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闔宮不寧(2)
四月二十日,新冊宮妃皆入宮。所有上記名秀女以後宮妃嬪不多為由皆選入宮中為妃嬪,並未婚配皇室宗親及朝廷官員。此次新冊宮妃最高不過貴人,有劉婧姒、蔣韞涵兩人,皆為京都有名的才女,亦皆賜封號為靈、穎,兩位美人為沈嘉瓊及宋清淺,一位才人許妙玲,一位寶林葉雯雪,兩位淑女王和儀及紀念苒,還有一位選侍秦夙蘭。唯秦夙蘭和紀念苒是民間女,其餘數人皆為官家女,因着採選妃嬪至多封至貴人,故而位分不算高。
四月二十三日,新冊宮妃覲見太后、皇后及六宮妃嬪,當夜遞上綠頭牌請皇上招幸,然皇上卻未曾招幸新冊宮妃,只如往日一般前往鳳朝宮。
連着三日皆留宿鳳朝宮,新冊宮妃私下難免有些抱怨,將自己選入宮中,卻撂着自己,這種感覺自然不好受,奈何鳳朝宮是皇后寢宮,后位穩如泰山,新冊宮妃剛入宮在後宮也沒有站穩腳跟,自然不敢在皇後面前叫囂。
而其餘妃嬪卻有些看好戲的樣子,不知何時皇上會招幸新冊宮妃,她們自然希望永遠不招幸。以往新晉宮妃一入宮覲見過皇后之後皇上會立馬招幸她們,如今卻沒有,且帝后自三月爭吵以來,帝后關係緊張直至新冊宮妃入宮之後,一切又彷彿回到從前了。
妃嬪們私下紛紛猜測,雖覺奇怪倒也不至於在皇後面前明譏暗諷,找皇后不痛快,她們可沒忘前些日子太后罰跪惠貴嬪的事,除了幾位新冊宮妃外大家都知道惠貴嬪為何罰跪,還不是因為盛寵太多,惹人注目。
又連着兩日留宿在合歡殿,無不昭示着後宮:惠貴嬪沈嘉玥如今很得聖寵。而後才招幸新冊宮妃,逐一招幸,寵愛並不濃厚,只為沈貴人及宋清淺兩位美人,賜下封號為華、靜,稱華美人和靜美人,華美人沈嘉瓊容貌艷麗,靜美人宋清淺通身清冷之美,又天生寂靜,兩人封號與本人皆相宜。
沈嘉瓊與沈嘉玥雖為親姐妹,但兩人性情、喜好很是不同,只容貌有些相似,且兩人並非居住在一處的,新冊宮妃居住的宮殿一事由慎妃許美淑安排,此事擺明是故意的,沈嘉瓊居住在同心宮絳雪軒,主殿瑤光殿居住的是文貴姬傅慧珊,傅慧珊和沈嘉玥兩人在東宮時私交尚好,入宮后兩人雖不大往來,但也不至於交惡,因此她並未為難沈嘉瓊。可絳雪軒的隔壁是錢芬儀錢嫣然居住的含潔居,因着近日沈嘉玥頗得盛寵,錢嫣然很不滿,故而常常挑沈嘉瓊的錯處,雞蛋裏挑骨頭,變着花樣懲罰她,在她看來姐妹不分彼此。一來二去沈嘉瓊也明白了原因,更加惱火她的行為,明明是宮女出身,卻壓自己一頭,還常常挑錯處藉機懲罰,她也不好去姐姐那兒告狀,只能默默受着,伺機報復。
只是時日久了,連帶着怨上了她姐姐沈嘉玥,兩姐妹的關係比之前更加緊張。雖然面上仍舊親密,讓人看不出來,但私下可就很不一樣了。沈嘉瓊常常藉著看望姐姐的名義,將皇上引去她的絳雪軒,雖未在絳雪軒臨幸她,但也算新冊宮妃中較為得寵的一個。
眾妃嬪剛開始皆不以為然,幾次下來,才知沈嘉瓊手段,可她並沒有在皇上在其他宮殿時勾引皇上,只是在皇上在合歡殿時勾引皇上,眾妃嬪自然無所謂,只每日看戲之餘嘲笑沈嘉玥,‘姐妹共侍一夫’這樣的話在私下廣為流傳,妃嬪們聚在一處總要說起這事,一時成了皇清城裏的‘新鮮事’。
五月初初到來,荷花含苞待放,合歡殿外瓊花飄落一地,鋪滿地面,散着几絲柔和。沈嘉玥一身粉底綉白瓊花宮裝甚是應景,坐在左室炕上,與身邊一襲紫色長裙的趙箐箐下棋,兩人都分外悠閑,邊聊邊下棋。
趙箐箐偶然聽起妃嬪們私下的話,不免有些憂心,又覺得沈嘉瓊做的太多,一次兩次倒罷了,可她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小覷着沈嘉玥臉色,見她眉宇間一片淡然,憂心間隱隱含着幾分怒意,語氣自然有些強硬道:“姐姐,可聽到她們私下的話了?我瞧着姐姐一點都不急,難道好不容易來的恩寵要拱手讓給別人…”又覺得不太妥當,連忙改,“瓊兒么?”
沈嘉玥拈一子,思索着棋盤,很是淡然道:“可她不是別人啊?是…是我妹妹,親妹妹,我做不到去和她爭,”又看向趙箐箐,“如果今日是你得寵,我也做不到。”下一子,望向窗外,“你明白么?”
趙箐箐自然明白,和她相交數年,怎會不明白她的脾性,和她一樣望向天空,“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1即便這是一首詠誦梅花的詩句,可如今覺得殿外的瓊花亦是如此,”眼中閃着晶瑩,補上一句,“菊花也一樣,難道姐姐也要像這些花一樣么?……只有香如故。”
沈嘉玥哪裏不懂話中之意,望向她只見她眼角晶瑩,微微明白她想起了她自己,語氣中含着憐惜之情,“妹妹忘了嗎?我之所以喜歡菊花,便是因為它不在春天開放與百花爭艷。”嘴上雖這樣說著,心裏是不是真的這樣認為的有些猶疑不定了。小聲嘟囔起‘香如故’三字。而後道:“妹妹的意思,我不是不明白。只是若我與她爭,只會讓人平白看笑話,外頭的人巴不得我和她爭,我又如何能如她們的意。我偏偏不爭,看她們能笑話多久?我非但不爭,而且要幫她去爭,如今她的寵愛並不算多,只有她的寵愛多,闔宮妃嬪才會感到不安,到時她們爭寵都來不及,哪有這份閑心思來看笑話。我們也好趁那個時機,將某些人借別人之手除了,不是更好嗎?”
趙箐箐忽然有些看不明白眼前的人,目不轉睛的盯着她,柔聲道:“好是好,只是讓她更受寵,會不會讓她成為眾矢之的啊?到時後宮妃嬪群起而攻之,便不好了。別忘了爽心居里溫婕妤的例子啊。”
沈嘉玥略微遲疑,后笑了笑,落了一子,笑意盈盈,“我這個妹妹啊,你不知道,她是自願入宮的,為了延續沈家榮耀來的,且是儲秀宮爭鬥出來的,她的手段會低么?”一點都不擔心她,淡然道:“出了事也好,讓她明白後宮可不是她想像的那樣簡單的。反正有我們在私下看着她,應當不會出什麼事的。”
趙箐箐不由驚呼一聲,手中的棋落在地上,“自願?”旋即定了定心神,“為了延續沈家榮耀?可沈家還不夠榮耀嗎?有你這樣在宮中的妃嬪,前朝有不少官員都姓沈,外命婦中也有不少姓沈,且沈家是慶朝十大家族之一啊。若這樣都不算榮耀,那…要怎樣算榮耀啊?”復道:“她倒是好‘性子’,我竟有些佩服她呢,放着外頭的好日子不過,非要看這四四方方的藍天,這樣的藍天有什麼好的?我還巴不得出去呢。”
“如今沈家也漸漸落寞了,”沈嘉玥微微一笑,只說了一句,“我有一回不是說過嗎?外頭的人想進來,即便撞得頭破血流也要進來。裏頭的人想出去,卻只能等死了才能出去。”
對於沈嘉玥方才的那句‘沈家也漸漸落寞’的話,趙箐箐不以為然,卻也沒說什麼,只猜道:“可是因為前段日子姐姐不得寵又無心爭,這才……”
沈嘉玥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目光又投向棋盤,抿着嘴下棋。趙箐箐見此覺得八九不離十,事已至此,知道多說無用,反倒會惹了嫌,又讓某人傷心想起往事,故而也不說話,只專心下棋。
過一會子,棋還未下完,趙箐箐身邊的烏梅來報宜欣公主身子有些不舒服吵着要母妃,趙箐箐一聽也急了,與沈嘉玥隨便說了幾句,便匆匆離開。
沈嘉玥見時辰還早,百無聊賴之際,想起方才兩人對話,便讓如花去準備禮物,坐轎子往同心宮而去。到了同心宮,先去了瑤光殿文貴姬那兒,卻聽聞文貴姬帶着公主去賞花了,如此便去了沈嘉瓊居住的絳雪軒,在外面見到寒瀧,便知皇上在裏面,想了想,還是讓人去通報了,已經在門口了,不進去也不好。
站在外面,無意看到寒瀧閃爍的眼神,覺得疑惑,回首卻瞧見如花憤憤的盯着寒瀧,更覺奇怪,想着要好好問問清楚。思索間已然入殿,皇上正含情脈脈的看着沈嘉瓊在作舞,心頭湧起醋意,強忍下來,行了一禮,坐在皇上身邊,一同欣賞。
其實沈嘉玥對歌舞並不精通,只無趣的看着,心中無比懊悔這時過來。可沈嘉瓊卻非常精通,喜愛作舞,一支舞作下來,竟長達一個時辰,仍意猶未盡。待舞畢,時間也不早了,沈嘉玥匆匆聊了兩句,回了合歡殿。
1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出自《卜算子·詠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