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相信
87_87754p17
見面的地點約在a大。
畢業之後,紀念也曾回去兩次,第一次是為了吃第一食堂大師傅做的糖醋裏脊,第二次是蔣兆東被管理學院邀請去做講座,她喬裝打扮成大學生的模樣,早早的等在大階梯教室第三排靠右側的座位。那次講座極為成功,紀念聽着教室里爆發出的雷鳴般的掌聲,覺得無比自豪,恨不得立刻衝到講台上抱住他,向全世界宣告,這個最優秀的男人是屬於她的。
今天,是第三次。
靜思路兩旁種滿了高高大大的法國梧桐,風吹過去,樹葉沙沙作響。
宋紫釉穿寶藍色連衣裙,整個人顯得高貴又典雅。她說:“紀念,對不起。我之前並不知道,原來你和兆東哥已經離婚了。”
加了冰塊的葡萄柚綠茶冒着絲絲涼氣,捧在手心裏,喝一口,只覺得透心涼。紀念停住腳步,慢慢的說:“所以呢?”
清晰地覺察到,紀念對她的態度有所轉變,宋紫釉的笑容透露出一絲尷尬,一分抱歉,她說:“念念,你不要怪我好嗎?我知道自己這次是有些過分了。但是,畢竟,你得到他三年,不是么?這三年來,你擁有了兆東哥,而我一直在醫院裏跟病魔做抗爭,每天都是吃藥打針治療,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所以每一天都在提心弔膽。這一次,你就當可憐我,別把真相告訴兆東哥,行么?”
說著說著,便有輕輕的抽泣聲。
紀念見過垂死的癌症病人,可憐極了。
她喝一口葡萄柚綠茶,舌尖竟微微覺得酸澀,那股酸澀從口腔里蔓延到胃裏,她有些想要作嘔。忍了忍,問道:“你現在的身體狀況究竟怎麼樣?”
宋紫釉挺翹的鼻尖泛着微弱的紅,她說:“切除了半個胃。”
紀念手指顫了顫,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想了想,道:“能活着就好。”
宋紫釉去挽她的手臂,紀念排斥的躲開了,宋紫釉的手尷尬的頓在半空中。紀念深吸一口氣,整理好思緒,認真而平和的說:“柚子,你覺得咱們倆現在還適合做朋友嗎?就算我不怪你,為了維護自己在兆東面前的形象而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我身上。如果你跟他在一起,我作為她的前妻,畢竟跟他生活共同生活了三年,畢竟我曾經……那麼那麼的愛過他,要我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去旁觀你們的幸福生活,對不起,我做不到。所以,我希望今天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雖然以往的記憶已漸漸模糊,但宋紫釉敢肯定,紀念從來沒有用這麼冷漠生硬的語氣跟她講過話。宋紫釉眼圈一紅:“紀念如果你真的那麼介意,其實我可以——”
話沒說完立刻被紀念打斷,紀念勾唇,笑着望她,質疑她:“你可以跟蔣兆東從此當作陌生人么?柚子,別撒謊了。你做不到,他也……做不到。或許,這段感情中,我才是最多余的那個。但是,你放心,我不會成為你們的障礙。”
她這麼說,宋紫釉舒了一口氣,“念念,你以後也會有自己的幸福的。”
紀念把喝完的奶茶杯丟進垃圾桶里:“當然。”
宋紫釉還想說什麼,手機突然響起來,她表情一滯,看了眼紀念,遲遲沒有接通電話。
紀念猜到了什麼,扯了扯唇,說:“沒關係。”
她接起電話,果然說:“兆東哥……”
通話沒有持續很久,紀念識趣的走遠了點,宋紫釉和蔣兆東究竟說了些什麼,她不關心,也不在意。她胃裏又開始難受,俯身卻也只是乾嘔。
沒一會兒,有人輕輕拍她的背,只聽得身後的宋紫釉說:“念念,你沒事吧?”
紀念直起腰,輕拂開宋紫釉的手,搖搖頭:“沒事,我只是吃壞肚子了。”
宋紫釉擔憂道:“我看一路上你都好幾次想吐了,真沒事?”
紀念搖頭:“沒有。我們回去吧。”
宋紫釉點頭:“正好兆東哥來接我,我晚上要陪他去個朋友聚會呢!既然你不舒服,我讓他先送你回去吧?”
或許宋紫釉確是好意,但這話聽在紀念耳朵里,始終都覺得彆扭,彆扭極了。她跟蔣兆東生活了三年,他前幾天還把她一個人扔在黑漆漆的馬路上,今兒個宋紫釉的好心,無疑更讓紀念難堪。
紀念拒絕:“不用,我哥哥就在附近,我正打算去找他呢!”
“紀翊?”
“嗯。”
“念念,你知道嗎?”
“什麼?”
“我一直都很羨慕你。”
“我有什麼可羨慕的。”
“你跟我一樣是孤兒,卻幸運的被紀家那麼好的人家收養,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還有那麼疼愛你的哥哥。而我,在嬸嬸家裏,從來都只能看着她的臉色過日子。”
她說得很感傷似的,紀念突然覺得詞窮,人們往往只看得到別人表面的光鮮亮麗,就像她在紀家,哪裏有什麼地位可言呢?她禮貌性的說:“一切都過去了,以後,你會幸福的。”
兩個人一起出學校,走到大馬路上。
宋紫釉看到蔣兆東的車子,於是笑盈盈的招手。
蔣兆東下得車來,白衣黑褲,越發顯得器宇軒昂。
紀念的心情完全與宋紫釉背道而馳,隔着寬闊筆直的馬路,她依然可以分辨出,蔣兆東的視線從宋紫釉身上劃到她身上時,那瞬息萬變的情愫,真是……可悲呢。
車水馬龍。
兩個人過馬路。
也不知是誰失了神。
紀念感覺到手臂突然被人拽了一把,然後是刺耳的鳴笛聲,剎車聲,車輪摩擦地面的刺耳聲,她兩隻膝蓋跪磕在地面,撕心裂肺的疼。
短短几秒后,又聽見蔣兆東的呼喚聲。
他叫,柚子。
好幾聲呼喚,一下比一下更貼近耳朵,颳得她耳膜都
疼。
她雙手撐着地面,嘗試着站起來,但膝蓋太疼了,最後只能側身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跌坐着。
抬眸,適才看到一米外,被蔣兆東攬在懷裏的宋紫釉。
那一瞬,他與她對視,滿滿的恨從眼睛裏流露出來,他瞪着她,彷彿看死敵一般。紀念毫不懷疑,若此刻他手中有一柄劍,他定會毫不猶豫的將利刃刺入她的心口,泄憤。
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來不及思考。
蔣兆東送宋紫釉去醫院。
她不放心,央求一位路人扶她站起來,又攔了輛的士,跟上去。
在急救室外,蔣兆東掐着她的頸子將她抵在潔白而冰涼的牆壁上。
她清楚地看到他濃黑的瞳仁里的自己,小小的影子,他的瞳孔收縮着,下顎曲線綳得極緊,暴怒的前兆。她再清楚不過了。
她覺得奇怪。
奇怪極了。
他明明是恨不得活剮了她的氣焰,為何她竟然沒有一分一毫的懼意?
是真的習慣了嗎?
習慣他愛宋紫釉,習慣他恨自己。
薄唇輕啟,他的聲音又冷又沉:“如果柚子再出什麼事,信不信——我會毀了整個紀家?”
他的戾氣更漲,手上的力道隨之加重。
她的頸被他單手箍着,她覺察到自己的呼吸慢慢緊張,然而,她依舊不害怕,甚至微微笑了笑,說:“相信。”
他驟然眯起眼睛,彷彿是不可置信她的淡然。他幾乎咬牙切齒:“紀念,你真是我見過的——最惡毒的女人。”
她依舊淺笑,一再挑戰他的底線:“隨你,要殺要剮都隨你。”她已經破罐破摔了。
他果然暴怒,鬆開她的頸。
反手攥住她的手腕,狠狠地一甩,她整個人都被甩出去,原本就疼痛不堪的膝蓋根本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於是重重地摔在平滑的地板上。
小腹微痛。
她單手護着小腹,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來。
她臉色幾近慘白,忽然想,如果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寶寶,會怎樣?
會不會,有一點點,痛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