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怎麼會不記得自己?
自從與他定親,這些年,她是那麼期待與他見面,她人在蒙古,心卻在北京,當別的格格鎮夜圍着火堆唱歌跳舞的時候,她只記掛他一個人,任何勇士都邀不了她跳舞,她一直在等着與他再見的這一天。
可是明明他們都指了婚,為什麼她卻彷佛不在他心裏,他看自己的目光,為何那麼陌生--
「費揚古,你真是我的未婚夫!我們在獵場認識的事,還有指婚的事……你都不記得了嗎?」
「姑娘,我真的沒跟你指過婚,你一定認錯人了。」費揚古英眉收緊。跟他指婚的只有一人,就是巴圖魯親王的嫡孫女。
而他可以確定,那個格格跟她長得一點都不像!
當年指婚時,宮裏曾有畫像賜下,格格的眼睛、嘴巴、鼻子都跟她相反,她眼睛大,格格是眼睛小,她的鼻子秀挺,格格卻是個塌鼻子,她的小嘴嬌俏,那格格的唇偏大又厚,總之跟她是沒一處相像……
因此他肯定她是認錯了人。「不如我讓人幫你找找吧,你的未婚夫是不是也叫費揚古?」
見他不承認,齊琪格的心像是墜入深深海底,失去溫度,徹底給冰透了。「你不用找了,我知道你就是他。」
她的心好冷,可也決定非要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他為何活着,卻不認得自己?
「就算不記得也沒關係,總之我找到你了,從今天起我要住在這裏,直到你記起我是誰--」說完,她逕自走進府里,也不給他趕走自己的機會。
「爵爺……您沒事惹什麼麻煩啊?」一旁看着的哈薩哈真是頭疼,現在那丫頭決定賴進府里,他們要怎麼趕她走?
費揚古望着她的身影,見她死活都要賴着自己,忽然憐憫地嘆了口氣。「算了吧!我看她大概沒找着未婚夫,說不定那個「費揚古」已經死了,否則怎會找到我這兒來?就讓她待一會兒吧,也許她發現不對就會走了。」想想,這也怪可憐的。
「爵爺,萬一她不走呢?」
「不走?」費揚古橫起手思量。「真要不走……那就當府里多雙筷子吧?」
反正自己跟她也算是有緣相識,就當是善事一樁,收個可憐丫頭留在府里,也沒什麼不可。
「爵爺!」
「好了,哈薩哈,我還要去見榮巽親王,兵營那兒他有事交代,府里的事你就看着辦吧--」費揚古無暇聽他多說,便急步進府去換衣服了。
那年的獵場裏,齊琪格記得自己迷了路。
她與爺爺進京覲見,受邀參加八旗賽事,她耐不住坐,便偷偷騎馬到處溜溜,走着走着,她卻懷疑自己走偏了,只見荒野越極,直到聽見遠遠的狼噑,才驚覺自己可能有麻煩了。
果不其然,幾隻野狼早已悄悄盯上她,並呼朋引伴,逐漸將她包圍起來。
「糟了……」齊琪格生在草原,知道狼群的習性與厲害,於是她立即拉韁回頭,夾肚一踢,想着以馬的速度或許能快些離開荒地。
怎知一隻野狼早埋伏着,一躍身就朝馬腳一咬。
馬被咬住,驚得躍起前身,齊琪格勒不住馬,只得任由馬兒將自己拋出。「啊--啊--」
隨着驚叫,整個人也從馬背落到地上。
馬兒隨即逃奔,摔疼了屁股的齊琪格只能跌坐在地上。「好痛……」
當她定睛一看,才發現眼前出現的野狼。
問題是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成群,這是狼群的習性,齊琪格在心裏大喊不妙。
難道她短短花齡,今日竟要成為狼群的晚餐嗎?
她才不要!
「可惡……」她從袖裏抽出匕首,準備抵死一搏。
野狼也對她張開了大口,喉頭冒出咕嚕聲,蓄勢要一撲而上。
就在千鈞一髮間,一枝利箭倏地射中那將躍起的野狼頸部,野狼隨即彈飛出去,哀哀地倒地嗚鳴。
之後,出乎齊琪格預料的,是一行馬隊從身邊呼嘯奔過,替她驅趕了埋伏在周圍的狼群。
齊琪格還沒回過神來時,一匹駿馬已經在她身邊停下。
「沒事吧,你有沒有傷着哪兒?」碰巧在附近聽到狼叫的費揚古,直覺有異,才與隨從們前來查看,果真救人一命。
齊琪格坐在地上,恍然看着眼前救了自己小命,身着閃亮白甲,宛如天神降臨的費揚古。
他騎馬的英姿比朝陽閃耀,從此在她的腦海里深深地留下印象--
「費揚古……」從夢中發出囈語,齊琪格縮眉翻了個身,在馬廄里的稻草堆中醒來。
她坐起,望着已經高掛夜空的明月,這才想起自己正身處費爵府。
下午,當她終於見到費揚古的時候,她的心是那麼欣喜,欣喜他果真活着,連一句怪他的話都沒有。
沒想到……他竟然完完全全不認得自己,好像真的不識得她。
於是她傷心地跑進府里,卻又不知道能去哪裏,只好來到馬廄,在她最熟悉的馬兒身邊哭了一場,直到沉沉睡去。
齊琪格再度回想幼年的回憶,越想越不對勁,他們曾在獵場遇過,也明明指了婚,為何下午他會那麼堅決地否認?
就算他不知道她是巴圖魯親王的孫女,但她都說了他們在獵場認識,他總該記得她當年說要報答他的事吧……
當她這麼想的時候,費揚古已從外頭回來,因為只是回府取件東西,等等還得去處理榮巽親王交辦的事,所以他自行牽馬從後門進了馬廄,沒想到卻看見坐在稻草堆里發獃的齊琪格。
那瞬間,他也覺得眼前這幅景象有些熟悉,好像她是自己在獵場曾經救過的一個小姑娘,那時迷路的她被野狼群盯上,當他從野狼口中救下她的時候,也是呆然坐在地上,一身的無助脆弱……
回想那夜與她在城外的相遇,或許也是因為她讓他想起了那個小姑娘,所以才對她印象深刻吧?
回過神,收起思緒,費揚古朝她步去。「你怎麼還在?」
齊琪格回頭望他。「費揚古……」
「怎麼在馬廄待着,該不是剛剛在這兒睡著了吧?」他以為只要她冷靜過後,便會馬上離開,沒想到她入了夜還在府里……然而,見她還在府里,他心裏竟有股安心,好像……慶幸自己還能見得到她。
「我……不想離開這裏。」齊琪格咬緊下唇。為何他記不起自己呢?「費揚古,你真的忘了我嗎?我在獵場被你救了一命,你真的不記得了?」
費揚古見她不像是尋事胡謅,於是在她身邊坐下,再問清楚。「什麼時候?」
「你十六歲的時候,那年你參加了騎射比賽。」
見她說得準確,費揚古神思收緊,不禁再問:「你說我在獵場救了你,為什麼?」
「我在獵場迷了路,遇到野狼群,馬兒嚇跑了,差點就要給狼吞了,是你救了我。你一箭射穿了野狼的頸子,還帶它回去覆功……」
說到這裏,費揚古面露驚訝,因為這件事確實發生過,正因自己為了救那個小姑娘而射了那頭野狼,才會贏過眾子弟拿下第一名。
「真的是你?」他無比驚訝,仔細注視她的容顏,確實與印象中的小姑娘有幾分相像,難怪他對她會有熟悉之感。「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齊琪格。」她眼眸一亮。「你想起來了?」
齊琪格……這名字他倒沒有印象,不過記憶里的小姑娘的確是她沒錯。
「對。」那是萍水相逢,之後兩人再也沒見過面,他其實沒想過她會一直記着自己。「可是你為何胡謅我與你有婚約?害我以為你是騙子--」
如今再見她,她已出落成美麗的大姑娘,他心中不免有他日遇故友的激動,再加上前幾日兩人的巧遇,自己與她確實很有緣分。
齊琪格聽到他說自己胡謅,嬌容一轉困惑。莫非他不知道兩人的指婚?
「你……那年不是被皇上指婚,許了一個蒙古的格格給你……」
「是有這事。」費揚古很高興兩人重逢,卻對她的藉口感到好笑。「可你不是她,不該尋那件事來認我,再說我早就跟她解除婚約了。」
不是她?
解除婚約?
齊琪格再度震驚得無言以對,只覺得自己又陷入了一個大謎團里,不由得皺眉。「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