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其實我是有些羨慕你的。」她轉過頭,透過窗子往外看去,幽幽地開口:「若我是男兒身,又無家人,定會雲遊四方,看遍天下美景……」

聞言,蒼威唇邊卻泛起一抹苦笑,淡淡地說:「雲遊四方,卻身無分文,走到何處皆會讓人看輕;雲遊四方,雖看盡天下美景,卻無人可分享心中喜悅,最後還是只落得與孤單相伴,怎會是好事?」

段雲羅轉過頭凝視着他,眼底有着詫異,沒料到他竟會這麼說,隨即想起一事。

是了,他自幼無雙親,遭遇過許多不幸,見解自然與她不同,並渴望着安穩的生活。

蒼威望着她,緩緩開口:「你擁有親人,家境富裕,這樣應當滿足了,若你隻身在外有什麼萬一,定會有許多人為你擔憂、難過。」

段雲羅笑了開來,「呵……你是第一個敢這般同我說話的人。」宅里的其他仆佣哪敢這麼同她說話,只會點頭附和。

但,他的每句話確實說進了她心坎里,更令她沒來由的感到心頭有股暖意。

蒼威看着她那艷麗絕倫的笑容,心裏湧上莫名的悸動,連忙撇開眼,不敢再看她。

「咦,你怎麼了?」段雲羅有些納悶。好端端的,為何他突然避開她的目光?

「沒什麼。」蒼威逕自轉身離開。

一會兒后,他再度返回,手上多了些木炭。他將那些木炭放入暖爐內,再拿起扇子輕搧,烘得一室溫暖。

段雲羅拿起書冊,忽然想起一事,轉過頭看着他,「我會請吳總管讓你再多學些東西,哪一日你若要離開這裏,有本事便不會讓人看輕,當然,若你願意一直待在這裏的話,往後吳總管年紀大了,就由你來接替他的職務,成為段宅總管。」

蒼威先是一愣,然後朝她輕輕點頭。

雖說他總是看似冷漠,但此刻內心卻有着怎麼也說不出的狂喜,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表現出來。

微風從窗外吹入,將她身上的香氣一同吹拂到他身上,他輕輕呼吸,那些芳香便沁入心扉。

有種異樣的情愫在心底逐漸擴大,令蒼威一驚,不敢再待在這兒與她獨處,因此立即轉身離去。

究竟是怎麼了?為何他會變得如此不對勁?

他思索許久,心頭卻沒個答案。

翌日,晌午時分。

一輛奢華的馬車緩緩朝宅第駛來,門前的僕役見狀,立即入內通知總管此事。

最後,馬車於宅第大門前停妥,吳新走向前,伸手掀起布簾,攙扶着一名身材略微矮胖的中年男子下馬車。

「南方的天氣果然還是比北方來得溫暖啊!」段享福嘆道。

「是啊,老爺。」

走進廳堂后,段享福一坐下,吳新便命人沏杯方買回來的頂級春茶,讓老爺潤潤喉。

聽聞一直在外地做買賣的爹終於回來,段雲羅迫不及待的奔入廳堂,臉上滿是笑,「爹!」

「呵呵……來,讓爹瞧瞧你。」段享福仔細端詳着愛女。女兒越來越標緻,與她那早已死去的娘也越來越神似,讓他更是憐惜。算算歲數,她也該嫁人了。

「爹,您這次回來,應該不會馬上又要出遠門,好幾個月不回來了吧?」段雲羅蛾眉輕蹙,滿臉擔憂。

「怎麼會呢?我當然會在家裏多待一陣子,好多陪陪你啊!」

「嗯。」段雲羅這才笑了開來。

「對了,等會兒我要去陳家拜訪,你可要一塊去?」

「拜訪陳伯父?」

「是啊,你不也很久沒有去拜訪他了?我每回與他相見,他總十分惦記着你呢。」

段雲羅是很喜歡陳伯父,但對他那不學無術的兒子陳敬業感到厭惡,因此輕輕搖頭,「不了,爹去就好。」

這時,蒼威端着漆盤進入廳堂,先向段享福與段雲羅微微施禮,才將盤上的春茶遞向前,讓她飲用。

「謝謝。」段雲羅伸手接過,輕輕啜飲了口。

蒼威手捧着漆盤,往一旁站去。

由於段家父女倆及宅里所有下人皆不在意他眼瞳的顏色,對他也並未有任何鄙夷,因此,原本一直盤據他心頭的那份自卑感已逐漸消散,他也不再在意自己眼眸的顏色。

段享福又喝了口茶后,看向坐於身旁的女兒,「雲羅啊,其實這回爹回來,尚有一事要同你說。」

「什麼事?」

「之前我在外地做買賣時,曾遇到你陳伯父,他開口向我提起兩家結親的事,希望你能嫁過去,成為陳家的媳婦。」

父親的話猶如青天霹靂,段雲羅瞪大雙眸,難以相信所聽到的一切。「爹……難不成你答允了此事?」她的嗓音有些顫抖。

「我尚未答允,但我與陳天明是多年好友,你若嫁過去,他定會好好待你,視你如己出,絕不會讓你吃苦,而我亦放心許多。」

「不,我不嫁人!」段雲羅擰緊蛾眉,「爹,我不是很早以前就說過,我欲繼承家業……」

「胡鬧!你身為女子,遲早得嫁人,怎能繼承家業?更何況做買賣是男人的事,你一個女子鎮日在外拋頭露面與男人談生意成何體統,豈不讓人笑話?」

段雲羅心中極為不滿,賭氣道:「那麼爹又為何要讓我讀書識字?早知如此,不如不要養活我。」

「你……」段享福氣煞了,「你馬上給我回房好好反省,沒有我的吩咐不得離房!」

段雲羅本想再說些什麼,但一瞧見父親那氣得漲紅的臉,她只好抿緊雙唇,站起身朝廂房的方向奔去。

見此情況,蒼威心中擔憂不已,一雙青眸緊緊跟隨着她的身影,他想追上前,但又不得擅自離開,因此一顆心着急萬分,就怕她失了理智而做出傷害自己的事來。

一旁的吳新又怎會沒看見他眼底的擔憂,於是道:「蒼威,你快去看看小姐吧。」

蒼威輕點頭,立即邁開步伐,朝她的廂房走去。

來到廂房門前,他本想推門而入,突然意識到,自己身為男子,不該貿然進出女子的閨房。

此時,忽然聽見物品摔破的聲音自房內傳出來,生怕她有個萬一,他不再遲疑,立即推門進入。

眼前的情景令他詫異,就這麼站在門前。

此刻段雲羅氣紅了雙眸,雙手緊握成拳,腳前有着被摔破的花瓶,碎片散落一地。

蒼威頭一回見到她如此憤怒。她就這麼不願嫁人?但,想起她可能嫁給別人,他的心便莫名的感到悶疼。

他並未開口說話,只是走向前,彎下身將地上那些碎片小心地拾起,再拿去丟棄。

原本氣憤的情緒逐漸平復,段雲羅看着蒼威將花瓶碎片收拾乾淨,嘆了口氣。

「我……是不是太激動了?」她唇邊有抹苦笑,滿心懊悔。

若是爹知道她將他那最喜愛且價值數百兩的古董花瓶砸破,怕是又要罰她了。

蒼威只是站在她身旁,靜靜的傾聽着,並未答腔。

「自古以來人們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但我並不這麼認為,我覺得就算身為女子,同樣能闖出一片天。」段雲羅低垂眼眸,卻難掩內心傷悲,「但是……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就算我讀過多少書,再怎麼有能耐,終究擺脫不了自己必須嫁人為妻的命運。」

一想到不學無術的陳敬業那令人厭惡的嘴臉,讓她怎麼也無法想像嫁給他之後的景況。就算爹與陳伯父是多年好友又如何?她就是不願與那樣差勁、惡劣的男人成為夫妻。

淚模糊了視線,一顆顆晶瑩的淚珠就這麼不聽使喚,不斷自眼眶湧出,成串順着粉頰落下。

緩緩地抬起手伸出修長的手指,蒼威輕柔地為她拭去眼淚,並以低沉的嗓音柔聲安慰。

「別哭……」

她的淚水令他見了萬分不舍,更令他的心被徹底揪疼,只想撫平她內心的傷悲。

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令段雲羅不禁愣住,緩緩抬起頭看着他,一時之間竟再也移不開視線。

那俊逸非凡的五官,濃密的劍眉,深邃迷人的青眸,挺直的鼻樑,豐厚的唇,略微黝黑的膚色,高大挺拔的身材,加上頸間那突出的喉結……讓她徹底明白,他是個男人,而她是個女人,他倆不該如此靠近。

沒來由的,她為他心跳加快,呼吸紊亂。

意識到自己做出了逾越的事,蒼威連忙收回手,「抱歉,唐突了。」遂轉身步離,不敢再多待。

他究竟在想什麼?怎能做出那種事來?

然而他的手指依稀留有她粉頰上的餘溫,讓他的心悸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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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為卿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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