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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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蔣兆東同床共枕的第十二個晚上,兩人一如既往的側躺、背對着。
這十二天來,紀念從沒有安枕入眠過,甚至有一晚睜着眼睛、聽着蔣兆東平穩的呼吸聲,直到天亮。
這晚,蔣兆東喝了酒。
所以,難得在他身上沒有聞到香水味。
蔣兆東有潔癖,卻意外的沒有去洗澡。
酒味讓紀念不自覺的皺了皺眉,動了動唇,卻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兩人側躺着,中間留空的位置,足以睡下第三個人。
紀念閉上眼睛,刻意忽略他的存在,催眠自己,什麼都不要想,睡着就好了。
這麼想着,竟然真的睡著了。
半夢半睡間,紀念感覺到身上很重,好像被人壓着似的。
壓迫感越來越強烈,胸口慢慢湧起灼熱感,當舌尖被人含住時,紀念才猛地驚醒。
她用三秒鐘的時間意識到此刻壓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蔣兆東。
他的手還揉着她的胸,那樣重的力道,紀念幾乎忍不住叫疼。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紀念推他,捶他,卻撼動不了他半分。
他的手已經鑽進她的睡裙里。
如果任由事態發展下去,紀念才真真正正的成為蔣太太。但酒醒后的蔣兆東,又會用什麼樣的眼神來看她呢?
說不定會諷刺她,順水推舟、用心不良呢。
可他的吻又太溫柔,溫柔的讓她想要沉溺。
不想再拒絕了,該怎麼辦?
他的吻來到她的耳垂處。
他親她的耳垂,熱熱的氣息撲在她的耳朵上,她忍不住發顫,身子變得越發的軟。
就這樣吧,不去想後果,就這麼擁有他一次,哪怕一次都好。
她這樣想,卻聽見他用沙啞的聲音喚一聲:“紫釉。”
紫釉。
宋紫釉。
她是蔣兆東的天使,卻是紀念的心魔。
這麼多年過去,一切還是沒有改變。
紀念想,對於蔣兆東,她大約永遠都只能是個外人。
他還在呢喃,沙啞的動聽的聲音,告訴她:“紫釉,我很想你,不要再離開我了,可以么?”
溫柔的情話如同銳利的匕首刺進紀念的胸口。
疼痛難耐。
十年的愛意,三年的委屈,所有的情感頃刻交錯,紀念奮力推開他,大聲說:“蔣兆東,你看清楚,我不是宋紫釉,我是紀念!”
吊燈被打開,卧房亮起來。
紀念跳下床,睡裙皺巴巴的在身上,一隻弔帶滑落在手臂上,唇紅而腫。
任誰都看得出發生了什麼。
眼皮狠狠地跳了幾下,蔣兆東彷彿一下子醒了酒,墨色的瞳仁里跳動着尖銳的光,他依然是那副看不上她的強調,說:“你別想太多,我對你什麼興趣,只不過是喝醉了,認錯了人。”
紀念只覺得胸口疼得發緊,吸了口氣,說:“我知道,所以,我沒有怪你。”
怪他?
蔣兆東聽見她的話,突然間想笑,於是勾着唇角哼了一聲,他總是不忘記挖苦她:“紀念,說實話,你剛剛應該很希望我繼續下去吧?”
他靠近了,伸手去扯她掛在手臂上的肩帶。
她因為太緊張,所以忘記整理的肩帶,也成了他攻擊的武器。他嘲笑她:“有沒有人告訴你,女人半遮半掩的樣子,對男人更有吸引力?唔,就像……你現在這樣……”
她用盡心思的愛他,到頭來,換來的也不過是不堪。
她幾乎快要溺斃在這氣壓低沉的夜晚,疼痛一陣陣的從心臟蔓延到身體的每個角落。疼痛讓她頭腦混亂,否則她絕不會選擇在此刻刺激他:“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怎麼辦,就算你折磨我,宋紫釉她也不會回來了!你,蔣兆東,永遠,都沒辦法跟她在一起!”
紀念清楚的看到,蔣兆東的瞳仁急劇收縮,她看到他眸中的自己,小小的影子,頃刻被怒漲的火焰燒毀。宋紫釉是他的天使,亦是他的死穴。紀念踩痛他的七寸,他自然也不會讓她好過。
“紀念,你找死!”
他怒不可抑,五指掐着她的頸子。
她慢慢的無法呼吸,眼前漸漸黑暗。其實從她選擇這條路開始,她的世界,就再也沒有星光。
如果她沒有被紀家夫婦選中,如果她沒有從孤兒院到紀家,如果她不是紀念,如果她沒有遇見蔣兆東,如果她沒有愛上他,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可這世上,哪有如果呢?
呼吸越來越困難,那些回憶卻越來越清晰。
最後,蔣兆然覺得無力似的,倏然鬆開手指,紀念慢慢地張開眼,對上他的眼睛。紀念最喜歡他的眼睛,很深的雙眼皮,目光深邃如同大海,擁有無限的魔力能夠讓人沉淪。而此刻,他的眼睛裏竟然有輕微的慌亂。
紀念來不及深思,蔣兆然發了狠,扯着她的手臂,猛地一甩,她整張身子砸到牆面上去,又崴了腳,跌倒在地板上時,發出類似於嗚咽的聲音。
因為太疼。
蔣兆東沒有理會她,離開。
紀念嘗試幾次,才終於站起來,但右腳腳腕疼得厲害。
等到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整個腳腕部分紅腫不堪,幾乎沒辦法行走。
紀念只好打電話給好友秦雅歌。
秦雅歌接到電話時立刻打了方向盤反方向行駛。
電話里,紀念將公寓密碼告訴了她。
一下車,立刻乘電梯上行。
雅歌看到紀念的腳腕,還有膝蓋的擦傷,驚呼:“我的天,你是被人打劫了嗎?”
紀念哪有心思跟她開玩笑:“姐姐,拜託先送我去醫院好么?”
等醫生給紀念包紮完,雅歌再次繼續最初的問題:“說吧,這腳傷是怎麼回事?”
她這次扭傷挺嚴重,少說也得半個月養着。
雖說和雅歌親密不分彼此,但紀念並不願向她抱怨自己和蔣兆東的爭執,在紀念看來,煩惱的事講多了就成了祥林嫂,倒不如放在心底,打碎了牙也自己含着。於是她說:“下樓梯的時候刷微博來着,不小心崴腳了。”
雅歌挑眉:“親愛的,放着電梯不乘跑去爬樓梯,你倒是很有情調啊?”
紀念幾乎無言以對。
雅歌拿手指戳她的額頭:“我說你該不會是被蔣兆東那廝給氣傻了吧?”
提起蔣兆東,雅歌也有點牙齒髮癢:“不是說自己對宋紫釉情有獨鍾忠貞不二的么!整天跟那些妖里妖氣的蛇精臉出雙入對,啪啪打自己的臉也沒見他叫疼呢!”
雅歌是直來直去的性子,有什麼就說什麼了。蛇精臉……紀念想起報紙上的某張相片,唔,還真是像呢……
紀念沒忍住笑笑,雅歌嘖嘖搖頭:“你瞧瞧,你男人在外花天酒地,你不去收拾那些扭着腰恨不得黏在蔣兆東身上的小妖精們,反倒把自己搞得一身傷,哎,要我說你什麼好呢?”
紀念側頭想了想:“我只是覺得,他玩夠了,總要回家的。”
她以為,她只要守在家裏,總有一天,會等到他回來。
是不是太天真了?
雅歌男朋友恰好出差,於是紀念到雅歌公寓住了兩天。
雅歌和男友是大學同學,在一起快四年了,男友家境雖然不算好,但勝在為人踏實上進肯吃苦。
雅歌廚藝十分了得,紀念聞着香噴噴的飯菜,豎起了大拇指:“陳森娶了你可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雅歌燦然的笑:“老娘還沒答應嫁給他呢!說不定哪天我偶遇個高富帥,就一腳把他踹了!”
紀念露出同情的表情:“那我得說,陳森同學太可憐了。”
晚上兩人躺在一張床上聊天,彷彿回到了中學時代。
紀念記得那時候自己總是拉着雅歌,說蔣兆東怎麼怎麼了。
現在想想,真是恍若隔世。
雅歌終究沒忍住問她:“念,你嫁給蔣兆東真的幸福嗎?”
紀念看着窗外的月光,腦海里那些過往一幕幕回放着,他從來對她都是冷眼相待,何來幸福可言?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紀念說:“三年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以後,她也不會後悔。
三天後,紀念的腳腕依舊沒有消腫,走路姿勢依然別彆扭扭。
輸密碼,進入客廳,立刻眼尖的發現鞋櫃旁歪歪扭扭躺着的紅色高跟鞋。
心臟驟然收緊。
女人的第六感通常很準的,而此刻紀念根本沒辦法克制住自己去想像最為消極的畫面。
一直以來,她對蔣兆東都是極為放心的。這种放心並非來自於自己,而是宋紫釉。紀念太了解蔣兆東的專一,就算是他滿身香水味的回到家裏刻意刺激她,紀念也相信,蔣兆東跟那些女人不會發生實質性的關係。
但此刻,紀念沿着走廊向里走,走過散落着女士裙裝男士襯衫的地板,心一點點往下墜。
如果她足夠聰明,這時應該轉身就走才對,而不是不死心的伸手推開虛掩着的卧室門。
她站在門外,沒有走進去。
她看到床上躺着的女人,有一頭烏黑髮亮的長發,就像……宋紫釉那樣。
她看到裸着上身站在門邊與她不過一步之遙的蔣兆東,胸口有曖昧的痕迹。
這樣的場景,無一不在告訴她,看,一切都已經發生了。
紀念握緊了拳,顫着聲音叫他出來。
兩人在客廳里,對峙。
“就……非得做到這地步么?你就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紀念問他。
蔣兆東點一枝煙,抽了一口,唇角溢出一絲冷笑:“你是誰?你算什麼?對我重要嗎?我為什麼要顧忌你的玻璃心?”
“蔣兆東,”她總是叫他兆東哥,只有極度悲憤時才會叫他的名字,就像此刻,她被他逼上了絕路,前方就是懸崖,一不小心就會跌落粉碎碎骨,卻又……退無可退,“我是……你娶進門的不是嗎?”
她眼睛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來,可是沒有哭。蔣兆東更覺得心煩意亂,煩躁的彈了下煙灰,用低沉的嗓音嘲弄道:“我那時是瘋了。現在後悔了,想結束了,不行嗎?”
紀念吸了吸鼻子,固執的說:“我不要離婚。你……在外面怎麼樣玩都可以,只是,別帶回家裏。”
這是她最後的退步,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做什麼,要做什麼才能挽留他?
蔣兆東皺緊眉頭,她的姿態幾乎低到塵埃里去,語氣里滿滿的都是哀求。
有那麼一刻,他覺得她可憐,他幾乎覺得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但,他不愛她,不是么?不愛一個人,有什麼問題?他不能跟阿宋在一起,也是敗眼前這女人所賜,不是么?
所以,他為什麼要不忍?
於是,殘忍的,惡毒的,狠戾的告訴她:“房子是我買的,你如果住的不舒坦,就收拾東西……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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