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黃璽芹對着車子揮了揮手,這才拎着蛋糕,撐着快要散架的雨傘,飛快衝回屋檐下躲雨。
她未立刻收傘,站在屋檐下抖了抖傘面上的水滴,抬頭,看着降下傾盆大雨的天空,再看看空無一人的側門。
「……雨這麼大,接下來應該不會再有客人上門了。」不過幸好剛才天氣好一些,有客人上門,今天還是有做到業績她也就放心了。
她低頭再抖了抖雨傘,專心的看着紅色傘面,晃動時她突然看見了一雙男性球鞋,以及……黃色的雨衣。
黃璽芹的心一驚,挪開雨傘,便看見了戴着口罩,穿着黃色雨衣的男人,站在她面前。
她被嚇得說不出話來,那名連續攻擊銷售員的潑酸怪客,就是穿着醒目的黃色雨衣。
但天還沒黑,怎麼會?
尖叫聲卡在喉嚨,黃璽芹害怕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睜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潑酸怪客,拿下了口罩,露出一張化成灰她都能認出來的臉……
「苗少原,是你?!」
渾濁的雙眸,頹喪落魄的神情,眼前的男人,哪有二十五歲男人該有的青春活力,被酒氣掏空的身體,穿着寬大的雨衣,整個人顯得單薄得驚人。
他露出牙,朝她獰笑。
「還認得我啊,真高興你認得我,你住在哪?你沒住在你家,你跟那男人同居你這個人盡可夫的賤女人,你竟敢背着我偷人,我說過我不會放過你!」
他激動地打開手中的玻璃瓶,往黃璽芹方向一潑。
「啊——」反射性的動作,黃璽芹拿着雨傘阻擋。
塑料傘面無法抵擋硫酸的腐蝕,觸碰到硫酸的部分都融成一個個小洞。
黃璽芹從破掉的傘面小洞,看見苗少原那張憤怒的臉……
她全身發抖,本能告訴她快逃,可她的雙腿動不了,只能看苗少原生氣的搶走她手中的雨傘,丟在地面上。
傘面上殘留的硫酸因為雨水流動,擴大雨傘腐蝕的面積,黃璽芹只看了一眼便心驚膽跳,害怕到不行。
「我看你逃到哪去,你就是用這張臉給我找男人?我看你毀容后,還有沒有男人要你!」看着離開自己后,氣色越來越好的女人,苗少原心頭一把火升起,抱着玉石倶焚的心情,用力握住她的手,將瓶底最後的硫酸,往她臉潑——
然而那能夠腐蝕塑料的硫酸,並未如期淋在她臉上,造成毀滅性的灼傷,黃璽芹感覺到有人抱着她,離開苗少原的攻擊範圍。
「沒事了。」
頭頂傳來藺東風熟悉的聲音,黃璽芹頓時哭了出來,她說不出話來,雙手揪着他胸前襯衫,全身不停的發抖。
「沒事了,對不起,我來晚了。」藺東風為自己沒及時保護她而深深自責。
黃璽芹臉埋進他胸膛,她才發現自己是這麼眷戀着這個懷抱,不禁深吸口氣,讓他身上的氣息充斥整個肺部。
嗯……怎麼有刺鼻的氣味?
那氣味……就像是硫酸潑在傘面上時的腐蝕味道。
「人已經制服……藺先生,你被潑到硫酸了,得快點急救!」尾隨而來的保全人員制伏了苗少原之後回頭,驚訝地看着藺東風的背。
他被潑到硫酸?!黃璽芹心一沉,無視他說自己沒事的話,轉到他身後。
一看見他的背,眼淚就流了下來……
「還說沒事,你這個笨蛋……」她哭了,感動又心酸的哭了。
藺東風用自己的背,擋下了苗少原朝她頭臉潑來的硫酸,西裝都被融了,被腐蝕的衣料貼着背部,仍繼續腐蝕着他的肌膚。
「快脫下他衣服,有人有乾淨的布嗎?水,給我乾淨的水,叫救護車。」黃璽芹腦中想起藺東風為大家上的課。
一群人七手八腳地急救着,黃璽芹手抖着一邊用干布快速擦掉藺東風背上殘留的硫酸,再接過保全、樓管接連遞來的礦泉水,沖洗他被硫酸灼燒的背。
藺東風方才腎上腺素激增,沒感覺到背部的灼痛,只想到要保護黃璽芹,不能讓她受到半點傷害,現在被人團團圍住急救,緊繃的神經一放鬆,伴隨而來的是皮膚灼傷的疼痛,令他倒吸口氣,再能隱忍也忍不住痛叫出聲。
沒多久,救護車來了,將藺東風送上了救護車,緊急開往醫院急救,黃璽芹想要跟上,卻被拒絕。
「你是家屬?不是,那不能讓你上救護車,有沒有家屬?誰能通知家屬?麻煩了!」救護車急救人員高聲喊着。
接着,救護車車門砰一聲在面前關上,阻隔了她和藺東風。
黃璽芹無視傾盆大雨淋了她一身濕,站在路旁,看着救護車開進車陣,消失在眼前,她全身顫抖,又忍不住掉眼淚。
「黃璽芹,你沒事吧?有沒有被波及?要看醫生嗎?」留在現場善後的女性樓管見她淋雨落淚,撐着傘上前為她擋雨,關心地詢問。
警方拉起了黃色的封鎖線,保全、樓管來來去去,討論着處理事項,四周一團亂,大雨一直下,耳邊充斥無數聲音。
可黃璽芹全都聽不見,她盯着救護車消失的方向,久久沒回神。
這世界上有幾個女人,能夠遇到一個願意以身保護,為自己擋住硫酸的男人?
他無視硫酸腐蝕性的灼傷,顧着對她說,沒事了。
這是藺東風第三次救她,他卻受傷了,非得到這時候,她才願面對顯而易見的事實。
藺東風為了她,連命都可以不要,而她卻為了無謂的自卑,將他推開,傷他的心。
她在幹麼?她怎麼會這麼蠢?如果自己真的離開他,兩人成為沒有交集的平行線,她還能無所謂的過着原本的生活嗎?
不能,這個男人早就住進她心底。
「我錯了……」把臉埋進掌心,黃璽芹痛哭失聲。「我錯了……」
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第十章】
燒燙傷加護病房,特別單人房中,護士正在為藺東風清理傷口。
「嘶——」饒是性格再能隱忍,藺東風也被背後的灼傷疼得倒吸好幾口氣。
「藺先生,再忍耐一下,很快就好了。」經驗豐富的護理長安撫着,動作很快的清理傷口、敷藥,「會感覺到痛是好現像,代表灼傷不嚴重,若感覺遲頓的話,就很嚴重了,幸好急救措施做得不錯,沒有擴大灼傷面積。」
「是啊是啊,藺先生,通常被硫酸灼傷的傷員,有66%的人要植皮,他們被送來時皮膚根本都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年輕的小護士插嘴,雙眼冒光的看着藺東風帥氣的臉。
「多嘴。」護理長橫她一眼,整理完推車,便離開了病房。
藺東風想側躺在病床上舒服一點,可他這一動就牽動全身,引來背部傷口撕裂的疼痛,令他皺眉,倒吸冷氣。
這時,一雙纖細的手臂上前扶住他,協助他緩緩側躺下來,當他躺下來后,才感覺到滴落在自己手臂上的溫熱水滴,是淚滴。
他驚詫地抬頭,看見淚水漣漣的黃璽芹,她帶着愧疚、心疼,含着千言萬語的眼神凝視着他,根本沒有辦法阻止自己奪眶而出的眼淚。
「哭什麼?」看她哭得這麼傷心,藺東風很心疼,伸手抹掉她臉上的眼淚,溫柔地道:「沒事的,你看,護士也說我傷得不重,要不是爸媽堅持,我也不用住加護病房。」
藺東風被送進醫院后,很快的就看見搭出租車趕來的黃璽芹,她倔強的非要留在他身邊,班也不去上了,只想待在他身邊照顧他,就算趕她回去休息,她也不願意。
之前是被她的話氣到差點吐血,現在看見她的眼淚,以及她趕也趕不走的堅持,藺東風就非常沒有原則的心軟了。
「你很痛……」黃璽芹看他清理傷口忍受痛楚的樣子,就忍不住心疼掉淚,他都是為了救她,才受這麼重的傷。
她已經沒有臉見藺東風的雙親,可她不願意走,即使被怪罪,她也想要留在他身邊。
誰知竟沒有人怪她。
「你沒事?太好了。」剛到醫院的時候,藺輞川見她毫髮無傷,大大欣慰,還安慰她。「別自責了,總比你被潑了一臉硫酸要好,阿東的傷小意思,有錢就能治,不過吃點苦頭罷了,男人嘛,身上留點勳章也沒什麼。」
「你人平安在這裏,我就不痛了。」藺東風語調柔情萬分。
他非常欣慰的看着黃璽芹,慶幸她沒有因無謂的自責,躲他躲得遠遠的,反而是待在他身邊照顧他。
藺東風不是那種喜愛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男人,但從她的行為來看,他明白她是想通了,不再自卑,不再用那些外在的東西,否定他們之間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