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同窗好友
87_87709蘇北秦醒的時候武惟揚已然不在卧榻上了。他推開窗,清晨冰涼的空氣迎面撲來,凍得他打了個激靈。他正要將窗掩上,便聽身後房門嘎吱一聲,武惟揚的聲音在後頭響起,“咦,先生這麼早就起了?”
蘇北秦回身坐到桌邊,道:“你不是起得比我還早么。”
武惟揚手裏端着熱氣騰騰的早點,抬眉笑了笑道:“那是自然,這也是自小養成的習慣。倒是先生,身子虛就應當睡久一些,以後需要先生費神的時候可多着呢。”
蘇北秦穿好外衣,自去洗面漱口,待他重新坐下時,武惟揚早已自顧自吃了起來,他嘴裏含着一個包子,模模糊糊地說道:“待會去集市上逛逛,再為先生置辦幾套冬衣。”
蘇北秦對他毫無禮儀可言的種種行徑見怪不怪,只淡淡道:“你當初的先生若是看到你這副模樣,定要嘆氣了。”
武惟揚咽下口中的食物,不置可否地道:“左右他是看不到了。當年我被流放后沒多久,他也被那昏君以一些莫須有的罪名下了獄,年紀大了,在獄裏沒熬過去。”
蘇北秦怔了怔,“是……公羊先生?”
武惟揚點了點頭,“我這早起的習慣也是他的功勞。小時候若是起得晚了,沒趕上他的課,可是要被打板子的。”
蘇北秦笑了笑,道:“我小時候也有幸得公羊先生教導,不過時日很短。”
武惟揚來了興緻,一面吃一面將幼年上學時的趣事一一道來,他原本就有舌燦蓮花的本事,這些事經由他口中說出,更是妙趣橫生,即便蘇北秦向來遵守禮儀,也忍不住邊吃邊笑。
用完早點,兩人出了邸舍,街道上已然熱鬧起來,兩邊小攤擠擠挨挨,攤販熱情吆喝着,試圖將客人拉到自己這兒來。兩邊的屋舍是清一色的淺灰色外牆,雖然不如京城寬廣大氣,卻也顯出民生安泰來。
蘇北秦饒有興緻地左右觀望着,嶺南的人情物產自然與他慣居的京城一帶不同,上次來首府是為了見知州,並沒有多加逗留,這次既然武惟揚已然打着來逛逛的名頭,他自然不會浪費。
“這是甘蕉嗎?”蘇北秦在一個水果攤子面前停了下來,武惟揚站在他身旁,道:“先生沒有見過?”
蘇北秦搖了搖頭,“甘蕉在京城很是少見……你應當很清楚啊,這可是皇室貢品。”
武惟揚笑了起來,“皇室貢品可不是放在這些小攤子上的,罷了罷了,其實也沒什麼不同,要嘗嘗看嗎?”
他也不等蘇北秦回答,便付了錢,取了一掛甘蕉來,扯下一瓣遞給蘇北秦,蘇北秦接過來,卻有些茫然,他也僅僅在書中見過甘蕉的描述,卻從未吃過,甘蕉金黃-色的外皮光滑柔軟,湊近了還能聞到果肉的香味,但他卻不敢貿然下手。
武惟揚笑吟吟地在一邊看着,蘇北秦手足無措了一會兒,抬眼看了看他,便明白這位大爺又拿他取樂。蘇北秦不去看他饒有興緻的可惡神情,反而斯文有禮地向那攤販問道:“這甘蕉該怎麼吃?”
他雖然穿的是有些泛白的舊衣,但舉止溫文,長得又十分俊秀,身遭氣質一看便知當是大家出身,小販便也毫無輕視之心,忙不迭地給他示範了一遍,蘇北秦將剝好的甘蕉接過,向小販道了謝,這才慢悠悠地向前走去。
武惟揚提着剩下的甘蕉連忙跟了上去,在蘇北秦身後道:“先生覺得如何?”
蘇北秦卻不理會他,自顧自一面吃一面向前走。武惟揚問了幾句都沒有得到回應,有些孩子氣地鼓起了臉頰,道:“蘇先生該不至於這麼心胸狹窄罷?!”
蘇北秦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就是心胸狹隘,怎麼?”
武惟揚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嘴裏咕噥了兩句,忽然伸手拉住了蘇北秦,道:“差一點把正事忘了,走,給先生買幾件衣服。”
武惟揚像是對目的地十分熟稔似的,拽着蘇北秦在大街小巷穿行了一陣,最後停在一家店面樸素的布莊前。布莊門口站着一個年紀不大的夥計,一見着武惟揚,立即殷切地迎了上來,道:“老大您今天怎麼有空到這兒來?”
蘇北秦挑了挑眉,看來這家布莊還是武惟揚的產業。
武惟揚一面向裏頭走,一面問道:“張師傅在不在?”
夥計為他打起帘子,道:“在,當然在,老大要添置衣物嗎?”
“不是我。”武惟揚側過身,讓出跟在他身後的蘇北秦,道,“這是咱們寨子新來的師爺蘇先生,這不是入冬了,他身嬌體弱的,得給他弄兩身厚衣裳。”
蘇北秦對武惟揚那“身嬌體弱”的評價不做回應,只是微笑着向那小夥計點了點頭,小夥計有些紅了臉,恭敬道:“蘇先生好。”
武惟揚不耐煩地咂了咂嘴,重新擋住了蘇北秦,對小夥計道:“阿泰,去叫張師傅出來罷。”
阿泰怔了怔,“可是量身要在裏頭……”他對上武惟揚笑眯眯的臉,不知為何打了個寒噤,忙不迭地轉身進去了。
待那夥計進去了,武惟揚轉過身,一臉恨鐵不成鋼,“笑笑笑,你再這麼笑下去,我整個寨子的人都要被你攏過去了。”
蘇北秦收斂了溫和的笑意,懶洋洋地瞥他一眼,道:“你不也成天頂着那張面孔做事,得到的好處還少么?”
武惟揚被他噎了噎,臉上的笑容也散去了,他苦着臉正要開口,卻被蘇北秦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我的確心胸狹隘。”
武惟揚被他堵得無話可說,只得悻悻地摸了摸鼻頭,不知是否是錯覺,這段時日以來,蘇北秦面對他時愈發不像初時那般斯文有禮,常常直言來去,語句辛辣直白,全無儒雅書生之氣,讓武惟揚常常無言以對。
這時裏頭的帘子掀了起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他面容並不顯老,但卻兩鬢斑白,神情也十分滄桑。
“張師傅。”武惟揚打了聲招呼,“麻煩您給他做兩身衣服,厚實一些的。”
張師傅打量了一番蘇北秦,皺眉道:“既然如此,做什麼不進來。”
武惟揚摸了摸鼻子,道:“這不是……急着要嘛,給兩套成衣罷。”
張師傅繞着蘇北秦走了一圈,從袖中取出一卷軟尺,給蘇北秦草草量了量尺寸,道:“衣服確實有,不過給這位穿卻是大了一點,你們選下布料,我這兩日趕製出來,讓阿泰給送上去。”
蘇北秦溫文道:“有勞師傅了。”
張師傅彎下腰給蘇北秦量了量腰身,因着蘇北秦身上這衣物寬大厚實,張師傅便將軟尺拉緊了,這一拉緊,蘇北秦過於纖細的腰身便顯露無疑。
武惟揚方才在蘇北秦這裏吃了癟,此時便站在蘇北秦身旁,嘖嘖道:“腰如束素說得便是蘇先生罷,看起來好似一隻手便能握住啊。”
蘇北秦尚未開口,正收起軟尺的張師傅頭也不抬地道:“一隻手不行。”
武惟揚再一次被堵了回去,整個人都沒了精神,他坐在大堂中,無精打采地看着蘇北秦跟着張師傅去挑了布料,兩人言談甚歡,張師傅甚而做主,待初冬收到了皮毛,先給蘇北秦做一件大麾來,還囑咐他缺少衣物便來這裏做就是了。
待兩人離開布莊,武惟揚的神色堪稱哀怨,蘇北秦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嘆了口氣道:“此行可不是為了給我做衣裳罷。”
武惟揚眨了眨眼,道:“確是來給你做衣裳的,只不過……”他拖長了聲音,從衣袖中取出一封信來在他面前晃了晃,得意洋洋地道:“該拿到的東西也已經拿着了。”
“這是什麼?”蘇北秦挑了挑眉。
武惟揚道:“回去再看。”
兩人又在街市上逛了一會兒,武惟揚買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抱着回了邸舍,兩人進了房間,武惟揚這才將那封信取了出來,慢吞吞地拆開,仔細看了一遍,忽然笑了,道:“誒,靈山縣要來一個新的縣令了。”
靈山縣就在六峰山腳下,蘇北秦將武惟揚隨意扔在床榻上的東西收好,一面道:“那又如何?”
武惟揚嘆道:“這世上可不是所有的官都像黃大人那般知情識趣啊……”
蘇北秦聞言手下動作頓了頓,道:“是誰?”
武惟揚將紙遞給他,道:“我是不認得的,蘇先生瞧瞧,可是你的舊識?”
蘇北秦懶的理會他幼稚的挑釁,將信看了一遍,臉上神色有些莫測,“白子瑕,我的確認識。”
武惟揚怔了怔,挑眉道:“哦?那麼先生可需要去跟他打聲招呼,他鄉遇故知也算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
蘇北秦將信紙收了起來,慢慢道:“若是他來做縣令,恐怕就有些棘手了,我們雖是好友,但他向來固執己見,忠心不二,換言之,便是你最討厭那一類人。”
“哦……”武惟揚眼角微微挑起,露出了一點毛骨悚然的笑意,“這真是再有趣不過了。”
他話音方落,便聽外頭一聲響雷,傾盆大雨轉瞬便瓢潑而至,蘇北秦將窗關好,輕聲道:“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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