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會算計的大狀元

第80章 會算計的大狀元

林安臉色驀地一變,正巧來房間裏送茶水的小廝背上立時生了冷汗,低頭彎腰,往房間角落裏一靠,愣是一聲都不敢出。

張燦額頭也冒了冷汗,可他還是倔強的跪着道:“婉兒還是我的妻子。”

林安沉默。

張燦說的一點都沒錯,林婉的確還是張燦的妻子,而張燦連孝衣都穿來了,可見張燦的那位曾祖,的的確確是離開人世。

而林婉因還沒有和張燦正式和離,也的的確確還是張家的媳婦兒,曾祖去世,林婉確實需要為其守孝一年。

林安不是不能在這個時候和張家簽和離書,可是張家祖上有孝,林婉這個時候和張家和離,無論如何都要被旁人安上個不孝的名頭,林安如果想讓林婉再嫁個好人家,雖說不是不可能,但也會難上加難。

古人-大多愚昧且固執,如果是旁的缺點,這時候的人們還能忍受,可是,不孝和貞潔兩個,林安不將這些看在眼裏,可是其他人卻不同。即便林婉在張家曾祖去世前就搬了出來,可是和離書一日沒有寫下,林婉就一日是張家的人。

張家曾祖的孝,林婉是想守該守,不想守也要守。

林安再想護着林婉,這種時候,除非他打定主意讓林婉不再出嫁,並且不介意林姝因此名聲受損,這次林婉,必須回張家守孝。

林安心中一陣焦躁,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才要將張燦扶起。

張燦一動不動的跪着:“安哥兒你讓她跟我回去,我一定能護得住她的。”

“護得住她?”林安唇角勾了勾,“那你可能讓她跟你在孝期吃肉?”

張燦立時愣住。

這自然是不行的。張家老太爺是守三年重孝,他和父母也要守一年的孝,怎麼可能吃肉?

林安卻道:“舍妹病了,還在調養身子。你讓她回去守孝,每日只能吃素,身子又該如何調養?到時只怕會病上加病。你又如何護得住她?”

張燦回過神來,明白過來,忙道:“這件事,我會與母親說的。母親心中對婉兒也有愧疚,必不會不同意。”

林安不可置否,只道:“你起來罷。我當不起你這一跪。”

張燦口中苦澀,訥訥不得語,見林安攥着拳頭回過神,坐在太師椅上,面色極為難看。張燦張了張嘴,終於還是起身,坐在了一旁。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家那等事情,我雖知道,但並未外傳。白遠那裏,你們也盡可放心,那個傢伙心中只有醫道,根本不在乎你們家的事情。”林安心頭怒火暫時按捺下去,這才開始慢慢詢問,“是誰把消息捅到你曾祖母和祖母娘家的?你曾祖母和祖母的娘家,他們把二人的嫁妝拉走,到底是生氣為主,還是單純的……為了錢財?”

張燦心知自己方才那些行為,對林安來說根本無用。當下也嚴肅而苦澀地答道:“把消息說出去的人……我不好告訴安哥兒,只能說,這件事的確是和白大夫、安哥兒無關,家裏人也都知道是誰做出的這件事情。只是大家都猜到舅公一家回來家裏討回公道,因舅公一家兒子多,原先只以為舅公會討要嫁妝而已。卻沒想到舅公一家氣性那麼大,會公然討要曾祖母和祖母的棺木,令亡人和離。”

張燦說道:“曾祖父、祖父和父親並不在乎舅公一家討要曾祖母和祖母的嫁妝。可是,舅公一家打算讓亡人和離的事情,徹底惹惱了曾祖父。再加上曾祖父年紀太大,因此才會病倒,一病不起。”

張燦雖沒有說到底是誰將那件事情捅了出去,可是林安聽了,立刻就道:“不知令堂如今如何?”

張燦面色瞬間發白。

他稍稍遲疑了一會,才嘆氣道:“我娘之前已經數日不曾和我爹還有我開口說話了。昨日我去求她,讓我來接婉兒,我娘才開了口。只是她也說了,等曾祖父的喪事結束,她就會搬到後院最裏頭的院子裏住,再不見父親一面。”

這就是在告訴林安,將消息說出去的人,就是張燦的母親,張太太了。

林安道:“原來如此。”然後也不再問張燦其餘的事情,只道,“你先回去罷。婉兒這幾日得了風寒,正在床上躺着。驟聞曾祖之事,病情越發加重,正高燒不止。需要躺上兩三日,方才能回去張家。”

張燦怔住。

林安不管他,繼續道:“對了,阿燦曾祖剛剛去世,阿燦可願為你曾祖積福,教導無父無母的孤兒?我從京中來時,曾聽說聖上和太子皆聯繫百姓。來到華安縣,又見街頭三四歲的棄兒尤其多,他們因不識禮數,沒有教養,長大后,除非另有機緣,都會變成一個個年長的乞兒。我願自己出錢,建一處善堂,讓幼有所依,阿燦可願每五日來一趟華安縣的善堂,教導他們讀書一日?”

張燦其實並不明白林安為何這樣說,可是林安既說了這話,還搬出了他剛剛去世的曾祖來,張燦就不能不答應了。

林安見張燦應了,又笑道:“既然你要為孝道而做善事。那麼,倒是讓婉兒也同你一起來,她亦會讀書識字,女工一事,讓她去教善堂的女學生,好歹也做一回女夫子。”

張燦立時就答應了下來。他知道林安不放心林婉,可林安的要求並無不妥,且還打了孝道積福的名頭,他不想拒絕,也不願意拒絕。

林安心中這才舒服了一些,也不讓張燦見林婉,只道再過兩三日,林婉病好了,就能回去為張家守孝,讓他莫急。然後就把張燦給打發走了。

張燦失魂落魄的離開。

林安卻是急急忙忙,讓獵戶把劉夫子夫婦當天就接了過來,於劉夫子和劉師娘認認真真說了一通,就讓林婉和林姝,認了劉夫子和劉師娘為義父義母。

林婉還不知發生了什麼,就被林安叫了來,又當夜請了華安縣的縣城和劉夫子的兩位好友做了見證,行了認乾親的禮,收了義父義母給的禮物。

待得第二日,劉夫子和劉師娘回了華陽縣,就以林婉義父義母的身份登了張家的門,祭拜過後,劉夫子和張老太爺、張老太爺說話,劉師娘就去了後院,和張太太開門見山,開始談話。

“我並不知道你們張家如何欺負我的婉兒了,”劉師娘道,“可是能把安哥兒氣成這個樣子,恨不得立時和張家和離,可見張家的的確確是做了對不住婉兒的事情。張太太,這些事情,從前我管不着,可是現在,婉兒做了我們家義女,這件事,我卻非管不可。”

張太太不意林安身為華安縣縣令,不能隨意離開華安縣,反倒把華陽縣頗有名氣的劉夫子夫婦給請了過來坐說客,而且還給了二人義父義母的身份,讓張太太根本不敢將這件事當做小事。

“劉太太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劉師娘直接斜眼看一眼張太太,“我有甚意思?我和安哥兒,只是想來告訴張家一聲,請您給婉兒安排一個靠近偏門的位置,安哥兒會另外給她陪嫁去守門,此後婉兒為你們張家守孝這一年裏,婉兒的衣食嚼用,全都由安哥兒來管,你們張家,一文銀子都不必往婉兒的院子裏送。等到一年以後,孝期滿了,婉兒的身子也調養好了,到時……”

劉師娘意味深長的看了張太太一眼,卻不肯把話說完。

張太太原本如同枯井的面色終於變了變:“既為張家守了孝,那就是張家的人,哪裏還能再回去?”

劉師娘道:“左右守孝這一年,燦哥兒也甚麼都不能做。且婉兒的身子,本就要調養上一年,一年後,婉兒為張家守完了孝,和離后,再歇上一段日子,正好改嫁。”

劉師娘其實真的不知道林婉是生了什麼病。不過她原先也是大戶人家的姑娘,還是宅斗的犧牲品,先前聽林安一說,現在大略有數,過來逼問張太太,倒也合適的很。

張太太是真的沒想到林安還沒有死心,還想着讓林婉改嫁。她也好,張家其他人也好,只當有了張燦曾祖去世這一件事,林安是再不捨得,也不得不把林婉給送回來。至於和離一事,自然是權當做沒有發生過。

再有張燦之前回來時轉述的林安的話,張家只以為林安要故意讓張家難堪,警告他們要對林婉好一些,才做出的讓林婉晚幾日回張家,卻怎麼也沒有料到,林安想得比他們還要清楚。

張家的確可以用一年時間拖住林婉。

可是同樣的,林婉因張家的緣故,身子本來就要休養一年十日。這個休養是在林家也好,還是在張家也好,其實都沒有太大差別。畢竟,就算林婉這會子就和離了,林婉還是要因為身體而等上一年。

“何必如此麻煩?”張太太勉強笑道,“之前的確是張家錯了,可是既然回了張家,又何必想着再回去?自來烈女不侍二夫,得了貞節牌坊的人家,人人都會高看一眼,可見女子二嫁,非賢惠女子所應為,林家如此……”

張太太的話還沒說完,劉師娘“啪的”將茶盞擱在桌子上,臉上的笑容倏地收起,起身整了整衣擺,面無表情道:“既張家如此態度,那也罷了,不若讓婉兒在林家守孝好了。張太太放心,安哥兒是讀書人,素來不信鬼神,不會介意把張家牌位擺在林家的。”眼看張太太臉上變了變,劉師娘又笑道,“只是張太太這番貞潔烈女的說法,不知張太太的娘家人可知。還是說,張太太的兩個侄女先前改嫁時,張太太也是反對的?”

張太太登時被噎住,半晌說不出話來。

雖說古來就有貞潔烈女、一女不侍二夫的說法,但是大部分人都還是普通人,他們雖然會重男輕女,但也不至於真的不把女兒當人看,眼看着女兒守了寡,還是會在家中有錢的情形下,將女兒接回來再嫁。而朝廷的開國公主里,也有一位是三嫁三離,最後實在煩了,不樂意和男人過日子,乾脆再不成親,自己學着開國皇帝,撿了個孩子當自己的兒子養,繼承了她的財產。

張太太那話說的本就不佔理,再加上張太太娘家就有兩個親侄女改嫁,當下就被劉師娘抓住了話柄。

張太太有心不管,可是眼看着劉師娘真的要走,打算讓林婉在張家守孝,這才不得不急了,忙道:“劉太太說笑了,婉兒能回來,我們就很欣喜了,婉兒想住哪裏,自然是要住哪裏的。”

劉師娘卻不許張太太糊弄,直接問道:“是哪個院子?張太太且帶我過去瞧瞧,也好把傢具甚麼的,都給張家送過來。對了,一定要有個側門或角門,好讓婉兒帶來的人出入方面。”末了怕張太太還不許,又道,“再說,這傢具搬進搬出,定有不少人瞧見。想來張家,也不想讓人瞧見這些罷。”

畢竟,以林安如今的地位,身為官身,哪怕只是一個縣官,還是有可能一輩子升不上六品的官,那也比華陽縣諸多人家的身份要高得多,自有人願意通過張家來巴結林安。現下那些人還不知道*兩家可能和離的事情,對張家殷勤備至,但是一旦事情被捅了出來,張家哪裏還能有這些風光?

這些事情,劉師娘看得懂,張太太也看得懂。

她長長的嘆了口氣,摸了摸自己發涼的手,最終也沒說甚麼,帶了劉師娘,就把張家一個寬敞的院子。

院子外就是花園,院子裏頭還有一個小魚池,養了兩株梅花,堂屋和正房也都明亮乾淨。

這個院子雖然不靠近角門,但是好就好在其中有一條小道,正好直直通往一處角門。那個角門原先是一直鎖着的,現下張太太也把鑰匙給了劉師娘。

劉師娘把那院子看了一遭,收了鑰匙,又跟張太太說,明日會派人來送傢具,還會找人來這院子裏幾間正房的窗戶紙都換成玻璃,讓張太太莫要奇怪。

張太太面上的笑容都僵硬了起來。

劉師娘不管她,她把林安請她幫忙做的事情都做到了,不經意一抬頭,看張太太整個人都彷彿老了十歲,再思及張太太從前冬日裏就怎麼出門,常年喝着燕窩補藥,心中一嘆,終是在告辭的時候勸了一句。

“安哥兒並未告訴我婉兒是如何生的病,可是我活了這麼大的年紀,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見張太太臉色忽變,劉師娘嘆道,“安哥兒疼惜妹子,在備考鄉試的時候,還不忘拉拔燦哥兒,帶着燦哥兒一起讀書,讓燦哥兒一舉過了院試,成了秀才,如若你張家不弄出這些事情,將來燦哥兒要繼續考試,安哥兒又豈會不幫扶他?再說,張家數代單傳,真正親近的親戚少之又少,婉兒有一個當了官的哥哥,下面有一個就要說親的妹妹,一個年紀雖小,但讀書有天賦的弟弟,安哥兒身邊還養着一個秦止的侄子……你張家若心正,婉兒的哥哥和弟弟妹妹侄子,又豈會不幫着燦哥兒?”

“你吃了苦頭,是你可憐,可是,婉兒是你兒媳,她孝你敬你,娘家看在她的面上願意幫扶燦哥兒,卻不欠你或是張家。給你吃了苦頭的人,也不是婉兒,她和你一樣,都只是受害人而已。”劉師娘搖頭道,“你這般作為,又何苦來哉?”

到底並不相熟,劉師娘說罷,就離開了張家。

張太太先前還硬撐着,待劉師娘走了,一步一步,披着孝衣,走到卧室后,就讓從小跟着她的奶嬤嬤帶人出去。

奶嬤嬤剛剛從外面關了門,就聽到屋子裏傳出隱隱壓抑的哭聲。

一聲一聲,催人心肝。

奶嬤嬤站在外面呆了半晌,亦哭了出來。

何苦來哉?何苦來哉……

劉師娘離開張家,就去林安在華陽縣的府上,看了林婉原先在這裏的擺設還有搬到這裏的嫁妝,指了些素凈的傢具擺設搬到了張家。因着她從林安家裏回來的時候,帶了林婉常用的兩個丫鬟和兩個婆子,劉師娘就讓她們指揮着人把張家給林婉新挪出來的院子給歸置好。

如此一番,劉師娘才回到家中,鬆了口氣。

到現下,她才把林安的囑咐給完成,只等着兩日後,林婉回來。

林安卻不止安排了這些。

他先請劉夫子和劉師娘先上張家,給林婉單獨收拾出來一個院子住,接着就令人去給林婉和她的陪嫁置辦了幾身素色衣裳,買了上等的血燕窩等補品,還有林婉要吃的葯等等衣食住行之物,統統送去了張家,這才去了後院,將消息說給了林婉。

林婉立時怔住,好半晌才道:“這、這是怎的回事?”

林安說了他的猜測,將消息告知張燦祖母和曾祖母娘家人的,大約是張燦的母親。

“張燦雖沒有明說,但我觀他臉色,應當就是了。”

林婉沒想到是張燦的母親做了這件事情。心中細細思忖一番,回憶起張燦母親的身體,倒也不奇怪這件事了。

哥哥對她的身體反應那麼大,張家幾個男人只一味道歉,卻不辯解,婆母又怎會不懷疑?一旦懷疑了,婆母身邊又有藥方在,多找幾個大夫問問,可不就想明白這其中緣故,然後心生怨懟,做了這等事情?

林婉一嘆,那也是張家活該。

“事已至此,孝字當頭,婉兒這次,是非回不可了。”末了,林安雖不知林婉心中到底是想回張家,還是不想回張家,都安慰道,“無論如何,都有哥哥在,莫怕。”

林婉怔了怔,埋在林安肩窩,失聲痛哭。

林婉還是回了張家。

當然,至少待在張家守孝期間,林婉並未像林安故意說的那樣吃葷——其實也並不必要,一些富貴人家,說是吃素,其實就是煮個麵條,也是用雞湯去煮,如此一來,也算不得純粹吃素,況且還有林安送去的補品在,林婉的身子倒也無礙。

但林安還是不能完全放心,一面快馬加鞭,令人把在京中給林婉林姝找的兩個嬤嬤快些請回來,一面則提前在華安縣開了善堂。

原本這善堂按照林安的計劃,還要過上幾個月再開,可是眼看着林婉被接回張家,林安除了趕緊把善堂開起來,讓張燦和林婉一起因着善堂孝道來華安縣,此刻也想不到別的了,當下就把其他不重要的事務放下,開了第一家分別收無父無母的孤兒的善堂。

善堂分男女,凡入善堂者,無論是否父母真的在世,世上是否還有親人在,一入善堂,姓名皆改,還要簽下“承諾書”,入善堂者,此生的父母親人,就是善堂。善堂之外的人,與他們再不相干。

如此一番,原本一些看着縣太爺開的善堂裏頭風光極好,還會有人去那裏免費教人讀書識字,教人做女工,教人做木匠活之類的,心中想要把自己娃娃打扮打扮,送過去學幾年本事,再接回來的人,當下就怯意生起,不敢胡作非為。

林安的男女善堂分開。

男童善堂開在城郊,地方極大,裏面還特特開了一塊地用來種地,每個人的住處,也不是普通的十幾二十人的大通鋪,而是七歲以上的,睡那種上.床下桌的,一個房間六個人的房間,七歲以下的,則六人一個房間,每個房間有一個十六歲上的成丁看着。

女童善堂和男童善堂相差無幾,只是林安因着私心,將善堂開在了離家不遠的地方,只等着張燦帶着林婉來,好方便去教人讀書。

二十日後,林安寫信給同窗,請來的兩個嬤嬤到了,他的兩家善堂也都開了起來。

林安當即令人去請張燦和林婉來兌現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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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秀才和大獵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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