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溫柔與殘忍
澳洲的夏季,晴空萬里。
然而,坐在頭等艙里的楚絲顏,就連做夢都是冷的。
夢裏——
熟悉的爸爸,自從過世之後就從來沒有到她夢裏來過的爸爸,微笑地看着她——
“顏顏,你要好好的,不要讓爸爸擔心。”
“顏顏,你要是想爸爸了,就看看天上的星辰,會眨眼的就是爸爸在看着你。”
可是,爸爸,你離開那麼久,我卻從來沒有看見過天上會有會眨眼的星星。
夢裏——
陌生的媽媽,那個剛離開不久的陌生的媽媽,她臉色慘白地盯着她——
“你跟唐爾言在一起,不會有好下慘的……”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詛咒自己的女兒呢?她不知道,她除了跟他在一起,再也沒有更好的路可走了嗎?
夢裏——
還有唐老太爺,一向嚴肅的臉露出讓人不寒而慄的笑——
“小丫頭,我要收你做孫女,你不要,日後別後悔。”
夢裏——
還有那個像蛇一樣陰冷的老男人唐閩,一雙魔鬼的大手伸她伸過來想要抓住她
“不要……不要……”
她在無邊無際的迷霧中奔跑,要逃離那雙魔爪……
她好怕,她不能讓他抓住的。
黑暗中,一雙溫暖的大手伸了過來,抓住她,將她拉出了迷霧。
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的一根稻草,怎麼也不願鬆手……
“爸爸……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會怕……”
唐爾言的視線離開打開着的筆電,看着那將自己的手緊緊往懷裏抱的女孩——
從上機之後,她就很乖巧地坐在一邊,安安靜靜的看書,如果不是偶爾紙頁翻動的聲響,他根本忘記了身邊還有人。
只是,半個多小時之後,不知道是不是困了,等他許久沒有聽到紙頁翻動的聲音時,她已經歪着腦袋睡過去了。
看着那張沉睡中的小臉,他想到了之前在爺爺的書房裏那段簡短的對話。
“爾言,她不適合在你身邊。”唐老太爺看着那扇剛合上的房淡淡地開口。
“爺爺覺得什麼樣的才合適?”他不在意地撇撇嘴。
“她太小。”
“我對老女人沒興趣。”小,可以慢慢養啊,至少他現在覺得像養只小寵物一樣的感覺也不錯的。
“爺爺又沒讓你找老女人。”唐老太爺可以對任何人黑板著臉,但對這個唯一的金孫不行,也,捨不得。“至少找個合適的吧?”
“爺爺是覺得我應該找個適合婚娶的女人在一起是吧?”唐爾言怎麼會不明白老太爺的想法呢?
他已經二十六歲了,要結婚的話年紀也不小了。他剛從英國回來接手家業的時候,爺爺就借口為他接風舉辦了個盛大的宴會,來了至少不低於二十個千金名媛。
這種戲碼的相親宴,他只當玩笑,給他老人家樂一樂。
至於,結婚,還沒有列入他的計劃之內,也沒有哪個女人能讓他想婚。
“爾言,爺爺年紀大了啊。”老太爺在唯一的孫兒面前長嘆一聲。
“不會。爺爺還年輕得很,如果您寂寞的話,我不介意您才再找個年輕的伴侶。”
也只有唐爾言敢在他面前說話這般膽大了,老太爺虎目一瞪,“沒大沒小的。”
“如果沒其它事,我還要趕飛機。”唐爾言主動切斷對話。
“你要留她在身邊我也沒辦法,但是爾言,爺爺不會同意你娶她進門。”唐家少夫人的位置,不是隨便一個女人都能坐得上的。
“爺爺,您想太多了。我從未想過娶她。”
他只是,把她當個小寵物養罷了。
如今,這隻小寵物像是在夢中受到驚嚇一般,不停地囈語,潔白的額上開始冒汗,他伸手想拍拍她的臉讓她清醒一下,她卻抱往他的手,往他懷裏鑽……
如果是以往,哪個女人敢這樣拉着他不放早就被他甩遠了,可如今這隻小寵物,他卻難得有耐心任她抱着。
未了,竟還好心地伸出另一隻手拍着她的後背安撫了幾聲:“別怕……”
飛機抵達悉尼機場,楚絲顏醒來,發現身上蓋着毯子,而身邊的男人已經不在了。
“小姐,該下機了。”沈惜進來,臉上帶着她所熟悉的笑意。
一路回到悉尼的住處,楚絲顏與唐爾言一直沒有機會說話,因為他在車上也是忙於處理公事,要麼就是接聽電話。
回到闊別幾日的別墅,楚絲顏竟覺得自己是想念這個地方的。
天色已不早,她主動到廚房準備晚餐。而唐爾言及沈惜則是往一樓書房而去。
楚絲顏不確定沈惜會不會在這裏一起用晚餐,也不想去書房打擾他們談公事,於是多準備了一人份的。
晚餐還沒有做好,唐爾言忽然到廚房來,差點嚇了她一跳。
“還有一個菜就可以吃飯了。”她手裏還拿着鏟子,鍋里燉的是牛肉,香味四溢。
唐爾言看了一眼燒得正旺的爐火,正欲開口說什麼,沈惜卻腳步匆忙過來,“BOSS……”
唐爾言俊眉毛輕蹙,“什麼事?”
“您的電話。”沈惜將手中的電話遞過來,稍稍停了一下,“是……”
唐爾言沒有接,只是冷淡道,“今晚到明天,公事私事我一律不處理。”
沈惜看了一眼背對着她的楚絲顏,又看了一眼無動於衷的唐爾言后,似乎明白了,什麼也沒有說又退了出去。
廚房裏又只剩下了他們兩個,還有鍋里冒着熱氣的燉牛肉。
楚絲顏想讓他到外面等一會,卻又不好開口,就這麼背對着他繼續手上的事情,而唐爾言最後什麼也沒有說,就這樣倚在廚房邊的大冰櫃旁邊,看着她熟練的動作,不知在想什麼。
晚餐開始,沈惜已經離開了。
兩個人用餐,依舊沒有太多的話,卻比第一次一起吃晚餐時少了些不自在。
不過,才進行到一半,唐爾言放在客廳的手機地響個不停,會打他這個號碼的人不起十個人,他蹙着眉正想放下手中的筷子,楚絲顏卻比他更快地站了起來:“我幫你拿。”
看着那個嬌小的身影翩翩而去,唐爾言原本不爽的心情竟慢慢消失。
不過,等他接了電話后,臉上的表情卻凝重起來,“我一個小時後到。”
他只回了對方一句就掛了,對着站在一邊的楚絲顏道:“我有事出去。”
說完后就走了,沒說什麼事,也沒說今晚會不會再回來,而她,也很乖巧的不再追問。
——
悉尼某家知名的私人醫院頭等病房裏。
一名臉色蒼白的女子正躺在床上未醒來,手上還打着點滴。
打開的窗前,站着一名男子,無視醫院禁煙的標誌,嘴裏咬着煙對着黑色的夜空騰雲駕霧。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是不是該到了清醒的時間,還是被房間內的煙味給嗆到,床上的女子長長的睫毛動了動,美麗的大眼睜開,第一眼便看到那站在窗前的男子。
“爾言……”嬌嬌弱弱的聲音從她毫無血色的唇邊溢了出來。
唐爾言聞聲轉過身子,嘴裏還咬着半截煙。
“你終於願意來看我了……”女子委屈地道,眼淚也隨之流出眼眶,看起來楚楚可憐的模樣。
只是唐爾言卻絲毫沒有任何錶情,他抽出嘴裏的煙走到桌前按掉手上的煙才回到床邊,看了一眼她右手腕處包着的紗布,再回頭看着她美麗的臉龐——
“痛嗎?”他開口,聲音聽起來溫溫和和的,似乎還帶着一抹關心。
女子眼睛含着淚,“還有一點痛。”
“知道痛,下次要割脈的時候就乾脆利落一點,下手之前也不要通知任何人,這樣想死也沒有救得了你。”他的聲音仍舊是溫和的,就出來的話卻白了床上的人。
“爾言,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她的指責聲中帶着顫抖,因為他殘忍的話語。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你。如果你還想死,要割脈要跳樓請隨便。不需要再特意通知我,我不會再來。”他最不耐煩的就是女人的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
唐爾言站起來,想離開,床上的人兒卻不甘心地坐起來,不顧手上還打着針地從身後抱住他的腰身:“爾言,你不要走。我會乖乖聽話,不會再隨便打電話吵你了。”
她驚慌又委屈地求着,眼淚一顆顆往下掉,濕了他的襯衫,他卻無動於衷,連回頭看她都沒有,“放手。”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帶着不可地違抗的意味,讓本是緊抱着他的女人雙手不由自主的鬆開,得到自由的男人逕自往外走,後面傳來女人不甘心的叫聲:“唐爾言,我到底哪裏比不上那個女人?她到底有什麼好?你不再見我總得給我一個理由。”
她實在是不甘心與他就這樣結束了,雖然沒有見過,但以女人的直接,他知道他肯定是有了其它的女人才會這樣的。
她蘇紫煙才貌雙全,唐爾言憑什麼莫名其妙就甩了她?
唐爾言腳步頓住,卻仍然沒有回頭看她,“我唐爾言要不要見一個女人不需要任何理由。”
是啊,唐爾言要甩掉一個女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她就是不甘心啊!
門關上了,又打開,她以為是他又折回來,才抬頭,臉上的笑凝住了,是沈惜。
“蘇小姐……”沈惜看着她打着針的左手已經在滲血,她走過去,“小心點,你還在打針。”
蘇紫煙恨恨地盯着沈惜,“為什麼?他為什麼這麼狠心?”
沈惜嘴角淡笑,“你好好休息吧。”
蘇紫煙咬着牙,“我怎麼好好休息?我不甘心,不甘心……”
“你憑什麼不甘心?”沈惜冷笑道,“他睡了你?還是承諾過你什麼?你們蘇家在那塊土地開發案中,已經得到你們想要的東西,還不滿足?蘇小姐,人有要自知之明。”
是啊,就是因為他沒有睡過她,所以,她更不甘心啊。
她知道,她有機會跟唐爾言搭上,是因為蘇家與唐爾言的商業合作。
為了那個合作案,她父親不惜給自己的親生女兒灌藥親手送上他的床上。
可惜,卻不能打動他,那天晚上,他動都沒有動過她一根毫毛,甚至讓人將她送到醫院。
那個開發案,因為蘇家手裏持有的土地份額最終還是談成了,當然,他們唐氏的獲利也不少。
之後,她借口約了唐爾言好幾次,他偶爾也會赴約,在開發案的慶祝酒會上,他甚至與她跳了第一支舞……
那天晚上,她以為自己在他眼中是不一樣的,因為唐爾言從來沒有在任何的公眾場合與女人跳過舞。
那天晚上,他喝了酒,有些微熏,俊逸的臉龐微紅,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握着她的手與她共舞……
他的溫柔讓她沉醉了,一曲結束之後,他在她耳邊低語,“要不要到月光下再來一曲?”
她歡欣地應允了。
在那座美麗的花園,在柔和的月色之下,他與她再度摟在一起共舞,最後,她忍不住地主動吻了他……
沒有男人在如此的氣氛之下還拒絕得了女人的主動。
他們在無人的花園裏親吻糾纏,難捨難分,偏偏有人不識相地打攪了他們——
而那個不識相的人便是沈惜。
她是他的得力助手,當晚還是他的女伴,還要充當送喝了酒的他安全回去的司機。
所以,她的打擾理所當然。
而明明已經被挑起*的男人,竟然不惱,只是拍拍她的臉,在她耳邊輕柔地低語:“我們再約個時間。”
可是,那天晚上過後,他就再也不見她了。
所以,這段時間她才會拼了命地找他,卻始終沒有任何回應,才想到用這種辦法逼他出現。
沒料到,卻讓自己陷入了更大的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