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終章 (四)
常訥猶豫了下,道:“能找着寶藏當然最好,如果真找不着,你就逃跑吧。”
玲瓏失笑,“我哪裏跑得了?我父母、祖父母,我哥哥,我叔叔、舅舅、姨母,我的族人,這麼多親人都在京城,我是不可能不顧他們,自己一個人逃生的。常訥,你也是有親人的,設身處地想一想,便知道我絕不可能那麼做。”
常訥不服氣的哼了聲,“拖泥帶水的,好不討厭。”
玲瓏道:“這怎能叫拖泥帶水,常訥,若你攤上了事,肯不肯自己一個人逃命,把你祖父拋在一邊不理,任由你父母替你受過?”常訥不耐煩,“你小時候就啰啰嗦嗦愛說教,現在長大了,還是一個樣!”玲瓏不屑,“我肯啰嗦說教那是看得起你,換個人,你看我會不會理他?”常訥面紅耳赤,“我帶兩個盜墓賊出去瞧瞧。”逃跑似的走了。
他才出營帳不久,便遇上楚國公、周王一行人,沒來得及讓兩個盜墓賊大顯神威,就回來了。
常謹笑道:“本來是我和大哥兩個人要來,一則陪伴父親,二則幫着做事,沒想到阿訥弄到了兩個這樣的人,便一起帶了過來。周王殿下,有了這兩個人,尋找寶藏的事,定會事半功倍。”
這明明是件好事,周王卻是臉色不善。
常謹摸不着頭腦。
楚國公忍笑,等回到營帳之中,方告訴自己的兩個兒子,“周王並不想很快尋到寶藏回京。玲瓏和他鬧彆扭,他還沒哄好。小謙,小謹,估計過兩天周王也會跟你倆取經……”把周王半夜推醒自己的事說了,“……你倆若有什麼好法子,也別藏着掖着了,快教教他。”
常謙和常謹異口同聲,“沒有!這個我們教不了他!”
不光這樣,哥兒倆還當即決定,“晚上不能跟他一起睡,省得半夜被他吵醒。”楚國公笑着訓斥,“這是做表哥應該有的胸襟么?周王可是你們的表弟啊。”常謙和常謹吹牛,“好的可以教,這不好的我們實在教不了。爹,我們雖然不能治國平天下,修身齊家還是做得到的,這和妻子鬧翻之後再厚着臉皮哄她的事可做不出來,問我們也是白問。”楚國公不由一笑,“牛皮吹的震天響啊。”知道兒子、兒媳婦向來是和睦的,心中也自得意。
常謙和常謹號稱要服侍父親飲食起居,和他住了同一營帳。
周王自然不好意思過來擠了。
玲瓏不理會他的日子裏,周王成了無家可歸的人。沒辦法,他只好自己獨自住一處營帳。
“明明有王妃,明明王妃就在不遠處,卻只能做個孤家寡人。”周王心中不是不怨念的。
好在京城很快傳過來了由幾名清客精心編寫的話本,周王看過,抄寫了,拿去講給玲瓏聽。
這話本寫的情節曲折離奇,玲瓏聽的津津有味。
周王講的晚了,趁機要求留宿。玲瓏很大方的同意了,不過,在兩人中間放了一把長劍,不許逾界。
嬌花軟玉般的妻子就在眼前,卻只能看不能碰,這份煎熬,也是難耐。
周王寧願這麼煎熬着,也不願回到自己的營帳獨寢。
能看到她,總是好的。
這樣的日子沒過幾天,常訥帶來的盜墓賊就發現了藏寶之處!
周王恨的牙痒痒。
楚國公安慰他,“三郎,發現寶藏了沒什麼,大不了你回京之後,慢慢哄你的王妃。”
周王黑了臉,“她說過,向陛下獻出寶藏已經足以表明立場,有了寶藏,便用不着我了。”
楚國公驚訝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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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藏寶之處后,楚國公不動聲色,並沒有立即命人發掘。
據傳言,這寶藏中的財富是驚人的。如果屬實,那麼,起出寶藏就應該格外慎重,不能隨意而為。
秦王帶着一隊近衛到來之後,楚國公才命人炸開了出口。
一條寬闊的道路出現在眾人眼前。
秦王和常謙守着出口,楚國公帶着周王、玲瓏、常謹、常訥等人向里走去。
“哇---”玲瓏驚呆了。
楚國公和周王等人,也覺目眩神迷。
由金子堆成的佛像、獅子、虎豹等在黑暗中閃閃發光,身上鑲嵌各色名貴寶石,一排排一列列,看不到盡頭。
旁邊推着許多黑色的箱子,打開來看,翠羽名璫,瑤簪寶珥,玉簫金管,古玉紫金,夜明之珠,紅寶石,藍寶石,金剛石,貓兒眼,祖母綠,諸般異寶,不可勝數。
但是,箱子旁、金像旁橫七豎八有着許多骸骨,看起來觸目驚心。
有一批人曾經進入到這裏,但是沒有走出去,在這裏送了性命。
人為財死。
“莫怕。”周王牽起玲瓏的手。
他的手掌有力而溫暖,玲瓏莫名安心。
一行人慢慢的往前走。
眾多金像之中,有一尊女子的塑像特別顯眼。和真人一樣高,面目如生,光華燦爛。
玲瓏目光停留在這金像上。
周王心動,“這金像,和你有幾分相似。”
金像左邊是空的,右邊的木箱子上也是一堆骸骨-----和之前的骸骨不同,這堆骸骨嬌小許多。
淚水模糊了玲瓏的眼眶。
骸骨旁放着一卷像書卷似的東西。
周王也猜到了這人的身份,和玲瓏一起在骸骨前拜了四拜,替她打開書卷,“我陪你一起看。”
“是什麼?”楚國公沉聲問道。
周王簡短道:“是萱姨的遺書。”想到舅舅並不知道萱姨是誰,又補充道:“便是陳王的王后。”楚國公點頭,“原來是這樣。”
常訥好奇,也想湊過去看,被常謹拉住了。
常訥不滿的看過去,常謹沖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許看。
“上面說些什麼?”常訥還是沒忍住,好奇的問道。
玲瓏低聲道:“這是我外祖母的遺書,我念出來,大家一起聽聽吧。”
“我姓林,三歲的時候父母雙雙病逝,臨終前將我交由摯友喬公撫養,之後,我便姓喬了。義父義母為我起名為萱,小名忘憂,待我如親女,將我撫養到十五歲。”
“義父彼時在沽州為官,天下大亂,義軍四起,義父無心戀棧,打算辭官回鄉。不幸義父義母先後於路途中病故,我和義兄義嫂又被陳王的兵士所擄,幾經輾轉,我被獻給了陳王,和我的義兄義嫂失散了。”
“我被帶到陳王面前的時候,看到了他眼中的驚艷之色。陳王性好漁色,府中內寵眾多,如果我隨隨便便從了他,就算顏色再好,最後也不過是他諸多妃妾中的一位罷了,得過且過,苟且偷生。與其這樣,我寧可死!我告訴他,我是清清白白的女子,你要麼殺了我,要麼聘我為妻,讓我沒名沒份委身與你,休想。”
“陳王先是發怒,後來哈哈笑,‘反正老子髮妻早亡,一直沒立王后,就聘了你如何!’他立我為王后,對我很是寵愛。”
“他問過我,問我有沒有家人,我告訴他,我父母已經亡故,沒有家人。他倒是很為我嘆息,‘王后,你也是可憐人。’”
“我雖做了陳王的王后,可是局勢那麼亂,陳王可能數年之後成為霸主、帝王,也說不定哪天就兵敗如山倒,成為階下囚、亂臣賊子。這個時候,我為什麼要把義兄義嫂牽連進來呢。”
“我暗中打探到義兄義嫂的下落,營救他們出去,義兄當我是親妹妹一樣,捨不得讓我留在陳王受苦-----陳王性情暴戾,在他身邊討生活並不容易,當真是伴君如伴虎----可是義兄義嫂要逃走不難,我這位王后想要天高任鳥飛,就是白日做夢了。我勸之再三,義兄和義嫂才含淚離開,返回家鄉。”
“不久之後陳王兵敗,城破之時他知道大勢已去,盡驅妃妾入海,也不肯放過我。我拉起他的手放在我的小腹上,柔情萬種的告訴他,我有了他的孩子,我不怕死,可是,我想讓孩子活下來,想讓他的孩子活下來。他笑了,他說,你生下的孩子肯定和你一樣聰慧可愛,我哪能捨得他死呢?王后,你去吧,不管孩子是男是女,你都要好好把他撫養長大,等他長大后告訴他,他爹是誰、是誰害了他爹,讓他為老子報仇!”
“他給了我一支頭釵,幾箱珠寶,給了我二十名護衛,讓我乘船離開了。”
“不久之後,陳王被吳王捉拿,斬首示眾。吳王登基為帝,統一了天下。”
“而我,原來是真的懷孕了。我在海上之時整日嘔吐,當時以為是暈船,後來請大夫來看過,才知道我懷孕已有三個月。呵呵,當時我並不知道,只是不想和陳王的妃妾們一起死的不明不白,誰知竟是歪打正着。”
“我是被亂軍擄掠獻給陳王的,從來沒把陳王當做我的丈夫,可是當我知道自己腹中有了孩子,對這孩子卻是由衷的喜愛,自打有了她,我的心便格外柔軟,想到她,便溫柔如水。”
“陳王留給我的護衛很忠心,對他很忠心,陳王被斬首他們失聲痛哭,對天發誓,一定要為陳王報仇。他們每每提起我那尚未出世的孩子,俱是一樣的口吻,‘將來讓小主人為王上復仇,定要取吳王的項上人頭,祭奠王上!’”
“那時吳王的兵力已是勢不可擋,就要統一天下了,我為什麼要讓尚未出世的孩子跟着這幫人去出生入死,不得安寧?不,我不要我的孩子一出生就背負着血海深仇,一出生就苦大仇深,在血雨腥風中度過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