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離山(5)威脅
87_87621我忍着心中的不快,答道:“從那個小青龍遇見我們開始就是你計劃的一部分,由他負責引我們進這府衙。而在這之前,你已經與玄一道長打好了招呼,他的默認以及孔玫和師兄的配合也是計劃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湯和點點頭,笑道:“你說得對,那接下來呢?”
我接着道:“師兄起初也許是不知情的,但是孔玫從頭到尾全都知道。從晚上的鑽狗洞開始,她與小青龍就開始了天衣無縫的配合。孔玫看似是我們這一邊的,但實際卻是雙面間諜,既配合小青龍展開行動,又暗中想辦法提醒我們小心。小青龍自然是不想計劃被孔玫攪合壞了,所以特別跟我套近乎,讓孔玫沒機會再耍花招。最後她只得依計自行失蹤,然後在府衙暗中為小青龍做內應,現在大概還躲在暗處。至於師兄,他雖然不清楚全部的計劃,但是必然已經猜到孔玫的失蹤是有預謀的,於是他才把我一個人丟下,以找人之名順利脫身,現在大約已經與孔玫會和了……”
湯和聞言大笑,道:“果然我沒有看錯!”又朝屏風後面笑道:“都被人看破了,你們還藏什麼呢?”
屏風一動,走出兩個人來——正是師兄與“失蹤”多時的孔玫。
師兄見了我,臉色非常不好,為難道:“小尚……我……並不是故意騙你的……”
我面色不變,客套道:“各為其主而已,君道長不必介懷。”
我的心裏卻翻湧着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從前我以為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是這世上最無法原諒的事,但是到現在真正經歷過了,最大的感覺卻是遺憾。我想,與師兄無話不談的日子大概就這樣徹底翻篇了,果然沒有誰是有責任值得讓你永遠相信的。
師兄神情一頓,似乎還有話講,卻被湯和攔住。湯和對我笑了笑,示意我繼續說。
我定了定神,繼續道:“師父對這件事的了解程度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就師父提醒我‘老規矩’這一點來看,他大概也是猜到了吧。師父臨走時告訴我,找到了發單數,沒找到發雙數——但是我們的‘老規矩’卻是與說好的正好相反。所以孔玫放了單數炮仗想讓師父放鬆警惕,但是卻不知道這正使她露出了破綻……”
聽到這裏,湯和轉頭看了孔玫一眼,道:“你大意了。”
孔玫也沒反駁,低頭道:“是,我知道了……”
師父見狀咂咂嘴,接道:“行了行了,別怪罪小孔了,怪只怪我那徒弟太聰明——這都隨我!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我忍不住咧了咧嘴,心裏暗笑師父也真是的,哪有這麼夸人的,這表面上是在說孔玫,可實際上不也是在打玄一的臉么……
果然,孔玫聞言臉色微微有些不好,但終究也沒敢說什麼。
我頓了一下,對湯和道:“該說的我都已經說完了,是不是該輪到湯大人了呢?”
湯和晃了晃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笑道:“我呢……倒也沒什麼可隱瞞的,我做這麼多,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希望你們能夠來投靠我——如今世道大亂,人心不穩,咱們不如放下之前的恩怨,一同做一番事業出來!”
我自然是不願意聽他的話了,但這件事最主要還是得看師父的態度。我不由得看向師父,發現他只是喝着茶,表情淡淡的,一副不同意也不反對的表情。
湯和見我沒反應,自然也是想到了師父,轉而對師父笑道:“小八,你說呢?”
師父本來是十分淡定的,聽見這個稱呼一口水“噗”的噴了出來。
我也是呆了一呆,半天才反應過來,湯和的那句“小八”居然叫的是師父!
湯和看見我們的表情大變,笑道:“這有什麼啊,大驚小怪!我們倆從來都是這麼叫的!”
後來經師父解釋,原來師父與湯和兩人居然是發小!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樣的水土怎麼就養成了這麼大的差距呢?人家都被封為“千戶”了,而師父到現在都還只是個騙吃騙喝的老和尚。不過,話說這湯和看着年紀不大,倒頗有些“年少有為”的樣子。按理說怎麼會與師父這種糟老頭子成為“發小”呢?難道是傳說中的“鶴髮童顏”?
從小湯和與師父就老混在一起,後來世道一亂,湯和參了軍,而師父卻因為家裏貧寒去廟裏當了和尚。如今湯和在起義軍里做事,頗有成就,早先因為勢力不夠,所以扮作地痞隱藏身份,用來搜羅人才,招募新軍。
據他說,從第一次見面他就想拉我和小黃鸝入伙,但是被我們逃掉了。後來得知我是師父的徒弟,心裏便有了一些底氣,本想順勢帶着師父一起參軍,可惜師父始終不肯出山,沒辦法這才想出這個辦法來。
我自來最討厭人對我說謊,聽到了湯和的言論不覺撇了撇嘴,冷笑道:“哼,原來您費了這麼大的勁,就是為了幫我們下山,可還真是煞費苦心呢……”
湯和不怒反笑,道:“哈哈,這是自然,我可沒那麼捨己為人!實話告訴你們吧,你們今天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無論如何也沒別的選擇了!”
師父閑閑道:“何以見得啊?”
湯和道:“不怕跟你們說,吳知府那狗官呢,早在你們來之前就已經被我給收拾了!不過我是矇著面的,而且報出的還是你們的名字。本來我是叫人把他們都鎖在柴房裏的,剛剛不巧給逃走了一個,現在大概正跑在召援兵的路上,算算時間,也該快回來了。”
我白了他一眼,心說鬼才會信是“不巧逃走”的,連傻瓜都看得出來,這根本就是你特意放走的好吧——雖然我並不是傻瓜……
眼看着湯和一臉得色,師父放下茶碗,沉聲道:“你憑什麼就這麼確定去我們會受你擺佈?”
湯和微微一笑:“不然呢?大師你還有什麼高招?”
師父站起來道:“‘山人自有妙計’,這件事我自然有辦法解決,就不勞湯兄你費心了!”說著沖我一擺手:“走吧,徒弟!”
我應聲跟上,帶着小黃鸝一同大搖大擺地走出堂去。圓子早就從小青龍那裏脫身出來,在大門口探頭探腦地探聽消息,見我們走了出來忙也跟着一起走。
待走上大道,我悄聲問師父:“誒……那個……師父啊,這件事你有什麼解決辦法啊……”
師父拿他那精亮的三角眼快速瞟了一眼周圍,低聲道:“為師哪有什麼解決辦法——只好搬家嘍……”
我一愣,腳步不由得一頓:“啊?不是吧,我看你剛才的樣子,還以為你是成竹在胸呢!”
師父摸摸頭頂,砸了砸嘴道:“哎呀……徒弟,你怎麼還是那麼死心眼兒啊?這麼些年連為師的一半兒都沒學到啊!我怎麼教你來着——輸人不能輸氣場!剛才咱們要是嘴上服了軟,那就根本連府衙都出不去,更別提連夜跑路了!你啊,真是叫為師說你什麼好呢……”
我受教地點點頭,想了想,又道:“可是這件事連玄一那邊都摻和進來了,他們跟湯和聯手的目的大概就是想趁機趕走我們,增加他們成功尋找雲間寺的可能性。所以……我們估計沒那麼容易逃掉……”
師父愣了一愣:“哦呀!有道理啊!這樣一來我們就不能回山收拾行李了!快!快!城門馬上就開了,我們這就往北邊跑!一直跑到大都就安全了!”
我敷衍地“嗯”了一聲,心想還“收拾行李”,師父還真是沒有自知之明,就我們那個破屋,有什麼“行李”可“收拾”的啊……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了濠州城高高的城牆上,我和師父帶着小黃鸝與圓子混在第一撥出城的人群中走了出去。沿着另一邊的山路走,大概走上一上午就能走到不遠的一個縣城。我們本來打算等中午到了那個縣城,就可以買一些東西,然後稍稍休息一下。可結果走了將近三四個時辰,卻依然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師父扶着身邊的一棵歪脖樹氣喘吁吁,邊拿袖子擦汗邊道:“徒弟啊,咱們是不是走錯方向了?怎麼走了這麼久還看不到頭呢?”
我拿小黃鸝的手帕擦了擦汗,往四周看了看,道:“不會吧,我記得我們進濠州之前走得就是這條路啊……”
小黃鸝撿起一片樹葉變成一把扇子,一邊替我扇着扇子一邊安慰道:“好啦好啦,走錯了也沒什麼,反正現在追兵也沒有影子,我們也不用太着急……”
圓子是個急性子,踏起雲朵飛到半空中,朝遠方望了望,跳下來叫道:“沒錯沒錯!就是這條路!剛剛我看過了,再遠一些的確有一個黑點!雖然距離太遠了看不清楚,但是頂上飄着長長的炊煙,一定是有人家在做飯呢!”
此話一出,我們都大受鼓舞,滿懷信心地整了整行裝繼續上路。
於是我們朝那個方向走去,不知不覺又走了好久好久,有一種都要走到天黑了的感覺。但是抬頭看看,太陽還是在那個地方,耀眼得發白。
師父一屁股撲倒在地,喘道:“哎呦……徒……徒弟,為師實在是走不動了,就在這停下歇會兒吧……”
我拿過小黃鸝手裏的扇子狠狠扇了幾下,對圓子道:“要不勞煩您再看一看,咱們到底跟那個縣城還有多遠吶……”
圓子跳起來登高望了望,為難道:“說不好……只覺得很是很遠的樣子……”
我撓了撓頭,心裏突然浮上了些許不安,望望四周,只覺得這遭遇彷彿異常的熟悉,好像之前在哪也經歷過……
正想得出神,忽聽小黃鸝驚呼道:“啊呀!不好!小和尚!咱們好像又中招了!”
我回過神來,向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師父後頭的棵歪脖樹有點兒眼熟,再仔細看看,樹枝上還掛有一根土黃-色的線頭。我上前將那線頭摘下來比對了一下,發現與師父身上的僧衣剛好吻合。
我眼皮一跳,轉頭對師父道:“情況不妙啊,居然又中招了!師父,看來我們這回不得不先回山再作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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