬於任何一種香精,氣息反倒象居所,糅雜一點食物、幾分溫情,讓風塵僕僕的疲憊無限擴大的地方。
很奇怪的一個地方。
微微停頓,我四下打量屋內,格局與普通旅館大堂一致,腳下與天花板都是木製,燈火映照下,原色木頭散發著被時光暈染的痕迹。
環境既然沒有異樣,那麼…
我提着行李走到櫃枱前,女子取下嘴角的煙,微笑着說,“歡迎光臨。”
能力者?映在眼睛裏美艷女子身上縈繞着淺淺的氣,絲絲縷縷往外擴張,如同蛛網一般;將行李隨地一放,我抬起手擱在櫃枱上,露出腕間絲繩系住的,指甲蓋大小的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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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樓石?”女子微微一怔,隨後笑着散去周身氣息,“失禮了,我以為是上門的客人。”
“我住店。”我莫名其妙的告訴對方,自己也算是客人。
女子神秘的眨眨眼,將手中的煙噙到嘴角,吸一口,吐出一個煙圈,在煙霧繚繞中意有所指的勾起唇角,“我是指那種出手大方的金主。”
“這方面的需求我倒是沒有。”我眼角一抽,取出錢袋扔到她面前,“一個房間。”然後別有深意點出,“要安靜點的。”
那種讓人想停留的異樣感覺隨着女子的收斂而消失,我卻決定住下來;接過女子扔來的房卡與鑰匙,我彎腰提起行李往樓梯走。
“啊客人,本店免費提供三餐,只是不包括酒水和特殊/服務,餓了自己到大堂找我。”
身後追上來的甜膩膩的言語使得我腳下一頓,側首草草點頭,視線飛快掠過她身後,收回目光搖搖晃晃上樓找地方睡覺去。
連續幾天幾夜沒闔眼,即使沒了能力影響,也堅持不住;無論如何先讓我睡一覺,醒來之後再打算如何套話。
[大溪地島的莉莉絲],指的大概就是這美艷女子,即使她不是也必定有所關聯,證據是她身後牆上懸挂的那幅炭筆畫。
同樣一幅畫存在於,我讀到中途那本冒險傳記的插頁,行駛在波濤間的三桅帆船,文布蘭.羅蘭度的探險船諾斯.哈依姆號。
就連右下角簽名也一模一樣,估計是真品。
按着房卡找到房間,進入后隨手反鎖,把行李一扔,我朝着床鋪方向撲過去。
只有養足精神才能考慮別的,反正還有一個多月時間,萬不得已,我不介意用點小手段撬開她的嘴。
現在睡覺先,提起被子蓋到頭上,我閉眼,飛快投奔睡夢之神的懷抱。
能夠在極短時間內往返異地是好事,代價卻有些沉重…消耗過於巨大,收入與支出不抵,親身體驗過後,我個人表示,還是需要找看看有沒有別的捷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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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地方再疲憊潛意識也無法放鬆,迷迷糊糊的始終睡不安穩,每隔一段時間總要猛地驚醒一次,加上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隔壁房間傳來詭異聲響,若有似無,斷斷續續,卻怎麼都不消停,導致我的心情越發糟糕。
許是養傷期間過於安逸,被嬌慣了的我,睡眠得不到滿足的憤怒,經過反反覆復干擾之後,終於化作濃厚的低氣壓。
起身,洗漱過後,我解/放咒文卡,將看到一半還來不及找時間繼續的冒險傳記夾在胳膊下,拎起房卡鑰匙下樓,準備吃點東西,順便找麻煩。
走下樓梯,大堂仍是燈火通明,連老闆娘倚着櫃枱的姿勢都與我來時一樣,只不過她正與面前的兩個人低聲談笑,廳內也多了衣着風格各具特色的人,將廳內桌椅佔得滿滿的,觥籌交錯間,喧鬧嘈雜。
這是…到了營業高峰期?目不斜視穿過一群明顯喝高了的大漢,我踱到櫃枱前,拉過椅子坐到一角,出聲提醒老闆娘,“肚子餓…”
老闆娘朝我看了一眼,隨即從櫃枱內取了個小籃子又拿出杯子水壺,用托盤盛在一起,端到我面前,語氣訝異說道,“終於醒了,你睡了五天。”
“要不是敲門裏面總有東西砸到門板上讓我滾,我差點要叫人闖進去。”將水壺裏的牛奶倒進杯子推給我,她的眼神很是詭譎,“怎麼,捨得醒來了?”
我抄起杯子,將牛奶一骨碌灌進嘴裏,咽下后,陰森森的回答,“隔壁太興/奮叫得厲害,幾個小時沒完沒了,都跟你說要安靜點,他、媽、吵、死、了。”
遠遠的噗一聲,貌似不知哪個噴了水,老闆娘表情一噎,沉默幾秒鐘,嘴角微微抽搐,“抱歉啊~這兩天不知怎麼生意特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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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盯了她一會兒,木然說道,“生意興隆是好事。”
面面相覷許久,老闆娘找個借口走開,一時沒有別的話頭,我只能偃旗息鼓,取過水壺重新倒一杯牛奶,把籃子裏的牛角小麵包撕開,浸透/奶/汁,慢吞吞進食。
一面吃東西,一面翻開故事,撥冗閱讀掛心很久的後續。
上次看到探險船諾斯.哈依姆號駛離黃金鄉,文布蘭.羅蘭度在島的歌聲中發誓,有生之年將再度回到朋友身邊…
可惜,北海人耳熟能詳的兒童讀物,給這個故事一個很悲傷的結局。
“你在看什麼書?”有人湊到我身側發出疑問。
清亮而略顯稚嫩的聲線,在這樣蒙昧的環境裏顯得特別奇怪,我從書頁上收回視線,目光轉到身側,剛剛靠近並且發出疑問的這人身上,定睛一看,微微一愣。
誇張的裝束彷彿童話里歐風小王子,猶帶幾分稚氣的臉,年紀介於兒童與少年之間…未成年居然也來夜島消遣?
眼睛從少年身後飛快掠過,櫃枱那裏剩下的人只看得到背影,不過,這也不妨礙我默默唾棄對方…剛才兩人在櫃枱邊與老闆娘閑話,我本以為是‘普通客人’,卻沒想,矮的這個也太嫩了吧喂?
出來玩?玩什麼?誰玩誰?
內心一囧,我面上不動聲色,把手裏的書往伸長脖子盯住它的少年那裏推一推,暗自高興終於找到理由,可以不着痕迹打開話匣子。
莫名其妙就上前發問顯然過於魯莽,且容易引發別人警戒心,我正苦惱以什麼理由作為切入口,引/誘老闆娘看到手裏的書,現在這少年發問,好比瞌睡有人送上枕頭。
所以,就不糾結,他小不小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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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布蘭.羅蘭度的冒險傳記,作者是他的航海士…”我瞥了眼幾米外的老闆娘,意味深長的接下去說道,“貝洛蒙特.柏倫。”
“哦~我知道,大話王。”少年撇撇嘴角,神情象是回想着什麼,“薩奇也是北海出身。”
“我這本不太一樣,不是睡前故事。”見少年的眼神頓時失去興趣,我收回話本,手指慢慢撫過泛黃書頁。
“大話王經過幾百年,故事一改再改,為了‘給孩子深刻教育意義’,詳細的描述被刪除篡改得面目全非,情節漏洞百出;我手上是最初版本,裏面記載的與偉大航道某些島嶼情況相/吻合,這代表什麼?”
如果說,我一開始的初衷是試探旅店老闆娘對‘貝洛蒙特’這個姓氏的反應,現在,大概就是想替那個男人澄清。
心底翻騰的情緒,就象每當看着二十一年來報刊書籍對哥爾d羅傑的毀謗,都忍不住想做點什麼一樣。
“文布蘭.羅蘭度帶領船隊翻越顛倒山,雖然中途折返,但是航線確實途經多個島嶼;即使到現在,偉大航道仍是難以征服的天塹,更何況是當時?”
我陰沉的盯住,瞪大眼睛滿臉錯愕的少年,低聲敘說,從瑪麗為了貝洛蒙特.諾恩,五十年來所收集的,關於北海的書籍資料中,拼湊出來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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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是,英雄回歸故里,他所效忠的國王卻已經亡去,物是人非,新任掌權者為了鞏固地位清洗大批朝臣,甚至不惜羅織罪名。”
“四百年謊言掩蓋真相,那個男人背負莫須有的污衊死去。”
“文布蘭.羅蘭度不是謊話王,他是偉大的冒險家。”我閉了閉眼,壓下喉嚨灼然而生的苦澀,“那樣的男人是不屑於撒謊的。”
所以,即使世人再如何謠傳,哥爾d羅傑也絕不是惡/棍、魔/鬼、殺/人/狂。
我的記憶很久以前就存在缺失,許是那些掙扎過於慘烈,導致很長一段時間精神都處於瘋狂混沌狀態,完全清醒后,能想起的東西變得零碎。
成為妮可.羅賓之前的記憶與過往,都可能是腦海中真假難辨的信息拼湊而成。
只是,即使所有一切都是虛幻,與他同行那點少得可憐的時間裏,我見到的,極端渴慕的,太陽一樣耀眼而美麗的靈魂,必定是真實。
所以,即使回憶七零八落,我也堅信不疑————印象中那段傳奇的開端,哥爾d羅傑,是當之無愧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