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廳堂里堆放了許多賀禮,以艷紅的絹紙包裹着,就放在爹的屍首旁,如今看來格外諷刺。

吳新立即差遣府內的僕役們佈置靈堂,並告知老爺生前的好友此一惡耗。

所有的僕役沒空再傷悲,聽從總管的安排忙碌了起來。

段雲羅深深看了眼父親的遺容,為他蓋上白布,之後緩緩站起身,似失去了靈魂,只剩軀殼,面無表情的朝廂房走去。

進入房內,她跌坐於床鋪上,淚水再度決堤,自頰邊不斷滑落。

娘在她年幼時病逝,而爹此刻亦永遠離開她身邊,如今,段家只剩下她一人。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再次浮現腦海,讓她的淚水落得更急,心更是疼得難受,險些喘不過氣來。

「蒼威……蒼威……蒼威……」她嚎啕大哭,嘶啞了聲音,不停呼喚着他的名字。

但是,他始終不曾再出現……

喜事竟成了喪事,令人無限欷吁。

先前送禮前來祝賀的人們,一聽聞段享福去世的惡耗,均前來弔祭,場面哀戚。

這日,陳天明帶著兒子陳敬業來段府弔唁。

上過香后,陳天明詢問道:「雲羅,可有需要陳伯父幫忙的地方?」

段雲羅搖搖頭,「不了,陳伯父,我不需要任何人幫忙,往後爹的生意就由我來繼承。」如今家中只剩下她一人,所以她必須堅強,絕不能讓段家就這麼沒落。

「是嗎……」陳天明嘆了口氣,「雲羅,我本是希望能讓你早點成為我的媳婦,但是今日發生如此不幸之事,你和敬業的婚事就先暫緩,過個幾年後再說吧。」

「什麼,爹……」一旁的陳敬業瞪大了眼,本想開口說話,卻被陳天明制止。

「敬業,死者為大,雲羅喪父,必須守孝三年,期間不得婚嫁,這規矩你怎會不懂?」

陳敬業看了眼披麻帶孝的段雲羅,擰緊了眉,不再多說,逕自甩袖離去。

陳天明不禁搖頭嘆氣,拿這個不肖子莫可奈何。之後,他轉過身看着面無表情的段雲羅。

「雲羅啊,我是真心希望你能獲得幸福的,但往後會發生什麼事,咱們也不得而知,只願你別太辛勞,該休息時就得休息,明白嗎?」

「是,雲羅明白。」她輕輕點頭。

「那麼,我就先離開了,若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向我開口。」

段雲羅沒有答腔,目送陳天明離去。

站在原地好一會兒后,她緩緩地輕移蓮足往屋外走去,抬頭仰望着天空。

為什麼蒼威非要離開,讓她獨自飽嘗思念之苦?為什麼當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不在身邊?

恨,恨不了;愛,逝不去……

韶光荏苒,日復一日,轉瞬間已過了三年。

齊來茶館內,一名姿容秀麗,令人目眩神迷的女子,面帶笑容看着對座的男子。

「佟老闆,這筆生意就這麼說定了。」

「好好好,段姑娘說什麼就是什麼。」

「那麼讓我以茶代酒,敬佟老闆一杯,期許咱們日後的買賣皆能順利。」段雲羅伸出雪白的柔荑,端起桌上的白瓷茶杯,置於唇前輕輕啜飲了口。

佟老闆亦將茶飲下,之後將茶杯擱於桌面,看着她,眼裏滿是愛慕,「段姑娘,聽說你尚未成親?」

段雲羅又怎會看不出對方的心意?但她只是微微一笑,「是啊,不過我打算以家業為重。」

如此回答,任誰都聽得出她壓根無心成親,佟老闆只得將內心的愛意壓下,不再多說,以免自討無趣。

「抱歉,佟老闆,我還有事必須先行離開,今兒個就由我作東,請你繼續飲茶用膳。」段雲羅笑着離座,向店小二吩咐了聲,再朝佟老闆微微欠身,隨即離去。

佟老闆只能望着她窈窕的背影,暗自嘆氣。

除了擁有絕色貌美外,她經商的手腕與能耐更是不輸男人,這世上又有哪個男子足以與她匹配?

乘馬車返回宅第后,段雲羅立即步入賬房,仔細算着今兒個談成了生意,往後所能賺得的利潤有多少,並提筆蘸墨,於帳冊上記下。

只是墨色太淡,讓她怎麼也寫不順手,於是擱下手中的筆,打算重新磨墨。

驀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浮現腦海,她的心又因而揪疼。

坐於案前,單手支額,看着眼前的硯台,最後她唇邊浮現一抹苦笑,眼底亦有着濃得化不開的悲痛。

三年過去了,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藉由忙碌忘卻蒼威,但這只是她的妄想罷了。

他的臉龐、他的身影一直縈繞她心底,怎麼也揮之不去,忘卻不了。

他究竟在何處?至今可安好?他又是否會記得,玉霞城裏還有個人正等待着他?

想恨卻恨不了,因為她對他的愛始終存在。

輕輕嘆了口氣,段雲羅執起筆,用着那較淡的墨於帳冊上寫下些許數目字后,吹乾紙上的墨,便將帳冊收妥。

她站起身步出賬房,來到花園,卻見丫鬟秀兒捂着臉,抽抽噎噎,泣不成聲。

「秀兒,你怎麼啦?」她連忙上前柔聲輕問。

秀兒抬起佈滿淚痕的小臉,「小姐,爺和夫人……往後一定能安穩過日子,不再分離吧?」

「傻秀兒,這是當然的,上蒼讓他倆經歷了太多苦難,往後他們必定會過得很幸福。」段雲羅輕拍着她的手背安撫道,也真心希望慕劭與妍月往後能永遠平平安安。

一年多前,慕劭在京城娶了前朝的公主妍月。

因妍月被廢了雙腿,無法行走,所以他為妍月找來秀兒這個貼身婢女,並讓秀兒伴着她一同前來玉霞城。

之後,妍月接受一名女神醫以一年的時間替她醫治雙腿,前些日子,她的雙腿終於復元,並且與眾人皆以為早已死去的慕劭再次相會,接下來,夫妻倆便攜手前去無人知曉之處,過着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

秀兒識趣的並未跟隨在兩位主子身旁,好讓恩愛的他們能獨處,而妍月亦請段雲羅幫忙照顧秀兒,於是她就收了秀兒為婢女,身邊也多了個人作伴。

「嗯,肯定就像小姐說的那般,爺和夫人一定能過得幸福。」秀兒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好了,別多想了,你去請大廚做些冰涼的飲品,等會兒咱們一塊兒喝吧!」段雲羅笑着輕捏她的臉頰。

「是,小姐。」秀兒連忙拭去眼淚,笑着站起身,朝灶房走去。她能有像妍月與段雲羅這樣的好主子,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看着秀兒離開的身影,段雲羅笑着輕輕搖頭。真是,這個傻丫頭,竟會為了這種事而哭泣。

這時,一名男僕前來稟報,「陳公子正在廳里,說有要事欲見小姐一面。」

陳敬業?段雲羅蹙起眉,朝廳堂走去。不曉得他今兒個來找她做什麼?

當她來到廳堂,只見陳敬業坐於椅上,臉上堆滿了笑,一雙不懷好意的細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被他這般瞧着,她心裏十分不舒服,但是仍忍下心頭的厭惡,盡量以平緩的嗓音問道:「不知陳公子今兒個前來有何要事?」

「喲,怎麼還叫我陳公子呢?該改喚我為夫君了。」

「什麼?」她擰緊蛾眉怒瞪向他。

「噯,莫氣惱,我說的可是實話,難不成你忘了?三年前你可是親口答允說要嫁與我為妻啊!」陳敬業笑眯了眼。

段雲羅登時啞口無言。

是啊,他不說,她倒真忘了此事,但她那時之所以答允,只是為了要激蒼威回來罷了。

但蒼威遲遲未現身,再加上爹去世后,她又將所有心思放在彩雲布坊上,竟就這麼忘了向陳家退婚。

「而我今兒個前來,不為別的,正是為了此事,你守喪三年,如今三年已過,該履行承諾了。」

陳敬業打量着段雲羅。她比之前更為美艷,而且這三年裏她擴展彩雲布坊的生意,聽說賺得不少銀兩,只要娶了她,彩雲布坊就如同在他掌中,是屬於他的了,往後任他怎麼吃喝嫖賭,都不必煩憂銀子問題。

「我要退婚。」段雲羅神情堅定,說什麼都不願嫁給他。

「婚期是早已經決定的,豈有退婚之理?」陳敬業彷佛料到她會這麼說,笑着問道:「怎麼,你不怕黃泉下的段伯父氣惱?」

段雲羅緊咬朱唇,不發一語。

「來人啊,把東西交給我未來的娘子。」

陳敬業笑着比了個手勢,身後的男僕立即將手中偌大的錦盒置於桌上,併當着她的面揭開,只見鳳冠霞帔置於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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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為卿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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