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神秘少年
87_87580章秀青一時多事,叫道:“下雨天打雷不能躲樹下,你們先生沒有教過你嗎?”
風太猛,雨太大,閃電太亮,雷聲太響,那人-大約沒聽到,依舊怔怔地看着不知名的遠方。
章秀青腳步不停地向前疾奔,一直奔到橋墩下面,這才停下來,站在雨水淋不到的地方,大口大口地喘氣。其實躲在橋下面也不安全,但總比躲在樹下好,就當是兩害相權取其輕吧,更何況,樹冠畢竟不是真傘,時間長了,還是會被淋濕。
章秀青伸手抹去臉上的汗水和雨水,發現那人沒跟來,忍不住探出頭,大聲喊道:“喂,你那裏危險,快到這裏來!”
少年充耳不聞,依舊保持着先前的姿勢,一動不動,就像是一蹲石化的雕像,周身瀰漫著蒼涼悲傷的氣息。
章秀青以為是自己的聲音太小,他沒聽見,便將涼帽夾在腋下,雙手合攏成喇叭,圍在嘴邊放聲大喊:“喂,不要在樹下避雨,太危險,你快到橋下來!”
這一回那人總算有反應了,他慢慢地轉過頭,對着章秀青看了很久,臉上一副迷茫、無助、掙扎、痛苦、傷心、彷徨的神色,彷彿全世界的人都拋棄了他,活着沒人在乎,死了沒人傷心……
章秀青心裏驀然一痛,這一剎那,她彷彿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凄凄惶惶離開家鄉,孤孤單單在異地他鄉闖蕩,衣單食缺,舉目無親,無依無靠,無所適從,整日的被人欺負,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在人前偽裝出堅強的樣子,可是在人後,好幾次情緒失控,差點尋了短見……
難道這個少年遇到了什麼挫折,這才跑到這裏自殺?章秀青心裏一個咯噔,還沒來得及多想,“咔嚓”一聲,天空又響起一聲炸雷,雨下得更大了,那人的衣衫被雨淋濕,緊緊得貼在身上,越發顯得單薄孱弱。
風大雨大,雷電交加,這附近除了他們兩個,再無他人。章秀青有些害怕,又有些擔心,抿了抿唇,第四次叫道:“好死不如賴活,你別做傻事,快過來!”
少年的臉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遲疑了一會,終於開口,聲音嘶啞而低沉:“我被人綁在了樹上,沒法過來。”
章秀青的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忍住想要尖叫逃跑的衝動,從橋下探出頭,前後左右全都看了個遍,發現四周並沒有什麼歹人,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她跟這名少年非親非故,捨己救人這種事情她是絕對不會做的,但在沒有危險的情況下,見死不救這種事情她也做不出來:“你、你等着,我來給你鬆綁。”
風雨實在太大,章秀青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然後向外猛衝,一口氣衝到大柳樹下,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顧不得別的,先解繩子。
少年的手腳被尼龍繩綁得死死的,章秀青綳斷了三根指甲才解開。
長時間沒有活動,少年渾身麻木,無法動彈,彷彿這具身體不是他自己的。因為掙扎,他的手腕和腳踝全部磨傷,看上去青青紫紫,好不駭人。章秀青瞥了一眼就挪開視線:“你可以自己走路嗎?”
少年僵着身體點了點頭。
“需要我幫你報警嗎?”
少年搖了搖頭,靜默了片刻,從喉嚨里擠出四個字:“不用,謝謝!”態度非常冷淡,一副不想多說,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
哪有這樣子對待救命恩人的,章秀青不由得有些生氣,冷冷回了句:“不用謝!”立刻冒雨奔回橋下。
路邊一人高的草叢裏,扔着一輛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少年移開視線,盯着章秀青的背影,臉上浮現出一種寂寥的神色。緩了好一會,他的身體才恢復知覺,踉踉蹌蹌地過橋,小跑到河的對岸,在另一個橋墩下躲避風雨。
章秀青前世偵破類的小說看多了,以為那名少年遇到了攔路搶劫犯,生怕那名歹徒去而復返,心裏忐忑不安,不停地東張西望。
少年看出了她的緊張,用苦澀的聲音說道:“把我綁在樹上的那個人昨天上午就走了,到現在都沒出現,不會再回來了……”
那他豈不是被綁了一天一夜?也不知是什麼人乾的,瞧少年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裏面多半有隱情。章秀青不是個愛多管閑事的人,也沒興趣去探聽別人的*,自然不會開口詢問。
少年明顯鬆了口氣,肩膀一松,只覺渾身酸痛。
橋洞下風大,章秀青冷得直發抖,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這才發現自己渾身濕透,濕衣沾在身上,不舒服極了,不由自主環緊雙臂,在原地來回踱步。
河的對岸,少年站在陰影中,微微垂着頭,看着腳邊奔騰向前的河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橋底下的光線非常昏暗,看不清楚少年的表情,而章秀青也沒想看清,因此只是瞟了一眼,便移開目光,看向別處。
雷聲轟隆隆地響,大雨嘩啦啦地下,茫茫無際的天地間,好像掛着一幅寬大無比的珠簾,無數雨滴像斷線的珍珠一樣從天際掉落,落入河中,濺起一朵朵晶瑩的水花。
雨景很美,可惜這雨下的不是時候,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歇,也不知道父親母親有沒有被雨淋濕……
好在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大約半小時后,風雨漸止,雷聲漸停,章秀青從橋洞下探出頭,一眼就看到那棵大柳樹被連根拔起,倒在河岸邊,不由得暗呼慶幸,目光看向少年,正好那少年也看向她,兩人視線一接觸,立刻移開。
不一會兒,天邊出現了一道絢麗多姿的彩虹,章秀青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漂亮的彩虹,不由得看呆了,等到她回過神來,才發現那名少年不知何時已經走了。
心裏雖覺得此人有些奇怪,卻也沒放在心上,畢竟事不關己。章秀青現在滿腹心事,連自己的事情都顧不來,哪有那個閑功夫去多管閑事。
暴雨過後,沿河小路變得異常泥濘,待到章秀青兩腳泥水趕到縣城,已將近十一點鐘。她又累又餓又狼狽,再加上衣衫襤褸,一出現就被人當成了叫化子,好幾個衣着光鮮的男女看到她就好像看到瘟疫一般,遠遠的就捂着鼻子躲開。
前世她離開家鄉,乘車來到人生地不熟的c城,很長時間都找不到工作,屋漏偏逢連夜雨,她的錢包還被人偷了,一下子就陷入了絕境,在走投無路之下,只能去當人見人厭、狗見狗欺的叫化子。
那一段時間,是她人生的第二個低谷期,若非不甘心就此窩囊地死去,差點撐不下去。好在高中學歷在那時候算是高學歷,撐過一段時間后,她找到了一份收發貨的工作,又摸爬滾打了半年才擺脫了困境。再後來,她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第二個男人……
今生她只是被人嫌棄,並非真的做了乞丐,實在沒必要往心裏去。章秀青對那些岐視的目光只當沒看見,目不斜視地走自己的路,並沒有發現,在她身後不遠處,有個身穿白色襯衫、藍色褲子的少年,手裏推着一輛濺滿泥水的自行車,正默默地注視着她。
這時候的縣城還很落後,全縣總人口大約七十萬,縣城人口不足五萬,幾乎沒有外來務工人員。巷子窄小/逼仄,兩旁都是高低不一、參差不齊的老房子,不時遇到退休的老頭老太,看到陌生人,露出好奇又帶點謹慎的目光上下打量。只有兩條商業街,街上除了前身是供銷社的j城商廈,沒有什麼像樣的商店。
章秀青記得大概是八/九年的時候,經國/務/院批准,撤銷j縣,設立縣級j市,經濟自此騰飛起來,市中心的商鋪價格一下子上漲了十來倍。上一世,她在沈家做牛做馬,手裏沒有一分錢,只能眼睜睜看着別人發財,這一世,她無論如何都要抓住這個機會,無論如何也要分一杯羹。
走了沒多久,眼前出現一條寬約三米的人工小河,貫穿整個中心城區。小河的兩旁,栽滿了迎春花和垂柳,每到夜晚,情侶雙雙對對,在這裏流連徘徊,章秀青的臉上露出悔恨交加的神色,高考前夕,她就是在這裏被林淑雲算計,落入河中。
要是重生回到高考前就好了,章秀青萬分遺憾地嘆了一口氣,在小河裏洗乾淨雙腳,然後轉身離開,直奔縣城中學。
往常熱鬧非凡的學校此刻除了門衛一個人也沒有,章秀青站在馬路對面,遠遠的看着牌匾上“j縣高中”那四個字,有種物事人非的感覺。
明明不想哭,眼淚卻還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路過的人都好奇地看向章秀青,一名四十多歲的大媽用很篤定的語氣說道:“這姑娘一定是高考落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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