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暗賤難防
沈季坐在大通鋪上,整理自己帶來的包袱——其實他事先已經先問過蔣鋒了,所以收拾包袱的時候只帶了幾套換洗的衣褲,還有幾本正在看的書。--
——不知道小圖過得習不習慣……小緋應該沒有鬧脾氣吧?哎王伯一貫是個靠譜的,應該沒有問題。
因為他離家進了醫帳做事,之前養着的小狗和馬就沒人看管了,沈季萬分心疼又不舍,偏偏又沒有什麼辦法,只能努力幫祂們找到合適的寄養點,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他把馬和小狗送去了永安客棧,還執意給了些報酬給客棧,希望他們好好照顧着……
“噯、我叫王栓,你叫什麼名字啊?”旁邊有個憨厚老實的年輕人跟沈季打招呼。
沈季回神、連忙笑着回應:“我叫沈季,王栓兄弟。”
“嘿嘿嘿……你的朋友說你是呆瓜啊,不過我看着你一點兒也不呆,真的!”王栓正是個直腸子的愣頭青,第二句話就把沈季給噎住了。
“沒、沒有的事,我那朋友是開玩笑的,之前在醫館裏我們倆就喜歡互相開玩笑。”沈季嘴角抽動、心裏又對孫安嘆了幾口氣。
六個人的大通鋪,沈季剛好在進門的左手盡頭處,王栓就在他隔壁,這時又有一個年輕人加入了聊天。
“那你們在醫館裏都做些什麼啊?我叫錢顯,平時都是跟着家裏二叔學的醫術,懂得不多。”
沈季撓撓頭回答:“我是從小跟着我爹學的醫,醫館的學徒平時做的事情挺雜的。像鍘葯、曬葯、煎藥、配藥,打掃庫房或者給病人換藥什麼的,能做得來的就要做。”
成大石主動去了通鋪的最右邊,他也在慢條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包袱,臉上雖然帶了微笑,卻沒有到達眼底。
錢顯憂愁地說:“哎呀我沒你知道得多啊沈季,之前在家裏,平時給我二叔打打下手,接觸病人的機會很少,我說想去醫館當學徒,可我娘不願意,說是跟着親戚學才更穩妥,親戚不會藏私什麼的……。”
沈季收拾包袱的手一頓、愕然澄清道:“其實、那個錢顯兄弟是吧?醫館裏的大夫也很不錯、很熱心的。他們總得把學徒教會了、我們才能幫上忙啊,你想想,如果他們什麼不願意教,那學徒就只能看着發獃了。”
“那可不一定,俗話說: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絕大部分的大夫都不會傾囊相授的,頂多讓你去打雜……咳咳,人心險惡,這世道就這樣,我不說大家也明白啊,唉……”成大石用十分誠懇感慨的語氣插了一句,引發了幾個人的贊同附和。
看着眾人紛紛點頭認同的樣子、沈季雖然有心再解釋幾句,可也不願意第一天就跟同伴唱反調,他還想跟大家好好相處、多結交幾個朋友呢。沒人再說話,帳篷里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行了,都收拾妥當了吧?大家跟我走,我帶你們在附近溜達溜達,告訴你們一些要注意的地方。可千萬得豎起耳朵聽哈,免得犯錯了挨板子。”王偉突然掀開門帘探進來半個身子,笑眯眯地招呼着大家跟他走。
眾新人亦步亦趨地跟上,成大石一馬當先、搶先走在了王偉的左手處,眉眼帶笑地跟人寒暄着:
“王哥辛苦了,還得抽時間過來指點我們,哎呀真是多虧了您,不然來到這陌生的軍營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呢!”
王偉懶洋洋地回答:“只要你守規矩、就沒什麼可怕的,軍營里的人也同樣是人,只要做得好,誰有那閑工夫折騰你啊。”
這話聽得成大石有些膈應、他在揣測着:這王偉明裡暗裏叫我守規矩,難道是對我有意見?難道我無意中得罪了他?
想得多了人就會迷失本心初衷,成大石剛想再次開口補救一下時,王偉回頭招招手,將沈季提到了身邊站着說起了話:
“噯你小子上回不是挺勇敢挺能說的么?把我爹給氣得夠嗆!怎麼現在倒是一聲不吭、成了個鋸嘴的葫蘆了?”
沈季連忙不好意思地道歉:“對不住了王哥,上次實在是失禮魯莽了,衝撞了令尊,改日見到他老人家我一定好好跟他道個歉!”
王偉混不在意地笑着說:“我逗你玩兒呢,怎麼你還當真了啊,我爹就那樣兒,沒事的,那點小事他才不會放在心上,我平時埋汰他可從不留情!”
沈季目瞪口呆地聽着、覺得這對父子的相處方式實在是奇特了一些——不像父子,倒像是兄弟或者好哥們,跟周圍的父子完完全全不一樣。
“你們父子關係真好,要換了旁人指不定就生氣了。”
成大石找了半天的機會、此時趕緊插了一句:“王哥真是大人有大量,往後能跟着王哥混真是我們的造化。”
這是走到了校場周圍,王偉指着西北角介紹道:“那裏住着的都是高級將領,沒事別往那兒跑,免得不小心衝撞了將官們。”
接着又指了指校場旁邊的一個明顯較為寬大的屋子介紹:“那兒是議事廳,你們可得牢牢記住了:千萬不能往那兒去,踏進去半隻腳都能把你當姦細小偷給抓起來嚴刑拷打一番!吶我現在告訴你們了、你們可得千萬記住哈,回頭可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們。”
沈季忍笑道:“記下了,王哥放心吧。”
斷斷續續參觀溜達了半個多時辰,王偉帶着人-大致講解了一番之後,也就到了飯點,他囑咐新學徒們:往後到了飯點,每個帳篷里倆人一組、輪流去伙房把食物給領回來,大家就在帳篷里吃。
沈季自告奮勇、對軍營伙房很感興趣,主動表示自己要去抬飯,王偉順手點了塊頭大一些的成大石幫忙一起去,成大石心裏又不高興了:你個混蛋自己想出風頭,做什麼拉上我一起去幹活啊?
伙房門口,許多人在排隊,沈季和成大石規規矩矩地跟着隊伍往前挪,孫安也來了,遠遠隔着人群朝沈季笑着揮了一下手。
“噯你們倆看着面生啊,哪個帳篷的?”負責分派飯菜的伙房胖大叔警覺地問沈季他們。
“大哥,我們是醫帳新來的學徒。”沈季趕緊笑着回答。
成大石感覺到周圍排隊的人看他們的眼光有些嫌棄和不喜,他心想,新來的學徒就不是人了嗎?就不可以吃飯了嗎?我們也是鎮北軍的一份子!
胖大叔又盤問了幾句后,才一揮手,叫他們抬走三個木桶,末了指着其中的一個木桶嚴肅叮囑:
“這裏邊的碗筷一人一份,沒有多的!誰要是弄丟了弄壞了,別來找我,往後就用手抓着吃吧!”
把沈季給嚇了一大跳,心想至於么、就一副碗筷而已啊……排在後邊的是跟着穆東的親兵馬超,他雖然不認識沈季,可看着這小子笑得和善開朗、長得白皙俊俏的模樣,也願意出聲逗逗他:
“噯趙胖頭,你欺負新來的小子做什麼?那木頭鑿的碗筷庫房裏一大堆,你留着來引火么?”
沈季回頭、望着馬超和孫志海不相上下的高大身形,和那豪爽陽剛的腔調,他就覺得這人心地不壞,可嘴上不好說什麼,只得感激地沖他笑了笑。
趙胖頭跟馬超笑着對嗆了幾句之後,總算願意抬手讓沈季他們離開了。一共三個木桶,份量都不輕,沈季想嘗試着一個人拎起兩個,可惜雪天路滑,有些危險,要是把飯菜給倒了就要害得大家餓肚子。於是他和成大石商量:
“兄弟,不如我們這樣吧,一起抬着這個最重的,完了這倆輕的一人提一個,你看看可以嗎?”
周圍的人多,成大石也保持着微笑,他爽快地點頭了、大聲說:“這樣很好啊沈呆瓜,肯定摔不了的。”
馬超聽到了嘿嘿地笑,他感覺這小子看起來還挺機靈的啊、怎麼綽號叫呆瓜呢?
沈季有些尷尬、迅速招呼成大石抬好木桶,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安哥我要被你氣死了!
伙房離帳篷還有一大段距離,沈季羨慕地望着周圍的磚木屋子、堅固又擋風雨雪,可惜新來了太多學徒,只能臨時搭起幾個帳篷安置他們,這樣的天兒,晚上指不定凍得什麼樣子啊。
終於氣喘吁吁地回到了他們的帳篷,門口一早就有探頭探腦焦急盼望的身影了,沈季和成大石把木桶放下,飢腸轆轆的幾人飛快把木桶打開,立即、有人欣喜有人失望:
“哎不是吧?就讓我們吃這個啊?”
“哇真好,看這饅頭多結實大個啊,還有炒白菜和土豆湯呢,真好!”
“唉~油星都見不着……”
沈季也有些失望,因為這跟家裏或者仁濟堂提供的飯菜都差得太遠了,不過還好,份量倒是足的:約莫二兩一個的雜糧饅頭有大半桶,下面小半桶是炒白菜,另一邊是小半桶的土豆湯,還冒着熱氣。
六個人默不作聲,翻出了碗筷,開始就着湯菜啃饅頭,沈季抱着饅頭拚命啃、覺得這雜糧饅頭實在是夠韌勁的,幸好還有土豆湯可以喝,否則真是得噎死人了。
剛吃好午飯,王偉就過來了,先招呼人將木桶洗乾淨送回伙房去,而後就帶着所有人去照顧傷兵。
“吶、這些都是勇士,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他們是為了守衛契國、守衛邊疆才受的傷,我們必須盡心儘力、毫無怨言地照顧他們直至痊癒!如果讓我發現有人對傷兵不尊敬、或者不情願照顧他們,我會立即上報師父,將這樣的人送走,醫帳里不收這樣沒心沒肺的人!”王偉站在傷兵營門口,難得嚴肅認真地交代了一番。
進去以後,新來的學徒按照安排,分別負責給重傷不能自理的傷兵擦洗身體、收拾屋子、或者漿洗衣物。沈季和王栓抬着幾大桶臟污帶血的衣服,走到外邊兒的一處水井旁邊,開始打水、用力搓洗衣服。沈季只覺得井水怎麼也冰涼刺骨了、十個指頭都沒有知覺了。
洗衣服這種小事,自然難不倒沈季,他一個人住的時間長了,家務活基本都會,王栓卻一副笨拙生疏、用蠻力拉扯的模樣,沈季擔心他撕爛了衣服,連忙湊過去講解了一番。王栓不好意思地憨笑:
“之前在家裏,衣服都是我娘洗的,她說男人不應該把心思時間浪費在這些女人家的活計上……噯小呆瓜你為什麼洗衣服這麼熟練啊?”
沈季蹲在冰天雪地的水井旁搓洗衣服,有氣無力地回答:“我爹娘都已經去世了,所以衣服都是我自己洗的,不過這就是隨手的事情,也談不上屬於男人還是女人的活計啊。”
王栓愣了一下、隨即愧疚地道歉:“對不住啊,我就是那麼一問……噯你說得對,這就是平常的事情,男人女人做都無所謂的,咱們又不是那一等講究的人家!”
等倆人順利洗完那幾大桶衣物后,簡直都要直不起腰了,手指凍得通紅、哆嗦着把衣物晾好,這樣忙碌完之後,又到了飯點。沈季覺得累得出汗、裏衣黏在身上十分不舒服,卻也只能幹忍着。
晚飯還是雜糧饅頭,配炒土豆和白菜湯!大傢伙滿帶着期望揭開木桶時都樂了。沈季覺得餓得全身無力、肚子裏火燒火燎的的,啃饅頭的時候格外的高興,連那白菜湯也喝了三碗下肚——三哥說過,伙房給的食物你不吃,那就只能餓肚子了。
——我才不要餓着肚子幹活,嗯、再吃一個饅頭吧!
成大石狀似很關切好奇地問沈季:“你這麼瘦小,吃這麼快這麼多能行嗎?別急,饅頭還有很多,沒人跟你搶的嘛!”
沈季這才抬頭看了看眾人,心說大家都這麼吃的啊!不過被人當面這麼一說,始終是尷尬的,沈季訕訕地把饅頭放下,紅着臉解釋:
“我這才吃第二個呢,不算多……吧?嗯、主要是洗了大半天的衣物,實在太餓了……”
成大石驚詫地提高聲音問:“不是吧?一個下午沒見你,原來你竟然是去洗衣服了?哎那可是娘們家才幹的活,哎喲,真是辛苦你了!來、別拘謹,再吃一個饅頭吧,大家放心,我已經吃飽了,我這份給他吃吧!”
聽了這話,有兩個人開始鬨笑。
沈季不想去接那個饅頭、此時他突然覺得沒有食慾了,很尷尬很不自在,不知該如何應對。王栓看不過去了,他雖然憨厚,可人的善意惡意卻是分得清的,他一把將成大石手裏的饅頭接過來,沒好氣地說:
“小呆瓜他手裏還沒吃完呢,你吃飽了就一旁歇着去唄,硬塞給人做什麼?再說洗衣服,今兒下午我也是去洗衣服的,難道王哥安排的活計有哪個敢不照辦?下次王哥叫你去洗你敢不去還是怎麼地?”
成大石趕緊笑着說:“王栓兄弟這是哪裏的話,我不過是關心地問一問罷了,王哥的安排都是極為妥當的,咱們照辦就對了。”
沈季感激地朝王栓一笑,努力忽略心裏的不舒服、繼續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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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又鍘了幾大籮筐的葯之後,一天的活終於幹完了,沈季他們終於可以自由地歇一會兒。沈季不想回那個擁擠不堪的帳篷,他在附近轉悠着,心裏的感覺極為複雜。
蹲在一個擋風的帳篷後面,沈季木着臉發獃、而後,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找了你半天,怎麼一個人躲在這兒?”
...圈養這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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