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階獸血
帶着熾熱殺氣的伽馬型射-線擦過他的身側,黎傾把速度提到最快,竭盡全力地躲閃着,不過皇室的軍隊顯然比尼約德家的衛兵訓練更加有素,至少是針對他的能力而言,九台獸甲將他包圍其中,短槍的攻擊猶如編織的網絡,緊緊地將他罩在裏面,密不透風地壓制下來,使躲閃變得越來越困難,沒有閃避的空隙,他速度再快都沒有用。
該死,黎傾低罵了一聲,緊繃地唇線變得更加僵硬。
他怎麼能死在這裏,他怎麼能在這裏止步,需要他去完成的事情還有很多,他還,不到結束的時候。
——阿黎啊,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阿婆好想看你長大的樣子啊……
——很快的,阿黎很快就會長大的,長大了就可以幫阿婆做好多好多事。
——還可以給阿婆娶個媳婦回來看。
——這個,不長大也可以娶嘛……
——是嗎,哈哈,那阿婆就等着看了……
阿婆等着看……
阿黎,快跑!別管阿婆,快點逃跑……!
耳邊劃過無數的哀求和呻-吟,夾雜在其中的射擊聲卻依舊冰冷,與肆意噴出的鮮血的熾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為什麼可以這樣若無其事地傷害其他人?
為什麼村子裏的人必須要被殺死不可呢?
阿婆和大家明明什麼壞事都沒有做過啊!
僅僅是因為隱藏千年的黑暗被他們無意發現了?僅僅是因為他們觸及到了聯盟賴以維至今的持統治中最為核心的秘密?他們就必須要被殺死嗎?
可是他們從來也沒想要宣揚出去啊!僅僅是這樣安靜的生活都不可以嗎?
如同蝗蟲一樣突然降臨的獸甲部隊,讓原本安寧的村子瞬間被猩紅洗劫。除了他,每一個人都死了,每一個對他笑過,摸過他的腦袋,牽過他的手,抱過他,讓他體會到無比幸福的溫暖的人,全都死掉了。
從此以後剩下的,只有看不到盡頭的黑暗和徹骨的冰冷。
而這一切,只是因為那個男人的一句話,只是因為在其背後的尼約德家和皇室的一個輕巧而又隨意的決定。
黎傾眉頭一皺,眼神瞬間變得狠戾無比。
若說所有一切的源頭,皇室才是原罪,是一切罪惡的始作俑者。
握着長劍的手指逐漸收緊,彎曲的腿部一個蹬地,黎傾突然停止了躲閃,反守為攻,衝著距離最近的一台獸甲砍了過去,速度快到哪怕是二階獸甲也無法完全捕捉,一瞬的猝不及防,獸甲閃了一步,胳膊卻被狠狠地砍飛了,黎傾扒在它肩膀上,片刻的停頓也沒有,仰面一躍,彷彿在空中疾馳而過一樣,躲過了追在身後的一片射線。
如果躲無可躲,那麼就算是撕,他也要撕出一個裂口。
黎傾咬緊嘴唇,握着黑色軟劍右手如同他的雙腳一樣,有了些許輕微的變形。獸甲之中卻沒有一個人覺得驚訝,似乎是對他身體的變化早有所知一樣,而菲尼克斯看着,也只是嘴角噙起了一抹冷笑,眼底的鄙夷與厭惡更甚。
變形之後,黎傾手上的力量和速度都提升了不止一倍,然而將他包圍在內的獸甲卻像是早已意料到一樣,盡數接下了他的攻擊,像剛才那樣因為一時的猝不及防而產生的疏漏再也沒發生。
完全轉換之前,最高性能的二階獸甲應付起來還是太過吃力,何況這裏足有九台,還都訓練有素,配合默契,黎傾根本找不到任何空子可鑽,再繼續拖下去,情況只能越來越糟糕,可是,該怎麼跑?能怎麼逃?能逃去哪?
在這裏遇上皇室的話,也就是說軍部已經……
一瞬的走神,一道射線猛然擦過身邊,黎傾躲閃不及,肩骨被瞬間擊碎,劇烈的疼痛幾乎在瞬間奪走了他的意識,他卻憑着身體的本能強忍着疼痛扭身躲過了隨之而來的幾次攻擊。
情況卻不能更好,反而越來越糟糕。
這九台獸甲根本沒有速戰速決的意思,在攻擊之上絲毫的紕漏都沒有,明顯就想用這樣的密不透風的攻擊方式耗着他,直到徹底挖空他的體力,讓他逃無可逃。
如果是尼約德家在他身上下這樣大的工夫還在情理之中,皇室為什麼要這樣做?初生異獸體帶來的電波漩渦應該讓整個a星的網絡都癱瘓了,皇室不可能這麼迅速就得到他的消息,又怎麼會立刻對他做出這樣的攻擊?
好像不將他徹底抹殺在此不能罷休一樣。
……還以為用處能再多一點……
菲尼克斯剛才的話語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黎傾有一瞬的疑惑,卻無法理解這句話中的意思,應接不暇的攻擊已經讓他沒有了任何思考的時間,身體上被擦傷擊中的部位越來越多,極速流失的體力和血液讓他的思維變得遲緩,連同躲閃速度也跟着慢了下來。
不完全體已經到極限了,再拖下去就危險了,可是要在這裏轉換成完全體?徹底轉換的話,能逃跑的幾率就更低了……這樣的狀況之下,幾乎為零……只能暫時的躲藏……
不過,他已別無他選。
黎傾眼神一狠,瞬間下了決心,全身氣息大變,然而下一秒,他眼底就只剩了一片愕然,他低頭,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沒有發生任何變化的身體,像是看到了什麼非常不能理解的事務一樣,麻木的大腦甚至連一個可能性都推敲不出。
看着這樣的他,菲尼克斯眼底浮起一絲嘲弄,非常難得地有了說話的興緻。
“你以為,你們這些人是憑着什麼可以混入a星的?”
黎傾愕然地看着幽紫色獸甲。
“你覺得,你們又是憑着什麼殺了無數人又順利地把他們轉換成了試驗培養皿?”菲尼克斯還在說,最後,所有的聲音都匯聚成一聲冷笑。
“蠢貨。”
黎傾的瞳孔縮得細如針尖。
無法名狀的恐懼和尚未成型的猜疑一點一點扼住了他的身體。
菲尼克斯抬起了手……
越過最後一棟建築的時候,林原看着遠處落入視線中的男人的身影,忍不住鬆了口氣,提高速度沖了過去。
一直聽到這邊激烈的戰鬥聲響,無法使用腦電離子,只能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打亂撞地四處去找黎傾的他就忍不住靠過來看看,沒想到黎傾居然真的在這裏。
可是根據剛才的聲響,黎傾在這裏的話,也就意味着,這裏還有其他人,正在與黎傾發生戰鬥。
該如何應對林原還沒想到,獸甲就先一步筆直地沖了過去,無論如何,至少也要最先保證黎傾安然無恙。
他抬眼看着。
幾個動作的躲閃之後,黎傾突然停了下來,就那麼站在那沒了動作,抬眼望着前方,像是在跟什麼人對峙一樣,林原加快速度,更近了一些的時候他發覺黎傾身側圍了幾台獸甲,九台,儘是二階一級獸甲,是軍部的人!
這真是最棘手的情況。
林原咬了嘴唇,視線之中,逐漸出現了幽紫色的獸甲,他見過幾次的,無比華麗強悍的獸甲,立於黎傾身前。
視線一點一點流轉,林原看到,幽紫色的獸甲抬起了手,黎傾退了半步,尚未躲開它的攻擊範圍之時,身後射出的伽馬射線突然射穿了他的身體,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慢動作回放,林原睜大了眼睛,一瞬之間甚至不能確定,耳邊響徹的嘶吼,到底是他發出的,還是其他的什麼人。
黎傾對他轉過了頭。
隔着獸甲冰冷的外殼,林原看到了黎傾的最後一個表情。
他笑了。
像是看到了什麼極盡美好的東西,又像是終於等到了最後想見的人,笑的滿足又安心。
就像林原第一次認識他的時候,輕眯着眼梢,輕佻着嘴角,笑的十分清淡,卻很好看,好看地讓人忍不住也跟着安下了心。
林原吼出了他的名字,幾乎拼勁全部的力氣沖他狂奔了過去。
黎傾已經閉上了眼睛。
最後的時間像是被無限拉長,又短暫的可怕。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林原的時候,是自己為了掩人耳目而可以假裝軟弱被其他人欺負的時候,就是那個時候,林原走上來打斷了他們。
明明自己也害怕的要命,一臉的糾結,一副怕麻煩到不行的樣子,卻還是硬着頭皮沖了上來,當時他仰面躺在地上看着,心想這個人真是蠢得有趣,而後一陣的混亂之後,林原沖他沖了過來,扶着對他說出了第一句話。
“……同學,你沒事吧?”
你沒事吧?
黎傾,你沒事嗎?
黎傾,你不要緊吧?
這無數句話。
觸碰在他皮膚上的指尖帶着的暖意熾熱到有着灼人,卻讓人忍不住就上了癮。
無數的記憶碎片在腦中湧現,他說,黎傾,我們不要再逃了;他說,黎傾,謝謝你;他說,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他說,說了無數無數句,每一句都那麼清楚,每一句都好好地印在了他的腦海里。
突然出現的溫暖也好,突然變得熱鬧的生活也好,身邊的人突然就變得多了起來,突然有那麼多那麼多的事可以去做,計劃的剩餘時間越來越少,他比誰都清楚,靠得越緊,最後就會越麻煩,他也比誰都清楚。
可他就是忍不住沉迷了。
因為林原他……他是,那麼的溫暖啊……
不想死。
他還不想死。
他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想做。
比賽結束后的慶功宴他還沒有去吃,複賽第二場的比賽他也好好好地去給林原加油,學末的考試也要一起複習,十七班那群人沒有他一定不行的,還有,還有,下一學期的假期,一起去哪裏玩吧,捷安特也總是在說啊,如果跟林原一起的話,不管去哪裏一定都很有趣……
還有……
還有一直想要說,卻沒能說出口的話。
阿婆,他有了一個喜歡的人。
雖然是個男人,不過,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人,所以你就放心吧。
他啊,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
重鎚落下,最後的淚水融入血肉,黎傾的身體瞬間被菲尼克斯砸了個粉碎。
鮮血飛濺,幾步之外的獸甲之上已沾滿了支離破碎的血肉。
林原就那麼眼睜睜地看着,在那最後的一刻,好像靈魂被撕碎一樣,發出了憤怒與痛苦混雜凄厲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