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重歸故地意萬千(八)
杜太后一面往裏間走,一面笑道:“子逸,你表弟聽說你醒了,來看你了。”
那年輕的公子跟着走了進來,對着坐在床榻上的趙子逸行禮笑道:“見過皇表兄,皇表兄可算醒了,之前都把皇姑母急壞了。”
亦菱仔細打量了一下來人,見是那天剛到晉王府時見過的那位年輕公子,她記得杜太后當時喚他為“銘軒”來着。此人對趙子逸的態度雖然恭敬,但卻並不拘謹,可見表兄弟二人感情很好,很是親近。
趙子逸溫和一笑,“讓你們擔心了。”
隨後,那年輕公子忽然轉過身來,對着亦菱襝衽行禮,恭敬地道:“杜銘軒參見公主殿下,給公主殿下請安。”
亦菱正在一旁暗自打量他,忽見他轉過來正色行禮,不禁有些措手不及,一時有些訝然又有些不知所措。
杜太后笑道:“這麼客氣做什麼?這是你皇表妹。”隨後又轉過身來,對亦菱笑道:“這是你堂舅父杜意的兒子杜銘軒,比你年長一歲。”
亦菱頓時明白過來。翳國前任丞相杜憲,也就是她的皇外祖父的親兄長,共有三位嫡出的子女,長子杜章,如今承襲了爵位,現任翳國相國,長女杜若霏,就是當今的杜太后,而次子杜意,是翳武帝元年的榜眼,如今任戶部侍郎。而面前這位年輕的公子就是杜意的兒子。
亦菱連忙行禮,微笑道:“亦菱見過銘軒表兄。”
杜銘軒誠惶誠恐地連忙回禮,“不敢不敢。”
亦菱想自己雖然是憐月公主,但畢竟已經離開臨陽多年,如今剛剛回來。這杜家公子為何對她如此恭敬?那樣子完全不像是刻意裝出來的,而是發自內心的尊重。她不免有些訝然。
趙子逸在一旁打趣道:“銘軒如今在禮部任職,看來受到不少那些滿嘴禮儀規矩的老臣的影響。”
杜太后也對亦菱笑道:“你這幾日都在這院內,不曾外出,所以不知道,如今憐月公主救了晉王的消息都在外面傳遍了,大家敬佩你也是正常。”
亦菱不好意思地笑了。杜太后見趙子逸面色比之前好了不少。又精神了許多,笑得合不攏嘴,又道:“該是用飯的時候了。母后讓廚房給你做了你最喜歡吃的。”
趙子逸溫和地笑着,對着他的母親點了點頭。杜太后又轉過來對亦菱和杜銘軒道:“菱兒和銘軒也一起用了吧。”
兩人皆應了。
亦菱內力消失的情況並沒有持續太久,第二天便恢復了正常。接下來的幾天,亦菱又給趙子逸解了兩次毒。算是徹底把趙子逸體內的寒毒都吸走了。而內力不翼而飛的情況再也沒出現過,這讓她稍稍安心了些。
這天。亦菱運功打坐,恢復修為,待她結束運功后,發覺已是巳時了。肚子也餓得咕咕叫起來。她躍下床榻,走到外間,見杜太后正巧走了進來。
杜太后溫柔地笑道:“結束了?餓了吧?方才見你仍舊在打坐。不便打擾,我們就先用了午飯。現在飯菜都熱着呢。這會兒就用了吧。”
“好的,堂姨母。”亦菱微笑着應了,隨着她出了西廂房。
在一眾侍女的隨侍下,兩人一路出了書房的院落。此時老祖宗和趙子逸都在午休,杜太后便命人將飯擺在了前廳。
亦菱自來到臨陽的那天起,就沒出過晉王府,甚至都不曾離開書房所在庭院的正房大院。如今她一路走來這才注意到書房所在的庭院是個三進的院落。
杜太后見她好奇地四處張望,便耐心地替她解釋了一番。這用作書房的庭院原是晉王府前院中最靠近後院的一處安靜院落,原本是用作起居的,趙子逸見這院落環境不錯,就設為了書房。前廳用作接待議事,後面正房大院的正房用作書房,裏間設有床榻,供休息之用,趙子逸平日裏幾乎就宿在這裏。而兩邊的廂房原先是用作存放筆墨紙硯等物的,如今全部騰出來,用作杜太后、老祖宗和亦菱暫時休息住宿的地方。正房後面的那一排屋子,則是用來存放各類書籍,一屋子的架子,排得整整齊齊,上面放滿了各類書卷,多到足足放了一整排屋子。
亦菱一邊聽杜太后講,一邊四處打量,她幼時也來過晉王府一兩次,不過時隔太久都忘得差不多了,如今才隱約憶起一點。她記得三皇兄剛搬到晉王府時,書房院落內有一株梅花樹還是她和三皇兄一起親手栽種的。說是他們一起栽的,其實基本上就是三皇兄自己栽的,她那時太小,鍬鋤樹苗都拿不動,當時也就是在一旁看熱鬧,時不時地給添添亂,幫幫倒忙什麼的,最後她還用兩隻小手去拍樹坑裏已經鋪好的土,弄了一身的泥,三皇兄見了是哭笑不得。
憶起這些小事,亦菱不禁露出懷念和溫馨的笑容。
姨甥二人一路有說有笑地來到前廳,亦菱見廳內早已擺好了一桌子的飯菜,不禁笑道:“堂姨母,這麼多飯菜,菱兒一人哪裏吃得完啊?”
杜太后慈愛地笑了,“你來了這麼些天,都沒好好休息,一直給你三皇兄解毒,堂姨母怪過意不去的。如今你三皇兄的毒已經徹底解掉了,堂姨母也放心了,今天這飯菜都是堂姨母親手做的,算是正式地謝謝你了。”隨後又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好久沒親自動手了,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亦菱聽了不禁一怔。她沒想到杜太后竟然這麼有心,若是尋常人為了答謝救命之恩,定然是奉上許多金銀錢財、玉石寶物。但那樣的謝禮雖然豐厚貴重,卻總給人一種落了俗套的感覺。如今杜太后貴為一國太后,竟然親自下廚答謝自己救了她的兒子,這樣的謝禮可謂珍貴難得,而且充滿了真心實意。
亦菱忙笑道:“那菱兒就卻之不恭了,定要好好地品嘗一番,不能浪費了。”
杜太后拉着亦菱進了前廳,非要讓她在主位上坐了,亦菱推讓半晌,杜太后只道她們都用過飯了,這一桌子飯菜是專門為她準備的,理應由她坐在主位上。亦菱推辭不過,只得坐了。杜太后便在左邊第一張椅上坐了,親自給亦菱布菜。
杜太后一邊給亦菱夾菜,一邊不停地解釋着每一道菜的做法和來歷,興緻很高,亦菱也不插嘴,只在一旁恭敬地聽着,時不時真誠地贊上一句。
杜太后說了半日,忽然一拍腦門兒道:“瞧瞧我,光顧着說了,忘了先給你盛碗湯了。”說著起身親手給亦菱盛了碗湯,笑道:“菱兒嘗嘗,這也是我方才親自做的。”
亦菱連忙伸手接過來,待她垂眸看了一眼白瓷碗裏的湯,臉色卻頓時變了。她緩緩地放下湯碗,抬眼看着杜太后,“堂姨母,您這是什麼意思?”
白瓷碗中是青筍火腿湯,這是先帝月妃最拿手的一道湯膳,先帝和憐月公主都十分愛喝,月妃生前也經常親手做了這道湯,給先帝和憐月公主送去。這在臨陽皇宮是人人皆知的事。
亦菱看着白瓷碗中最熟悉不過的湯膳,心中愈加不快。杜太后這是什麼意思?她明明知道母妃姚宛月當年經常給父皇趙臻和自己做這道湯,如今她也親手做了這道湯,是故意要讓自己想起當年的事?
杜太后見亦菱臉色沉了下來,不禁冷笑一聲:“你果真想起那個賤人了。”
亦菱冷哼一聲,重重地擱下筷子,“堂姨母有什麼話不妨直說,菱兒愚笨,這樣的暗示可看不懂。”
杜太后也將手中用來給亦菱布菜的筷子往桌上一扔,帶着幾分怒意道:“那個賤人不知給你們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們一個兩個的都對她如此念念不忘!”
亦菱聽杜太后張口賤人、閉口賤人地罵個不停,頓時火了,騰地一下站起身,沉着一張臉壓抑着熊熊怒火道:“我母妃再怎麼說也是先帝的妃子,而且她如今已經不在了,請您對她放尊重些!”
杜太后也騰地一下站起身,同亦菱平視着,冷笑一聲道:“聽聽,聽聽!一口一個母妃叫得多親吶!你知不知道,當年你被老祖宗和你母皇送來臨陽的時候,最初是養在我的宮中的!”
亦菱怔住。竟有此事?
杜太后見亦菱怔住了,臉上的冷笑愈加明顯,“雖說姚宛月那賤人出身濯玉宮,同老祖宗和你母皇都相識,但她畢竟同你沒有血緣關係,所以當初你被送過來的時候,是以我的養女的名義養在宮裏的!先帝只有三個兒子,沒有女兒,偶然得了你這麼一個養女,疼愛地不得了,幾乎天天都到我宮裏去看你。姚宛月那個賤人覺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脅,便買通了我宮裏負責照料你的宮女和太醫院的太醫,串通起來設計了一出好戲。”
“那年夏天你身上莫名其妙地起了痱子,渾身都紅了,終日啼哭不止。先帝和我急得不得了,讓太醫來看,太醫們卻都說是我宮裏的人照顧不周導致的。恰在此時,宮中流言四起,都說我這個養母刻薄你這個養女,先帝聞言大怒,命人徹查,查出的結果就是我宮裏的人在你的飲食起居上動了手腳,雖不致死,卻足以讓你不斷地生病。於是先帝下令處死了我宮裏的一眾人,又將你抱到了姚宛月那個賤人那裏去撫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