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完美計劃
今夜必是不眠之夜。
涼胭閣周圍的燈籠徹夜通亮。細碎的雪花如落塵的水晶,在夜裏凈透明亮。
嬌蘭站在階下,仰着腦袋,認真凝聽着階上安坐在蒲團邊輕輕撫琴得嬌玉。嬌玉生得頗似阿爹,都有一對不深不淺得酒窩,輕抿嘴唇間酒窩立顯。彎彎得柳葉眉,淡淡的妝容,加上一對明眸,真真的讓人移不開眼。
如果就這樣一輩子該多好!
不求榮華,不求富貴,不求任何身外俗物,只求現在,求現在這一刻!
這一刻而已!
氤氳的霧氣彌蒙了眼前。
“念君切切卻來遲,玉質冰心只我知!俗士千吟情易矯,伊人一別夢空寒!遙聽三弄續前緣,案上怡情幾許年?”伴隨着琴音,嬌玉緩緩低吟。
姐姐這是借撫琴在責問烏日樂!
如果前日不是她親見,她亦會和姐姐一樣的想法。不過這一切的悲傷,將會在明天過後畫上一個句號。想起這個,嬌蘭不覺心裏又好受些,自腰間抽出一柄橫笛,三步並兩步走上台階,強扯出笑容,俏皮的伏在安放古琴的案几上道:“姐姐教我那首如何?蘭兒太笨,總是吹不好!”
“好!”嬌玉輕啟朱唇,滿眼的寵愛。對於嬌蘭現在提的任何要求都滿滿答應,因為明日一別,恐再難見。
悠揚的笛聲伴隨着低沉琴聲,緩緩刻進了府里每一個人的心中。
此時巴圖一人坐在堂屋,只一盞燭火拚命得燃燒出點點星光,可仍無法照亮巴圖那無奈的心。在這時緩時急的樂聲中,老淚縱橫;在這知天命的年歲,要骨肉分離;在這已知春信至的日子裏,要天各一方。
涼胭閣內一曲作罷,寄芙暖了一壺酒奉了上來,“大小姐,二小姐,這怪冷的天,奴婢剛暖了一壺酒,吃點暖暖身子,別餵了寒涼,那豈不是遭罪。”
“還是寄芙知我心,姐姐這裏有我,你先下去吧!”嬌蘭放下橫笛,接過托盤,寄芙若有所示得點頭下去了。
“姐姐,這是我這些日子剛讓寄芙泡的新酒,你吃吃看,比起你的酒釀如何!”嬌蘭端起酒壺,給嬌玉邊斟酒邊說著。
“哦!”嬌玉一臉期待,輕啟挽袖,玉白蔥似得手托起酒盅,在鼻前細細一聞,不似花釀的酒有陣清香,也不似高粱酒的濃烈,更不似奶酒的醇香。這種味道是她之前所沒有接觸到過的,不免勾起了小小的*。
嬌玉抬眸看了看嬌蘭,嬌蘭拋給她一個試試的眼神,撒嬌道:“這可是為姐姐專門泡製的,快喝快喝!”
嬌玉抝不過嬌蘭的性子,輕抿了一口,細細品味着,忽而仰頭一飲而盡。
“如何!?”嬌蘭一對黑眸子忽的瞪得老大,迫切期待着。
嬌玉拂袖掖了掖嘴角殘餘的酒漬,大讚道:“妹妹這酒,了得!這到底是何酒?姐姐以前從來沒喝過!”
“這酒至今還沒有取名,請姐姐賜名了!”
嬌玉怔了怔,“還未取名?”
嬌蘭點點頭。
嬌玉凝神遠望,面色不似剛剛的輕鬆,“喚它‘娉婷’如何?”
“娉婷!?”
嬌蘭豪爽拍案欣喜,“就叫娉婷!”
嬌玉自斟一杯酒,舉起酒杯,“妹妹此番心意,姐姐受之,明日一別,我們姐妹倆怕是往後再難得見,就讓這‘娉婷’的味道永留姐姐心中!”
“姐,你說什麼呢,我們往後怎會不得見,既然你是蘭兒的姐姐,這一輩子,你休想甩掉我,你跑哪裏蘭兒都會找到你!”嬌蘭說完,喉間梗得難受,遂端起一杯酒,寬大的袖擺掩住面額,不爭氣的淚珠簌簌滾落,喉頭一熱,仰頭飲盡杯中酒。
不知二人對飲到何時,等寄芙來時,嬌玉和嬌蘭二人已醉卧在案几上。
“二小姐,快醒醒!”寄芙焦急輕喚着,再晚些怕是就要來不及了,寄芙見二小姐沒反應又推了推她。
見二小姐仍沒反應,寄芙自袖間抽出一根細如髮絲的銀針,緊張地直哆嗦,嘴裏嘟囔着,“二小姐,我真紮下去你可別怪罪我!”
“啊!”
一聲輕哼。
嬌蘭只覺指尖傳來鑽心的痛,緩緩睜開眼瞼,濃長的羽睫撲閃了幾下,如夢初醒般,“嗖”一下坐起來。
“我睡著了!?”盯着眼前的寄芙,她質問着自己。
看來還是小看了這幾樣東西摻了酒居然這麼厲害。她已經極力控制自己,陪着嬌玉小酌了幾杯,只是情到濃時自難控,沒想也真是醉了。
“現在什麼時辰了?聽雨在哪裏?”嬌蘭問道。
“回小姐,這會兒子時過半了,聽雨被管教婆婆帶去囑咐大小姐出嫁瑣事去了!”
聽雨是嬌玉的貼身丫鬟,是個家生子,這次嬌玉遠嫁,聽雨是陪嫁丫頭,此時肯定也是忙得緊。只要支開她,一切就好辦了!
嬌玉閨房內。
“小姐,申婆婆來了!”寄芙在屏風前傳喚到。
申婆婆,祖母身前的老人。服侍祖母一輩子,祖母走後,申婆婆的兒孫本接她出府住。可阿爹瞧出申婆婆對這裏不舍,就撥了一處院子給申婆婆住在府里,算是撫慰她一輩子對祖母的貢獻。給新娘梳頭的長輩必定要福壽康全,除了申婆婆,這府里怕是沒誰有資格替新娘梳頭髮了。
寄芙將申婆婆引進屏風內,嬌蘭正對鏡整理華服。
“老奴給小主子賀喜了!”說完欲下跪行禮。
“申婆婆,不可…蘭兒哪裏受得起您這一拜!”嬌蘭忙轉身扶起申婆婆。
申婆婆歡歡喜喜得抬起頭,在看見嬌蘭時面色頓時僵住。
“二姑娘…怎麼會是你?”她上下掃了一眼身穿婚嫁華服的嬌蘭。
嬌蘭知道,這裏所有人都可以瞞,唯獨梳頭的婆子瞞不了。幸得阿爹欽點了申婆婆,如果是其她人,怕是又要費勁一番部署。申婆婆一輩子跟在祖母身邊,盡得祖母言傳身教,什麼叫顧全大局,什麼叫高瞻遠矚。她應該拿捏最得當。所以勸說申婆婆的突破點就是顧全莘府上下即可。
果不其然,在申婆婆知曉嬌蘭心意后,淚眼婆娑抱着嬌蘭,如自己親孫女般安撫着。
半夜難以入眠的巴圖不安心,想來看看嬌玉,不想卻聽見屋內有哭泣聲,便不假思索輕敲起門,“蘭兒!”
相擁的兩人忙驚得放開,寄芙不安得看向嬌蘭。嬌蘭招來寄芙附耳幾許。寄芙聽得福了身子便繞出屏風,輕啟了門頁,出了屋。
“寄芙?你怎麼在大小姐屋裏?”巴圖瞪大眼睛,好奇問道。
寄芙欠着身子,恭敬道:“回老爺,夜裏大小姐和二小姐在涼胭閣撫琴吹笛,二小姐不舍大小姐遠嫁,心裏難受,就命奴婢煮了些酒,把自己灌醉了。她說人醉了,心就不疼了,心不疼了,人自然就不疼了,奴婢約摸着,二小姐得睡到晌午都不定會醒…”
巴圖越聽心裏越不是滋味,這對姐妹情深如此,讓她這個老父無言以對,可是,被這丫頭繞半天還沒說她為什麼在這。
寄芙看出巴圖表情,忙回道:“二小姐喝醉前囑咐奴婢,如果她醉了,就讓奴婢來大小姐這邊幫忙。聽雨被管教婆婆喊去說教禮儀去了,這會兒申婆婆已經在為小姐梳頭了!”
“好,好,你留下照顧大小姐!照顧仔細了,千萬別出任何差錯!”巴圖說完轉身便去了庵堂。寄芙伸着脖子看老爺走遠了,才鬆了口氣,果然如小姐所料老爺沒有進屋。
拂曉,屋裏的紅燭已燃盡了大半,細碎的光穿透進來,疏疏斜斜照在冰冷得地面。嬌蘭遣走了所有人,此刻只她一人在這靜謐的空間,只見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進那柔弱的光亮里,迎着光,無數塵埃充盈在光束里忽上忽下,拚命翻滾。
“就連塵埃都拼勁全力求生存,更何況是我們這些活生生的人…”對着塵埃,她喃喃自語。
正思緒着,只聽得外面有悉悉索索的聲響,嬌蘭忙把蓋頭撂下安坐在床前,一對白玉月牙耳環在光亮里發出溫潤的光澤。
“吉時到!”一聲長吼劃破長空,隨之而來的便是響天徹地的鞭炮聲。
不一會兒便有一堆人簇擁着她,先拜別了父親巴圖,爾後又是一堆禮儀儀式,一切都弄好,嬌蘭已經累出一身汗。因為此行路途遙遠,前來接親得是一輛華蓋馬車,通體紅,艷得觸目。
阿爹巴圖一直不捨得站在府前,嬌蘭也一直未前來送行。不送也好,巴圖心想着,免得送行那一刻姐妹倆都傷心。
終於儀仗隊浩浩蕩蕩駛出了甬道,慢慢那抹紅越行越遠,直至消失在視線里巴圖才拖着步子回了府里,剛剛還熱熱鬧鬧的府里,此刻突然安靜得可怕。府里上下都知道,主子們對這門婚事是根本不合意的。無奈皇命難為!
只是,可惜了二王子和大小姐的這份情意。
日中,巴圖遣走了布菜的小廝,此刻的他哪裏來心情用餐。小廝們剛出去,就有個眼生的奴才進來傳話說二小姐身體有些不適,請老爺去看看。
巴圖聽聞嬌蘭不適,也顧不得細看這傳話的奴才,徑直去了嬌蘭的住處。
剛進嬌蘭屋裏,這身後跟着的奴才也跟了進來,更甚此人不光進來了,還將門給關上了。一個姑娘的閨房,怎能讓男子隨意進出,就連他這個父親也甚少直接進來,這奴才哪裏來的這個膽。
巴圖剛想怒叱這沒規矩的奴才,誰知來人已取下偽裝的鬍渣,一張剛毅俊朗的面容立顯,爾後恭敬的行了禮。
“二王子!”
巴圖大驚。
“你來作甚,玉兒已經走了!你們緣盡於此…”
話未說完,忽聽屏風對面傳來聲音。
酒醒后的嬌玉頓感嗓子如火灼般燥,只是當她醒來發現自己居然睡在妹妹的房間,床前無一人,聽聞屏風外有人說話,安撫着宿醉的頭痛起身走了出來。
“阿爹,你怎會在這裏!”
巴圖本還想勸慰烏日樂幾句,沒想從屏風裏走出來的人…居然是嬌玉!頓時不知所措!
“玉兒!”烏日樂在看見嬌玉的那一刻,再也掩飾不住心底那狂躁的欣喜。他上前一把擁住她一直喊着她的名字。
嬌玉敲着腦袋,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烏日樂。半響后,理了理思緒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裏?”
“不要問他怎麼在這裏,我現在要問,你們兩個怎麼在這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站在一旁的巴圖已經怒不可遏,他已然感覺到他被人開了一場多大的鬧劇。
這場鬧劇足以,足以頃刻間傾覆現在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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