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長大后我就成了你
“那位爺應該快回去了吧?”
“嗯,遲早的事,開春祭祖……估計早就急得不行了。--”
穆東認真拿帕子擦拭腰刀的手不停、悵然感慨:“邊疆苦寒,勛貴哪裏待得住,也就軍中那一位特別一些。”
段靖光盤膝而坐、肩寬背挺拔,隱晦地笑:“你說他啊,一開始可是逃難過來的,不過嘛……這些年也算是紮根了。”
穆東把帕子一扔、比劃了幾下腰刀,欣賞了一下那閃爍滲人的冷光,滿意地頷首。他輕聲讚揚:
“自從七爺在賀州紮根以來,咱們的糧草物資可是沒再缺過了,還一年比一年及時妥當,這個可真是沒得說。”
段靖光舉起酒囊呷了一口燒刀子,側頭思忖了片刻后附和道:“那倒是,小時候年年看着我爹為軍糧餉銀髮愁,摺子是一道道往上遞,可就是得不到個準話!唉……這幾年好過一些了。”
自從半月前跟金國小戰一場之後,穆東和段靖光又並肩上陣了一回。倆人都默契地選擇忽略了之前尷尬的那回事,只能當作沒有發生過——不然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日子可怎麼過?
“老將軍大壽,可收到了什麼風聲沒?”穆東將腰刀入鞘,神色淡淡地詢問。
段靖光有些譏諷地嗤笑:“還能怎麼搞?咱們的知府大人早就忙得四蹄朝天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老子做壽呢,哼……”
穆東忍俊不禁、拿起酒杯和義兄碰了一下:“行了,有人幫忙操辦總比沒人幫忙的好,況且老將軍確實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倆人忙完公事正在閑談時、門口值守的士兵進來稟告:
“副將、參將,蔣鋒蔣參將來見,就在外邊候着呢,您們看是……?”
段靖光低頭喝酒、表示這事兒與我無關,肯定不是來找我的。
穆東神色如常、溫和道:“快請蔣參將進來說話。”
蔣鋒被沈季用心照料了那麼些天,又得償所願,氣色甚好、英姿勃發,行走間衣角翻飛帶起一陣微風,他手裏拎着一個小包袱,面帶微笑着走進來。看見段靖光時先是詫異了一下、隨即恭敬行禮:
“卑職參見副將。”
“快快請起、大家都是兄弟,往後私底下用不着這麼客氣了。”段靖光笑容和煦、此時顯得極為平易近人。
——都是兄弟?哪門子的兄弟?
蔣鋒依言站起,心下覺得好笑:副將您位高權重,口頭上說說兄弟罷了,誰還敢真當你兄弟?你圖的什麼、我可是連大舅子都沒弄妥……
“穆兄,這個是沈季托我交給你的東西。”蔣鋒的態度跟之前比起來愈加的恭敬,因為他跟沈季已經把該辦的事情都辦過了,那眼前這人就是再正經不過的親戚。雖說沒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也沒有三媒六聘,但情到深處、這些也都沒放在心上——那一夜之後,倆人已經存了百年好合、相伴到老的決心。
“有勞了。”穆東淡淡道謝、伸手接過。他見到蔣鋒,神色總是無法徹底自然,他心裏總有些不待見——這個五大三粗的同僚居然是我弟媳婦?!唉……自家小弟的眼光實在是獨特得過了些。
段靖光極為關心下屬,他溫言詢問:“蔣鋒,聽說你負傷了、還病了一場,現在可大好了?如果尚未痊癒,還是得好好休養才是,千萬別勉強啊。”
蔣鋒從來沒在私下裏得到過副將的慰問、簡直驚愕得都有了受寵若驚的感覺了,他抱拳鄭重地道謝:“謝副將的體恤,卑職的傷都已經養好了,不妨礙當差。”
穆東也有些意外地看着義兄,蹙眉打量片刻,他莫名地有種親密的朋友“胳膊肘往外拐”的錯覺——靖哥,你明知道我不喜蔣三,怎麼你今日同他如此親近?是想故意膈應我還是怎麼地啊?
一時間小小的帳篷里氣氛有些奇怪,三人心裏各有心事,誰也沒再開口。
蔣鋒看勢頭不對、剛想找個借口離開的時候,突然想起還沒告訴大舅子沈季明天要進醫帳的消息,他來之前就想好了:剛好藉著送東西的機會,將這一個消息透露給大舅子,如果知情不報,肯定是不行的。
“穆兄,小季他……”蔣鋒放慢語速、斟酌着該如何開口。
穆東看到對方遲疑的樣子,又是有關小弟的事情,他立刻就繃緊了臉皮問:
“季哥兒他怎麼了?有話直說就是,做什麼吞吞吐吐的?”其實在不經意中,穆東已經自動將本是同級的蔣鋒給降了一輩兒、當作是自己的弟媳婦來對待了,忍不住時不時就換上了兄長的語氣。
蔣鋒極其細微地看了一眼段靖光、覺得帳篷里待着的都是自己人,因此他掩飾不住雀躍地告知:“前些日子咱們醫帳的大夫們出去招學徒,小季他去應徵了,也選上了,被收入了趙振新趙大夫的帳下——”
什麼?竟然還有這事?
穆東激動得站了起來、有些急切地打斷問:“你確定嗎?季哥兒他願意來?他是自己主動要求來的?可千萬別是你忽悠的!”
蔣鋒嘴角抽動、無奈地說:“穆兄,我怎麼會做那種事情呢?我對小季……嗯,穆兄是清楚的……是他自己主動要求進來的,得知被選上后,那小子不知道有多高興呢。我離開之前,已經幫他收拾好了,趙大夫是交代他明日清早過來的。”
——好小子!不愧是我穆東的弟弟、不錯,真是長大了!
穆東喜不自勝、朝空氣狠狠揮了一下拳頭,以他的眼光看來,男人能主動進軍營里歷練幾年,那絕對是成熟的表現啊!也是一個有責任心、有眼光、有抱負的男兒才有的表現啊……
段靖光再了解心上人不過了,他微帶些感慨又讚揚地說道:“看小季那斯文瘦弱的樣子,想不到卻是相當勇敢、非常有魄力的,不錯!”
穆東聽到義兄稱讚自己的弟弟、心裏欣慰得很,嘴上卻還是謙虛着說:“哪裏哪裏、誇不得,季哥兒這是少年心性,等他進來吃幾日苦頭,指不定是個什麼樣子呢。興許是平日裏聽我總是在說,好奇之下才決定進來的也不一定。”
蔣鋒垂手站着,聰明地微笑不搭話。
段靖光貼心地詢問:“那倒是,小季他終究是瘦弱了些。嗯、小穆,需不需要為兄幫忙——”額外照顧照顧呢?
他的話還沒說完,穆東就果斷地擺手拒絕:
“不不不、靖哥千萬別,年輕人很應該吃些苦頭,季哥兒他正是缺乏鍛煉,就讓他跟其他學徒一起就是了。如果、如果確實有特殊情況,那我自會酌情幫他處理。”聽到了這個消息,穆東總算對蔣鋒有了笑容,他朗聲說道:
“季哥兒他年輕,麻煩了你不少事情,真是有勞了。”
蔣鋒趕緊認真反駁:“小季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況且他一貫努力又懂事,要說麻煩、那也是我麻煩他,這次受傷,正是多虧了他及時出手相治,費心照料了好些天,不然我也好得沒這麼快。”
——你這人真是賴皮!受傷了不找大夫找我弟弟做什麼?看來這些天你們倆都是待在一起的,季哥兒真是令人頭疼,趁我不在家就跟這廝混在一處,唉……
穆東聽完這話,臉色又重新恢復平淡,蔣鋒也感受到了,他只得識相地找個借口告辭離開了。
段靖光心知這人的心結,他安慰道:“以後小季進來了,你們兄弟倆就能經常見面,只要你想、甚至可以同吃同住,我看他倒是很聽你話的,他敬重你,這就好辦了。”
穆東腦子裏也在考慮着,歡喜中又帶了些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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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沈季提着一個大包袱,忐忑又緊張地守候在鎮北軍大營門口,他已經將文書遞了上去,值守的衛兵叫他候着,等醫帳的人出來確認接應他。
——噯這些人看起來都很嚴肅啊、不知道能不能開玩笑的……軍營里人一言不合會不會大打出手啊?雖然大哥和三哥都說軍令如山,可人都有私情、報復心理什麼的,明着不能打架私下裏肯定少不了鬥毆嘛……
“想什麼呢?看你這樣兒!”孫安拿胳膊碰了一下沈季問,他也拿着自己包袱,眼睛裏滿是激動和探究,兩個仁濟堂出來的小子緊挨着,站在一群學徒里等着。
“我在想,如果有人要打我們該怎麼辦?”沈季滿臉的擔憂,嚴肅地小聲問。
孫安打趣:“那你可記得抱住腦袋,手腳被打斷可以接,被打傻了可沒藥醫的哈。”
“……”其餘的年輕人也在咬着耳朵說著悄悄話。
直到一群穿着統一樣式天青色棉袍、頭戴黑色方巾,他們手裏都拿着名冊,學徒們聽到名字后挨個兒進去,沈季聽到自己的名字后,趕緊走了進去。
進去守衛森嚴的大門后,沈季剛想小幅度四處張望了一下時,就看到了不遠處一身戎裝、微笑等待的大哥穆東——
尊敬的大哥,雖然曾經不明白,但我長大后就成為了你。
...圈養這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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