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不諒,不和解
書房裏靜悄悄的。
周王辦公,玲瓏還債,兩人相安無事。
鐘敲四鼓,周王總算把手頭的事忙完了,見玲瓏手裏提着桿狼毫善漣湖筆很專註的埋頭寫着什麼,他淺淺笑,輕手輕腳走到了玲瓏身後。
“不許偷看。”玲瓏及時伸出胳膊捂住了面前的宣紙。
“耳聰目明啊。”周王揚眉,“我腳步聲這麼輕,小鈴鐺你居然聽得出來!”
“哪裏,哪裏。”玲瓏嘻嘻笑,“王小三,我可不是什麼耳聰目明,我是一直留意你來着。我目光雖然一直停留在紙上,心思卻在你身上呀。”
“小鈴鐺又給我灌*湯了。”周王愉悅的淺笑起來,從背後攬住了玲瓏纖細的腰肢。
玲瓏舒舒服服靠在他懷裏,“王小三你知道么,從前大食有位暴君,因為王後背叛了他,就仇恨起天底下所有的女子,所以他每天要娶一位新娘,第二天早上就將之殺害,以示報復。宰相的女兒聰明美麗又仁慈,為了拯救無辜的女子,自願嫁了給他,每天晚上給他講故事,講到扣人心弦的地方就停下來,留等次日分解,暴君為了聽接下來的內容,只好一天又一天延遲她的死期。講了一千零一夜,最後暴君終於被感動,和宰相的女兒白頭偕老。”
周王低頭輕吻玲瓏的髮絲,漫不經心的“唔”了一聲,“很有趣。”
玲瓏按住他的雙手,一臉得意,“我跟你這些,就是想告訴你,看了一個故事的開頭,卻看不到這個故事的結尾,是多麼令人焦急、掛心的一件事呀。王小三,我一心為你好,不想你這麼難受,所以我要把整個故事寫完了才給你看,省得你抓耳撓腮的,食不知味,夜不安寢,就想知道結局。”
“真為我着想。”周王低笑,手上用力,把玲瓏抱得更緊了,“小鈴鐺,咱們回去吧,夜了,該歇息了。”
----王小三你個色鬼!玲瓏看到他含笑的眼神,聽到他曖昧的聲音,臉頰不知不覺的發起燙。
“我要寫江湖上的高手到皇宮大內偷寶物。”玲瓏動手收拾自己的手稿,小聲說道:“可是,我都不知道皇宮大內的警戒是怎樣的。王小三,你看了一定會笑話我的。”
“這還不容易。”周王笑,“我現在便帶你看看去。”
“真的呀?”玲瓏倒有幾分高興。
“當然是真的。”周王微笑。
玲瓏把自己的手稿收拾好、放好,興沖沖的跟着周王出來。
周王抱着她上到了房頂,指着四周巡邏的侍衛給她看,“每一刻鐘便有一隊侍衛經過,若有異動,是逃不過侍衛的眼睛的。到皇宮大內偷東西,談何容易。”玲瓏好奇的看着地上的侍衛們,凝神思索,“我的高手若想在這樣的防備下偷到東西,武功可是要很高強很高強才行呀。”
“整日家也不知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周王捏捏她滑嫩的小臉蛋,微笑道:“連皇宮大內也想偷,真是膽大包天。”
“哪裏的寶貝多,就往哪裏偷呀。”夜風有些涼,玲瓏偎依在他懷裏,笑着說道。
既然要偷,當然要挑錢多的地方了。皇宮的收藏很豐富,便是首要目標。
“你跟別的小姑娘總是不一樣。”周王帶她看過皇宮的警備,重又抱她下來,隨口說道。
玲瓏不樂意了,“王小三,你拿我的和別的小姑娘比,那就是說你很熟悉別的小姑娘了,對不對?”周王不由的好笑,伸手刮刮她的鼻子,戲謔的說道:“嗯,很熟悉。阿瓔,阿密,她們和你年齡差不多,可是,性情卻大不相同,至少不會想到讓江湖高手到皇宮大內偷東西的。”
“原來是阿瓔和阿密啊。”玲瓏有些不好意思。
月光柔柔亮亮的灑在她臉頰上,皚如冬日初雪,皎似天上新月,楚楚動人。
周王不由的罵自己,“我帶她看什麼皇宮警備啊,如此良夜,便應該……”他牽起玲瓏的手,聲音暗啞,“夜了,咱們趕緊回去。”玲瓏心頭起了異樣之感,乖巧的點頭,“嗯,夜了,咱們回去歇息,我好睏。”
周王招手,命人抬過來一乘大轎,和玲瓏一起坐了進去。
“困什麼?”他低沉的笑,“小鈴鐺你忘了么,我今晚要大吃一頓……”
玲瓏:…………
天氣漸漸轉冷,澤雅長公主-----不對,現在應該叫她思謹長公主----身體也越來越差了。
她碰了個大釘子,因着得罪的是皇帝、皇后,宗室之中來慰問關懷她的人並不多,駙馬沒用,兒子還小,她女兒羅瓊華又因為終身無望心灰意冷想要出家為尼,一個接一個的打擊,她已經抵禦不住了。
她想和周王重修舊好。
她也知道,皇帝、皇后在意的是周王,如果周王不再怪罪她,皇帝、皇后也就不會和她過不去,什麼思謹長公主的封號,說不定就給去掉了,重新冊封為澤雅長公主。那樣的話,她也就可以抬起頭,和從前一樣風光度日了。
“把瓊華送給周王吧。”她命人請來駙馬羅佑成,面色疲憊、無比心痛的說道。
唉,原來可是打算瓊華能做周王妃的啊,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淪落到了這一步!事已至此,說不得,只好低低頭了。
羅佑成大驚,“好好的姑娘家,為什麼要給人做小?”他很難得的違拗了妻子,不肯答應,“我們羅家的姑娘沒有哪一個是給人做小的,這麼丟人的事,你休想!”
思謹長公主從來也沒把這窩囊的駙馬看在眼裏,這會兒封號被改、顏面大損,自己又躺在床上下不了地,沒法子,只好耐着性子和羅佑成商量,“我這不是想和周王重修舊好么?只要他釋懷了,事情也就過去了。”羅佑成還是不依,“重修舊好可以,多送珠寶古董便是,若要送美人,我這便命人出去採買,可你不能送我的女兒,羅家丟不起這個人!”思謹長公主氣的渾身發抖,“你也算是做爹的人,你知道自己閨女如何怎樣了么?她要出家!把她送到周王府,既遂了她的心愿,咱們又和周王消了從前的恩怨,一箭雙鵰的事,你怎麼就不明白呢?不比她出了家要好?”羅佑成被她吵的頭疼,賭氣道:“我不管了!你不嫌丟人,那就這麼辦吧!”心裏煩,沉着臉走了。
思謹長公主命人去請魯王妃秦氏,央她做說客。
魯王妃和思謹長公主有些交情,再者說思謹長公主托她的這件事也算是喜事,魯王妃考慮再三,心裏雖是有幾分願意,還是沒敢當時就答應,只說,“我回去請示我家王爺,若王爺准許,我和王爺一起去說,豈不是更有把握?”思謹長公主再三拜託,“這些王妃公主當中我只看着你性子爽利有擔當,若是換了別人,我便不敢大膽說這些了。”魯王妃被她奉承的很是歡喜。
回府和魯王商量了,魯王是個酒囊飯袋,他懂得什麼?聽說思謹長公主要把女兒送給周王,嘖嘖道:“周王好艷福啊。”魯王妃趁機請示,“那,思謹長公主托我的事,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魯王笑道:“答應啊,這麼好的事,為什麼不答應?人家要把花朵般的姑娘送給他,他當然樂意的很,到時候只怕你這做媒人的也能得些好處!”
話雖這麼說,但是要讓他和周王提這件事他是不肯的。魯王是叔叔,周王是侄子,不過周王這做侄子半分也不怕魯王這叔叔,倒是魯王見了周王,便要陪起笑臉。
“這種小事,還要男人出面不成。”魯王用教訓的口吻說道:“不過是府里收個人,你跟周王妃說一聲,也就是了。”
-----他可不肯承認自己怕周王,只推說這事太小,不值得他開回口。
魯王妃得了允許,心裏也就有了底,讓人去給思謹長公主傳了話。
思謹長公主大喜,連身子都輕快不少-----如果這件事說成,大概過不了幾天她就能下床,一切如常了。
冬至,內外命婦朝賀皇后,朝賀之後於交泰殿賜宴,一團錦簇。
魯王妃秦氏當著諸王妃公主的面,一臉誠懇的對玲瓏說道:“常言說的好,‘冤家宜解不宜結’‘家和萬事興’,聖人也說過,‘孝悌為先務,本立而道生’,你出自書香門第,這些道理想必也是明白的。你八姑母是先帝親女,周王親姑母,她和你過去雖個小誤會,卻也不過是小人從中做祟罷了。你是個明理的人,賢惠的很,一定不會對你八姑母心存怨恨,會和她盡釋前嫌,對么?”
魯王妃這番話,說的很“光明正大”。
換句話說,她這是在道德綁架:親姑母和你有了誤會,你如果不依不饒的,還像話么?趕緊和她重歸於好吧,否則,你就是不“孝悌”,不“明理”,不“賢惠”。
在座的王妃、長公主當中,倒有半數以上的人心裏是同意魯王妃的。
她們對周王來說是長輩,當然希望可以用長輩的名份來壓着周王,為自己行方便。
當然了,已經是人到中年,她們沒有幾個衝動行事的,心裏雖同意,卻只是含笑看着玲瓏,並不肯直接了當的幫着魯王妃說話。
眾目睽睽之下,玲瓏放下手中的杯盞,宮女遞上雪白的巾帕,她慢條斯理拭了拭嘴唇,然後,看向魯王妃。
有人舉杯欲飲,有人裝着和旁邊的人說話,眼光卻全部落在了玲瓏身上。
玲瓏揚眉,“魯王妃是否知道,方才你輕描淡寫提到的那個‘小誤會’,導致我父親卧病在床,如今還未痊癒?請問魯王妃,今上以孝治國,你可知道什麼叫做孝道?別人害了你父親,你轉過頭來便和那人握手言和,這是為人子女應有的孝道么?真那麼做了,還有臉做人,還有臉立於天地之間?”
“好伶俐的口齒。”不少人暗中吸了口涼氣。
玲瓏目光凌厲起來,語氣也咄咄逼人,一字一字,擲地有聲:“傷害我父親的人我不會原諒,今生今世,永不和解!”
“這周王妃霸道的,和周王真是天生一對!”圍觀的人大多暈了,“平民家的姑娘,真沒想到竟是這麼個得理不饒人的性子,這才新婚不久,她對着身為長輩的魯王妃、思謹長公主也是寸步不讓。唉,怪不得她嫁周王呢,這兩人真是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