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親自審
柳承集沉默,當做默許了林姨娘的命令,即刻有兩名家丁從後邊衝上前來,作勢就要抓起跪在地上的六娘,破舊的小屋一時間湧進這麼多人,瞬間顯得異常狹小。
然,就在家丁向六娘伸出手時,冬暖故往前跨了一步,站到了六娘身前,面色未變,只是用那淡淡的眼神輕輕瞟了兩名家丁一眼,那眼神並不凌厲,但卻成功地讓兩名家丁不約而同地定住不敢再向六娘伸手。
他們也說不清他們為何會如此,明明只是個瘦弱的小姑娘,明明不過是涼涼淡淡的一眼,卻讓他們覺得身子如被冰刃釘住,不敢再在那樣涼涼淡淡的眼神中動一動,彷彿只要他們敢動一動便會粉身碎骨一般。
這樣的感覺,讓兩名家丁身子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怎麼還不動手!?”林姨娘再一次發號施令,極度的不耐煩。
“小小姐,您說話啊!您快跟老爺說不是您放蛇咬的五小姐啊!”六娘急得臉色有些發白,抱住冬暖故的腿求她道,“小小姐您快和老爺說啊!”
所有人都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着六娘,好像她在說一件極其可笑的事情一般,她的小小姐是個啞巴誰人不知?她還求她說話?這老婆子是急得瘋了吧?
冬暖故微微別下頭,看向正在急急求她的六娘,只一眼,六娘即刻噤口不說話了,因為,她又在小小姐笑着的眼神里看到那種冰冷的感覺!
而此時,柳承集的眉心已經緊緊擰成了一個川字,看得出,他的耐心就快要用完。
冬暖故卻不在意柳承集此時的臉色,只是將眼神移到了床頭的柜子上,六娘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即刻會意,忙站起身道:“我這就去為小小姐拿紙筆!”
她老糊塗了!怎麼能在這麼多人面前說出了小小姐已經會說話的事實!
林姨娘似乎還想再發號施令,但是看了一眼柳承集的臉色后她選擇了沉默。
柳承集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冬暖故身上未曾離開過,似乎在找尋什麼,探究什麼。
冬暖故彷彿未注意到柳承集的視線一般,還未待六娘取來筆墨紙硯,她只將食指在面前圓桌上放着的半盞冷茶一蘸,就着斑駁的桌面寫下了兩個字。
見冬暖故要寫字,柳承集將眉心蹙得更緊一分。
然,當冬暖故的手指離開桌面時,在此的所有人都為她倒吸一口涼氣。
“證據?”柳承集擰着眉心,盯着桌面上用茶水寫的兩個字,緩緩將這兩個字吐出口。
冬暖故看着他,面含淺笑,不慌不亂。
柳承集忽然一聲令下:“搜!”
柳承集是真的怒了,怒得想一手掐死冬暖故的心都有,這是冬暖故在他眼裏讀到的。
冬暖故此前雖從未真真見過柳承集,但從六娘的口中以及這具身子原本的所見所聞,她可想像得到柳承集是一個不能容忍旁人對他說一個“不”字的人,更何況是一個他連瞧都未曾瞧過一眼卻敢與他直視的女兒,一個生死與他不相干的女兒。
當一個人已然高高在上時,人命在他面前就如同螻蟻一般,賤如草芥。
就當家丁正準備在冬暖故這小小的屋子裏翻箱倒櫃時,突然屋外有女子急切的聲音響起,細聽,是巧銀。
巧銀一身濕漉漉地衝到臉色陰暗的柳承集面前,氣喘吁吁道:“老……老爺!大夫讓您快些,快些過去!”
“大夫說了什麼!?”柳承集的面色愈發的陰暗,向巧銀凌厲問道。
“奴婢,奴婢不知!”巧銀被柳承集的臉色和語氣嚇住了,忙哆嗦着道,“大夫沒說,只讓奴婢跑着來請您儘快過去。”
柳承集眼神一暗,轉頭看了冬暖故一眼后對正等待他命令的家丁吩咐道:“看着她!”
柳承集說完,用力一拂袖,轉身離開了狹小的屋子。
林姨娘看着柳承集的臉色不好,不敢再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兒地跟柳承集說別動氣別動氣,說到最後竟是遭了柳承集狠狠一甩手將她甩開了好幾步距離,甩得林姨娘半天回不過神兒來,因為平日裏柳承集對待林姨娘都是憐香惜玉的態度,少見如此態度,可見此刻柳承集心頭的怒火有多盛。
“還不快跟我去瞧瞧漣兒!杵在那兒做什麼!?”柳承集又沖林姨娘低吼了一聲,林姨娘忙撐着傘重新跟上了他的步伐,只是這一次不敢再說一句話。
屋子裏,六娘還戰戰兢兢地回不過神來,看到柳承集離去,再看到兩個負責留下看着冬暖故的家丁出了屋守在兩側,忙到冬暖故跟前將她上上下下檢查了個遍,邊檢查邊道:“讓我看看小小姐有沒有傷着哪兒!?”
“六娘你說,柳漣會不會死?”就在六娘瞎擔心時,冬暖故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將音量壓得低低道。
因為背着光,六娘看不清此刻冬暖故臉上的神情,她只覺得小小姐是在笑,但是她為何覺得身子冰涼?
六娘愣住了。
“折騰了一夜,該休息了。”冬暖故鬆了六娘有些僵硬的手,還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依舊將聲音壓低得只有六娘一人能聽到,“我要睡了,六娘要回屋么?”
“不!我就在這兒守着小小姐!”六娘忽然變得激動,剛剛那一瞬間一定是錯覺!小小姐還是個不懂事的可憐孩子,不可能給人心驚膽寒的感覺,“來,小小姐你睡,我給你掖被子。”
“那便隨了六娘了。”冬暖故沒有說什麼,只是彎腰脫了鞋襪,拉起被子,閉上眼逕自睡了去。
偶爾晃動的火光下,六娘看着冬暖故的睡顏,替她掖了掖被子,沉重地嘆了口氣。
緊閉的眼瞼下,冬暖故的心卻一直清亮着。
人命,在這個世間,到底算什麼?
冬暖故沒有睡着,六娘卻是坐在她床邊一下一下地打着盹兒,看來是累極了。
桌上的豆油燈就要燒到油麵了,火光已經變得很微弱,冬暖故沒有吵醒六娘,只是坐起身,慢慢地將鞋襪衣裳穿上,扯過床上的軟被輕輕蓋到六娘身上,繼而才慢慢走到門邊,抬手,將緊閉的房門輕輕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