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清城何歡(2)
漆黑的天空顯出幾顆星星,一輪皎潔的彎月掛在空中,柔柔的月光灑在寂靜的皇清城,彷彿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柔和與美麗。
白日經過那件事,沈嘉玥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望着帷帳外透入的月光灑在碧色的錦被上,心裏一片寧靜彷彿白天的事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影響,身邊的趙箐箐早已沉沉睡去,只好閉上眼努力睡去。沒多久,她也昏昏沉沉睡去。
天微微露出一點亮光,趙箐箐早已睡意全無,睜開惺忪的眼,又倏爾坐起身,身邊的沈嘉玥有些異動,冰涼的手觸到她額頭,滾燙滾燙,原來沈嘉玥發起了高燒,整個人都燙的似火。趙箐箐連忙越過她,掀開帷帳,見床前守夜的小宮女還睡的懵懵懂懂,一陣怒火湧上心頭,猛力搖醒那名小宮女,好一通說教,又讓她去喚太醫來。
做主子的生病守夜宮女毫無察覺,按例是要治罪的。那名小宮女見惠貴嬪發起燒來,自然慌了,只靜靜聽着謙貴姬的說教,聽了謙貴姬的吩咐后,連妝容都沒拾掇好便匆匆跑出去喚太醫,只是這個時辰太醫可不好喚,各宮都還沒啟鑰。
按規矩,各宮落鑰后不能隨意走動只得留在自己的宮室,只能等到啟鑰的時辰后才能走動。若有急事,須得遣外頭守夜的太監去稟報,層層上報至帝后處,得了帝后首肯才能處理急事。
如此一來,太醫哪能這樣快趕來。趙箐箐急的不行,左等右等也沒見太醫前來,顯然她是忘了稟報之事。只是這樣,早已驚動了錦瑟宮,全宮上下燈火通明,含德殿的宮人們進進出出,忙裏忙外的。連飛雪軒那兒都驚動了,章芳儀章若芷匆匆趕到含德殿,與趙箐箐一同照顧沈嘉玥。
趙箐箐忙的焦頭爛額,一塊帕子一塊帕子輪着換,可沈嘉玥的額頭依舊滾燙,沒有絲毫作用。章若芷擔憂道:“這可怎麼辦啊?”忽然定下心來,覺着沈嘉玥在說什麼,又道:“好像貴嬪娘娘在說什麼話哎,娘娘你聽到了嗎?”
趙箐箐匆忙間瞧了她一眼,看着沈嘉玥通紅的臉,神情凝重,錦被被她緊緊的攥在手裏,深知她定是做夢魘了,不想讓旁人知道她的狼狽,道:“含德殿這樣大的動靜,都是本宮的不是,實在打擾了章芳儀歇息,還請章芳儀不要介意,天還未破曉,章芳儀早些回飛雪軒補覺吧。”對上章若芷不解的眼神,又補上一句,“今兒多謝章芳儀關心。”
章若芷盯着她的眼睛,看出了眼中一絲無奈,又看了眼沈嘉玥,忽然明白過來,坦然一笑,行了個禮,退下了。待她離開,趙箐箐只留下如花、錦織陪着她一同照顧沈嘉玥。
趙箐箐擠好冷帕正要換掉她額上的帕子時,聽到沈嘉玥一句嘀咕聲,愣住了。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彷彿解開了自己心中一直以來的各種疑惑和心結。她望着沈嘉玥,原來她的好姐姐心中還有這樣一個秘密,她從來都不知道,而這個好姐姐也從沒告訴過她。
這句話藏在她心中已經很久很久了吧,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了。趙箐箐腦海劃過一幕又一幕的情景,心裏連帶着怨恨起了皇上,這樣情深意重的女子為何還要辜負她,出了那樣一幕又一幕傷她心的情景,果然天家無情……
趙箐箐呼了一口氣,為她換了新帕,知道她做了噩夢,決心搖醒她,不停地晃動她的身子,示意她睜眼,好一會子,沈嘉玥微微喚醒,又是滿臉的淚水,趙箐箐為她擦拭,小聲道:“姐姐,你發高燒了,如今可好點了?”頓一頓道:“方才可是夢魘了?”
沈嘉玥全身乏力,臉色蒼白如紙,眼睛努力睜開,點頭應聲,“嗯,我做噩夢了,沒事,不必為我擔心。這種夢,早就習慣了,只是最近都沒夢魘過,你不知道而已,沒事的…”看着她的眼中泛着晶瑩,擠出一絲微弱的笑,“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別擔心了,更別難過,我不會有事的。”
趙箐箐點點頭,沈嘉玥心下一安,又沉沉睡去,這樣一會兒清醒、一會兒昏沉,反反覆復,竟過了四五日,才慢慢好轉。
沈嘉玥經了這場大病,身子虛弱,變得愈發沉默寡言,坐在床上,一聲不響。趙箐箐坐在床沿邊,陪着她,心裏卻很亂很煩,沈嘉玥的病慢慢好了起來,她自然高興,只是這樣沉默寡言的她卻很讓人擔心,半天都不開口,沒到必要時候從不開口,和她說了很多話,她仍然不吭一聲。
趙箐箐不免有些泄氣,卻還是要說與她聽,慢慢說道:“姐姐,你幾日一直生病,你不知皇上有多擔心,太醫院的太醫都快受夠他的怒火了,快被他逼瘋了。若姐姐再不好起來,那些太醫都別活了,姐姐,你醒來了,卻不說話,真是讓人擔心壞了。”哽咽道:“姐姐你到底怎麼了?病好了反而這樣安靜了,妹妹我不習慣了。”
沈嘉玥聽了她的話,很不以為然,自嘲一笑,始終沒有說話。
趙箐箐看見了她的笑,知道她在聽,於是又說:“皇上下旨今年夏天不去華陽行宮了,可都是為了姐姐呢,本來前幾天便要去行宮的,但姐姐突然病了,皇上便下旨不去了。皇上這樣待姐姐,可是其他妃嬪都沒有的,”又附耳過去,“連皇後娘娘都沒呢,那年她有孕,皇上還不是去華陽行宮避暑了么!”復道:“我可當真羨慕姐姐啊,姐姐生病了,皇上可是在含德殿陪了幾夜呢,姐姐便知足吧。”
沈嘉玥仍然不說話,趙箐箐說了這麼多,仍不起絲毫作用,有些急壞了,心中對沈嘉瓊的怨念又多上了兩分,本來她對皇上也是有抱怨的,只是這些天皇上的行為大家都有目共睹,她明白畢竟是一國之君,要求不能太高,故而對皇上的怨念少了幾分,而沈嘉瓊作為沈嘉玥的親妹妹,只是偶爾過過場子象徵性的來問候兩句,沒有照顧過一個時辰,這讓趙箐箐非常不滿,對她的怨念一天比一天深,雖然知道她也是被人陷害的,但還是從心底討厭她,要不是顧忌着沈嘉玥,早就大耳刮子抽她了。
沈嘉玥面無血色,輕聲說:“明天我就回合歡殿去了,總在你這兒也不好,你照顧了我這幾天也累了,好好歇幾日吧。”
趙箐箐聽她開口說話本來很高興,但聽了這話卻擔心她會做傻事,自己要看着她,連忙道:“沒事的,我不累,你再呆幾天吧,我們姐妹兩晚上還像小時候那樣說悄悄話,好不好?”幫她掖被子,“章芳儀還知道各地的小吃、民風什麼的,改天我們再去飛雪軒聽她講好不好?或是將她召來也好啊,再呆幾天唄。”
沈嘉玥又不說話了,殿中恢復方才的寂靜,只聽見外面的沙沙聲若隱若現,好半晌才開口,“我不會有事的,我也不會讓自己有事的,你放心吧,明天就回合歡殿了,只是宜靜還要讓麗妃娘娘再照顧一段日子呢。”
趙箐箐臉上一陣失望,她知道她的話很堅定,不容置疑,只好點頭,“也罷,姐姐回了合歡殿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不要讓妹妹擔心了。還有,等下我便遣人去麗妃娘娘那兒說,另外姐姐的東西讓如花、錦織去整理,姐姐不必擔心。”
沈嘉玥雙手抱膝,“我自己去吧,遣人終究不合禮數。”
趙箐箐嗯一聲,又嗔怪道:“姐姐便不能多說些話嗎?如今倒惜字如金起來,妹妹倒問問姐姐,這字能賣多少錢一斤啊?”
沈嘉玥低頭無語,趙箐箐也無奈,只好隨她去了,起身往外去吩咐如花和錦織整理東西。
沒多久皇上悄無聲息的進來,見沈嘉玥坐在床上,髮絲有些凌亂,遮住她的臉頰,不知她在想什麼。坐在床邊,好言好語道:“在想什麼?”
沈嘉玥起初以為是趙箐箐又折了回來,這才不說話,沒想到竟然是皇上,她才意識到自己連禮都沒請,連忙掀開被子欲下床請安,被皇上攔住了,只好坐回床上,莊重道:“臣妾不知聖駕來此,有失遠迎,還望皇上恕罪。”
“無妨,你好好休息吧,自從前天你的病好了起來后,這是你第一次與朕說話呢,聽謙貴姬說,你如今愈發惜字如金起來了。”皇上見她面無表情,眼神迷茫,便知她沒有在聽自己說話,卻沒有絲毫生氣,仍舊笑着:“你還沒回答朕的話呢,在想什麼?”
沈嘉玥一愣,旋即回了神,忙道:“回皇上話,臣妾只是在想明天要回合歡殿而已,此等小事不勞皇上費心。”
皇上想起了那事,本來那天就要和她解釋,奈何她不願見自己,後來又她病了,拖了這些日子,着實懊惱,拉着她的手,說:“那天是……”
“皇上不必說了,整個慶朝都是皇上的,皇上愛在哪裏在哪裏,愛做什麼做什麼……”沈嘉玥一下子打斷他話,在他兩的印象中,她從沒打斷過他的話,她的話中帶着堅定與冰冷。
皇上很愧疚,“婉兒,你不喚我寧郎了嗎?”
殿中又是一片死寂,沒有半絲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