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87_87571咸安宮自有了四阿哥之後,漸漸的也有了些不速的訪客,往日,我這裏除了三阿哥、心蘭、海闌珊偶爾往來之外跟六宮其餘之人再無瓜葛。可是自從承乾宮裏,佟皇貴妃突然發作德妃,並將四阿哥送進了咸安宮,那些素日毫無交集,甚或連一點印象也沒有的後宮小主便開始今兒你來,明兒我來的出現在咸安宮裏。

二月一過,離着南巡的日子便越近了,後宮中也緊張着為大清立國以來第一次皇帝正式的巡遊江山作好準備,隨侍嬪妃的名單便成為萬眾矚目之物。這次因太皇太后欠安,不再理事,名單便是皇貴妃一言定鼎,雖原則上送交皇上閱覽並請准聖意,但佟妃一向是摸得准康熙心意的,而康熙也甚少駁她的回,所以永和宮那邊幾乎聲息全無,往日門庭若市,如今人人避之不及,生怕因親近德妃而觸怒皇貴妃,失了出宮隨駕的機會。而我自從承乾宮事件后,便已被後宮中人重重打上了皇貴妃親信的標記,皇貴妃因病除大事外幾乎不見客,那些個想要走門路的小主們便想着各種辦法到我這裏打探消息。一時間,弄得我天天乏於應對,恨不得關門謝客才好。

這日已是初八日,我方午睡醒來,正飲茶漱口,絨花進來請道:“小主,王佳貴人在宮外請見。”我皺眉:“又來一個,是哪個王佳貴人?來做何事?”素芹上來接過我漱口的杯子,隨手遞給旁邊的小宮女拿出去清洗,笑道:“還能有哪個王佳貴人?就是翊坤宮的王佳氏了,她原是康熙九年進的宮,原仗着出身不低,又得寵,很是驕橫了一陣子。後來失了寵,也就沒人想得起。直到去年你們這一屆秀女進宮,因着章佳氏的緣故,倒又得了聖心,就又張狂起來。只是如今皇上又不大召她了,心裏急得,四阿哥是個香饃饃,皇貴妃的大樹又遮陰,她來還能做什麼?借小主的勢,攀皇貴妃這課大樹。這近日來來往往的這些人,不都是這個心思?”

我聽素芹這麼一說,倒是想起來,去年也是因要出宮隨駕的事,在佟妃宮裏,聽見王佳氏和福凝的一段公案:王佳氏恃寵而驕,奪了章佳氏的冬衣,事情鬧到佟妃那裏,佟妃便讓宜妃革了王佳氏一月銀米以做懲戒。因此聽見素芹說她去年復寵是因着福凝的緣故,便更是奇了:“王佳氏得寵,可跟章佳氏什麼關係呢?還有這麼一說么?這可奇了,她倆是不合的。”

素芹笑道:“誰說不是呢?這倒是個隱秘消息,知道的人不多,我跟敬事房那起侍候皇上房中事的小子熟,才聽說。據說是章佳氏侍寢時,皇上見着她胸口一顆硃砂痣,覺着眼熟,事後就想起當年的王佳貴人心口上,也有這麼一顆。就念起舊情,很是寵了王佳氏一陣子。”

我聽見素芹這話,一怔,心中不知為何竟很不舒服起來。忽然想着我那香囊袋兒,懸在那龍帳之中,我費盡心思專為他而制的香氛,卻不知他與幾多佳人共享。頓覺胃裏一陣翻騰,十分噁心的感覺泛上來,竟不及招呼,捂着絹子哇的一聲就嘔起來。

“小主怎麼了?快拿絹子來!”屋裏侍候的人都慌了神,一個趕着去拿痰盂的,一個跑着端了水來,那一個趕緊叫打了熱水來擰了熱毛巾過來。我嘔了一陣,才緩過勁來,喘着氣道:“我沒事,不用緊張。幸好中午沒吃什麼東西,乾嘔一陣,什麼也沒吐出來。”

這時接過絨花手裏的帕子凈了面,才發現素芹和慧雅都有些神情古怪的看着我,看得我毛骨悚然的,警惕的看着她們:“幹什麼這麼看我?我怎麼了?”

素芹附耳過來,低聲道:“小主這樣子,莫不是害喜吧?這個月信期,可來了沒有?”我聞言囧死,嗔道:“你們想哪裏去了?斷不是,月信上次侍寢前才有過的。”

素芹笑道:“小主,上次是上次,許是這次有了?”我臉已經紅了,站起來跺腳:“哪能這麼快有反應的?沒有的事,咱們該出去了,回頭那王佳貴人該等急了。”

慧雅卻道:“還是請個太醫來瞧瞧吧?萬一有了,小姐這趟又要出遠門,可要當心些才好。”素芹也道:“就讓她等着吧,什麼打緊的?小主自己的身子要緊,乾脆奴婢便讓人出去推了她,就說小主身體不適,不見客,打發她回去吧。”

我對着這瞎熱心的兩人,真是哭笑不得,心道,早孕反應最早也要懷孕40天左右才出現的,哪能這麼快,這才幾天呢?真是缺乏生理常識的古代人。可偏偏還不能解釋,只好擺出主子譜來,拉下臉:“我說了不瞧就不瞧。本貴人要出去會一會王佳氏,你們且跟着罷。”

素芹和慧雅面面相覷,見我抬着步子已經在前頭去了,不得不趕緊跟上。

王佳氏近二十歲年紀,正是如花似月,女人最美的年紀。任是誰,大約都不會甘心在這樣的歲月白白辜負這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妹妹午睡起得遲了,勞姐姐久候,實在過意不去。”既然見面,客套話總是要說的,我與王佳氏彼此見禮,分賓主坐下,宮裏負責茶水的太監宮女便端上茶來,慧雅素芹如今一個是我貼身侍婢,一個是掌宮姑姑,都是有身份的,一般端茶上水的活兒她們都不再做,如有貴客,才由她們親自招呼,一則顯出自家主子的身份,一則顯得對尊貴客人的尊重。

王佳氏看着慧雅素芹一邊一個隨着我,殿內服侍的人流水一般井井有序的上茶,奉點心,退下侍立,臉上便不由露出欽羨的神色。“純貴人真真是好福氣,同樣是貴人,我那裏跟妹妹這裏比起來,那是連看都不能看了。”

我謙道:“姐姐說哪裏話?咸安宮也不過是暫時沒有主位,所以我自己打理着。我不過才進宮一年多,又懂什麼了?這都是素芹姑姑指點調理的她們。”旁邊素芹聽見我提起她,便略低了低頭,以作回應。

王佳氏羨慕的看了一眼素芹,道:“所以我說妹妹好福氣呢,素芹姑姑可是連幾位娘娘都拉攏不了的人,卻心甘情願輔佐妹妹。如今皇上寵愛妹妹。皇貴妃娘娘也喜歡妹妹,連心肝寶貝的四阿哥都放心交給妹妹照顧,這咸安宮早晚都是妹妹的主位,只是妹妹入宮日子尚淺,這晉位呀,總是要時間的。到時妹妹成了主子娘娘,還望着能提攜姐姐一二呢。”

話題漸漸引上正軌,我便吃茶微笑不語,偶爾說幾句,跟她打太極。彼此不咸不淡的閑扯了一陣漫無邊際的話,王佳氏忽做出突然想起來的樣子,放下杯子,拍了一下自己,道:“瞧我這記性!來了光顧着和妹妹說話,竟連到這裏來的本意都忘了。”說著轉向帶來的宮女,那貼身宮女自然會意,便將事先備好的一個錦盒遞在王佳氏手裏,王佳氏便站起來,一邊說一邊把錦盒呈上來:“今日特意過來,原是因着姐姐新得了一件好東西,想着這次皇上南巡,必定是要帶着妹妹的,江南雖好,日頭卻毒,這盒水粉乃是西洋進貢的,卻與咱們素日用的不同,搽上便能抵住日頭曬,便曬上半日,也不至於晒黑肌膚。據說那些西洋女人,都沒有不能拋頭露面的規矩,整日外面跑的,都是用的這個,一個個比咱們常年躲在屋裏的還白呢!”

我聽了王佳氏的介紹,心道,這可不是防晒霜么,這時候竟也有?至於西方女人曬來曬去也比咱們白,那可不是防晒霜的妙用了,我這麼想着,臉上卻露着淡淡的微笑,輕言道:“這東西珍貴,姐姐好不容易得了,還是自己留着用吧。妹妹無功不受祿,怎麼好收姐姐的東西?”

王佳氏道:“這水粉是好,可我又不會出宮去,哪裏能用得着呢?還是給妹妹拿着,省的埋汰了它。姐姐只是覺得,這麼些新晉的小主裏面,就妹妹讓人覺着親近,也難怪皇上和皇貴妃娘娘疼,就連姐姐和妹妹說了這半日話,也都真心喜歡你。這水粉是我誠心送妹妹的,可別說什麼無功不受祿的話,你瞧姐姐是那種從你這裏謀好處才送東西的人嗎?這可不是生生打人的臉嗎!可叫人寒心呢!”

我臉上掛着僵硬的笑,心道,虧你說的出口,還真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嘴上卻道:“既如此,妹妹卻之不恭,慧雅,收着罷。”

這裏好說好歹收了禮,王佳氏復回位置坐下,又閑聊幾句四阿哥如何聰明如何逗人喜愛之類的話,我聽着左右不過這些,應付了她半天,便有些覺得不耐起來,慧雅領會我的心意,便要開口替我找個借口辭了她出去,王佳氏察言觀色,便開口道:“來擾了妹妹這半日,妹妹也乏了,姐姐便不叨擾了。這就回宮去,原想着皇貴妃娘娘素昔待咱們深恩厚德,如今病中,正該咱們侍病榻前,可是娘娘有口諭,不讓人探望,真真是讓我擔心得,日日抄經拈佛,祈禱着娘娘早日康復。妹妹若見着娘娘,便替姐姐問候一句,轉達姐姐這一番心意,姐姐也心下稍安。”

我心道,來了這半日,不就是為著這最後一句話嗎?臉上也只是微笑道:“姐姐放心,那是自然。姐姐若回去,妹妹這裏也有一樣東西,姐姐不嫌棄的話,就帶回去給宮裏的人嘗嘗鮮。”說著便看素芹,素芹會意,便將早備好的一瓶玫瑰香露取了來——這些日子但凡來送禮的,人人皆有。

“這瓶子香露,是荷蘭國進來的,也有進貢,數量不多,妹妹湊巧得了些,便分給姐姐一瓶,雖不多,一次也只需挑一小匙,凈夠了。姐姐若是嫌棄,可就不把妹妹當自己人了。”

王佳氏臉上一怔,笑容頓時有些掛不住,渾沒料到我這就直接回了她方才送出來的人情,有些神不守舍的接過香露,還是說了番客套話,才告辭離去。人情都回了,那方才說的什麼給她貴妃面前帶話的話,自然就是屁話,說白了,大家你言我語這麼久,誰說的不是屁話?屁話來屁話去,純屬浪費彼此時間而已。

可是後宮,原就是無事生非,無風起浪,變着法子浪費時間的地方,想想,真是荒唐得可笑,又悲哀的想哭。我頓時便有些默然,慧雅見着,便問:“小姐可是給那王佳貴人煩了心?那可不值,橫豎理她干甚呢?依奴婢說,原就一句話打發了去是正經,沒的在這裏說些有的沒的惹小姐心煩。”

我搖搖頭:“哪裏是為她?我卻也不知為何……總之,從明兒起,咱們咸安宮關門謝客罷,橫豎侍寢的名單這兩日就要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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