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ch.58

林初一很快發現，封面上那串六位數字編號其實就是日期，某年某月某日。而相冊裏頭，雖然的確都是他，卻並非全然是照片，而是，還有某些讓他更為心驚的東西。

相冊明顯是按照時間排序的。幾十本下來，其中最早的一張照片是他在omega中學入學典禮上講話，規規矩矩筆直地站在主席台上，卻一臉中二的桀驁不馴，最遲的一張則是他和陸青堯前幾天在這間卧室的自拍合照，一看就是出自對方的手筆，邊緣重影人物帶風糊得別有風格。

而在照片與照片之間，夾雜着無數張同樣大小的紙質卡片。卡片上的字跡密密麻麻，從幼稚到成熟，但都屬於同一個人，跟照片一起按照時間排序插在相冊里。x年x月x日，初一跟我說了什麼什麼話，有點開心；x年x月x日，又跟初一打架了，為什麼總是控制不住自己；x年x月x日，初一獲了什麼什麼獎，最厲害了；x年x月x日，聽初一的哥哥說他受傷了，想去看看……

初一，初一，初一。字裏行間全是初一。字裏行間全是關注。

感覺自己撞破了什麼私隱的林初一心情微妙地一把將冊子合上，握在手裏。

如果說早晨電話里的意外表白對於他還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那麼此時此刻看見這十多年來獨屬於他的生活軌跡，他最大的感覺，除了心跳怦然，大概就是震撼了。

這是愛嗎？這是愛吧。

有個人，在這麼多年的歲月里，偷偷地愛着他。

要有多綿長多深刻的感情，才能夠在十多年的時間裏，長久的注視着一個人，即使沒有任何回應，依然事無巨細地記錄下交往過程的點點滴滴，悄無聲息地收集着跟這個人有關的所有消息，再細心地藏好一切不為人所知甚至連這個人自己都毫無察覺？

——“林初一，你聽好了。我愛你，從第一次見到你就無可救藥地愛上你了。很久很久了。這麼多年以來，我的心裏從來沒有別人，只有你，只喜歡你，只愛你，只要你。”

他回憶起發情期兩人第一次上床時那段被他無視了的告白。也許，那並不只是alpha隨口說出的甜言蜜語？

陸家母親從外面推門進來。

“小初一我切了水果～咦，你在看你的照片啊。”她在床上坐下，似乎對兒子房間裏藏着無數眼前人的照片見怪不怪，“原來這屋子裏還有很多呢，牆上都掛滿了，那天你來他就都收起來了。相冊里的比較少啦，都是挑選出來的。喏，”她指了指床下的一個箱子，“你想看那裏還有不少。”

林初一抬頭看着她，沉默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哦小初一，”陸家母親壓低了聲音，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林初一的震驚，一臉神秘地說，“其實堯堯電腦里的才齊全呢。不過他不給別人看，我還是趁他不在家偷看過一回。”

“……”林初一更加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哎，他這麼愛你，我和他爸爸都要嫉妒了。小初一你慢慢看吧，我先去看看飯好了沒。”

溫柔美麗的omega女性並沒有等待林初一回答的意思，說完便走了出去。

傻兒砸，當媽的只能幫你到這了！

林初一站在原地，望着手裏的相冊，半天都沒有動作。

他在感情上，向來是個被動卻認真的人。別人對他一分好，他會還之一分。別人對他十分好，他也會拿出十分的誠意回報對方。

然而在過去的這麼多年裏，他從未想到過，會有人以這樣的方式，以萬分的小心和執着，默默地一直愛着他。

如此深情，又該何以為報？

也許只有……以愛為報。

儘管內心已經兵荒馬亂，陸青堯還是準時在下午兩點半出現在了會議室。

abby掛着得體的微笑，就緊緊跟在他身側走進來，抱着文件夾，坐在他身邊的位置，一臉淡定從容。

雖然兩人乍看上去跟平時似乎沒什麼區別，但還是有非常細心（並且十分八卦）的員工看出了總裁臉上的一絲心不在焉，和beta女秘書眼底那一點不同以往的笑意。

哎呀哎呀，霸道總裁俏秘書的狗血故事還是發生了嗎！

底下腦洞奇大無比的員工們已經開始在內心瘋狂地編排。近水樓台先得月什麼的果然才是真理！瞧瞧女秘書那一臉得意地笑！一定是她強迫我們陸總的！

絲毫不知道下屬們在想什麼的陸青堯在椅子上坐下，攤開秘書中午為他取來的文件，開始狀若正常地作報告。

這實在是一件太痛苦的事情。在剛剛經歷過二次打擊之後，他不僅完全不想看見手機，也完全不想看見他手裏惹禍的文件，更完全不想看見beta女秘書出現在他視線範圍之內。

當然他更加不想離開公司回家。

他只想一個人在角落裏靜靜。

按照他以往的會議風格，基本都是重點突出，言簡意賅，能在半小時內結束的絕不拖延到四十五分鐘。

然而這天下午，原本一個小時就能夠做完的會議報告，在他有意無意的拖延下，一直持續了兩個小時才結束。

大多數員工們都只覺得今天的總裁有點照本宣科，並未察覺更多的異常。beta女秘書卻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似乎自從她從陸總家裏取了文件回來，陸總的情緒就不大對勁。

等到會議散場的時候，有志做個貼心小棉襖的女秘書看四周沒人了，十分熱心地詢問：“陸總你怎麼啦？跟你的omega吵架了嗎？不會吧，我看林先生那麼好看，不像是不講理的omega啊……”

陸青堯一道飽含着憤怒、幽怨、威脅等各種意味的視線看過去，那一刻，哪壺不開提哪壺的beta女秘書終於真正貼心了一回，看懂了他複雜眼神里的傳達的最主要的意思：你走，我不想看見你！

識趣的女秘書很快乖乖地離開了。人群散去之後空曠寥落的大會議室里，只剩下了陸青堯一個人。

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就是下班時間了，以往的這個時候，他已經開始帶着隱秘的雀躍的心情，期待着回去見到自己的伴侶。

然而今天他不想回家，也……不敢回家。

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知道了他的秘密的林初一！

林初一看見了多少？會懂得多少？又將怎麼看待偷藏了一柜子他的照片的自己？

是會發覺自己這十多年來的苦苦壓抑的暗戀，還是……覺得自己的行為幾近變態？

前者讓他羞恥，後者叫他恐慌。無論是哪個結果，他都覺得難以面對。

在大會議室里枯坐了接近兩個小時，還是沒想出什麼合理的借口，能夠解釋那一柜子照片的存在。

這個時間，林初一很可能已經在家裏了。

想見他與怕見他的念頭交織在一起，最終，還是想見佔了上風。

陸青堯自暴自棄地從大會議室的椅子上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停車場，開車回家。

他決定破罐子破摔了。

既然連照片的事都已經被林初一發現，不管他將如何看待自己，自己也再沒有更多的面子可以丟，遭受的連串打擊怎麼都該結束了。

然而陸青堯似乎忘記了，在過去的那麼多年裏，在無望的漫長暗戀中，他做過的近乎變態的痴漢行為，可遠遠不止偷藏照片這一件。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

“欲人勿聞，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為。”

當你覺得你已經凄慘到被扒的只剩下一條底褲時，現實會更殘忍地扯掉你最後一塊遮羞布。

生活往往就是這麼的殘酷。

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黑歷史滿滿的陸大總裁，前方的黑暗，似乎還遠遠沒有終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