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87_87571我這裏走過去,早有人知會了他們姐妹到了蘭蕙苑等着,一路穿過景象已大是迥異的徐府花園,卻無心貪看種種動人風景,只恨不得一步就到才好。
依舊是蘭花環繞蕙草飄香,如今卻多了倚山傍水,偌大一片湖直接挖至院子前,憑欄即可眺望粼粼湖光。院門就在眼前,我不由放慢了腳步,有些期待,有些害怕,害怕一推開院門,再也看不見心底那熟悉的小院,雖然太太說,這裏不曾大動。
吱呀一聲門開,往昔歲月如流水般心頭趟過,緊跟着便看見早等在那裏的書芸、書綺,還有梓菱梓露,還有原來蘭蕙苑的那一群小丫頭。
“大姐!”
“小姐……”
彼此攜手,淚眼婆娑,卻是喜悅的。
“梓菱、梓露,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們。在府里一切可還好?”我拉着兩個自小陪伴的丫頭,我這一走,她倆就成了沒主的孤鬼,雖然太太必不會虧着她們,只怕心裏還是難過的。
“知道大姐最惦記的就是她們,你進宮后,我和三丫頭便去求了太太把她倆留在府里,如今梓菱隨着我,梓露服侍三丫頭。大姐就放心吧,我和三丫頭都不會虧待她們的。”書芸靦腆笑着,說話卻十分條理。
我笑着點頭,同大家進屋裏去:“好!芸丫頭最是心裏有數的,有你在這裏看着她們,還有三丫頭,大姐就放心了。——前些日子父親來信,說及你的婚事,只怕日子不甚遠了吧?”
書芸霎時緋紅了臉:“大姐,這話怎麼說的?難道我一個女兒家,還整日關心自己出嫁的日子不成?橫豎有太太做主呢。”
書綺噗嗤一聲笑了:“你不着急,可有人急呢?前個月姨父作壽,咱們府里都過去了,我和二姐陪着太太姨娘們看戲,那邊表少爺可急得什麼似的,據說他跟素常帶的小廝發牢騷,都說‘打小兒都在一起玩慣了的,如今訂了親,反倒連見一面也不能,這是什麼道理?’惹得那邊太太們都笑。大姐,你看,這可不是急的?”
書芸聽了這話,可惱了,要撕三丫頭的嘴,三丫頭便躲我身後,笑着叫:“大姐救我!”書芸抓她不着,恨得直跺腳:“好你個三丫頭,如今人-大心大了,趕明兒讓太太好生給你覓個良人,也讓我打趣打趣你才好!”
書綺卻不理,只管吐舌頭扮鬼臉,在我身上撒嬌。姐妹們一番嬉鬧,原先那點兒因着身份的生疏隔閡便消失不見,越發比往日還親切。
只可恨時光苦短,沒說得片刻話,前頭便來人,說主子爺進來了,姑娘們先迴避罷。兩個妹妹頓時如霜打了的茄子,十分凋零起來。我便安慰道:“這一趟總得待幾天才走,說話的機會還多,妹妹們先去隨嬤嬤們用飯歇歇罷。”
梓菱梓露卻是眼巴巴的看我,我明白她們的心意,想了想,道:“我這次出來,也沒能帶上慧雅,這裏也缺服侍的人,不如就讓梓菱梓露留下,她們服侍慣了的,我也捨不得她們。就跟二妹三妹借了她們,可好?”
書芸書綺自然是應了,梓菱梓露也都歡欣,送走姊妹,略微囑咐兩個丫頭幾句聖駕前頭的禮節舉止,雖然康熙並不斤斤計較,但大體是不能有失的。又凈了面換妝熏手,便帶着二人出院門候着。
康熙是由父親帶着進園子來的,遠遠的我便見着他君臣二人衣帶攜風而來,康熙一路走,一路看着園中景緻,我心頭略緊,心想父親只怕要挨訓。
一路看景,一路行來,偶爾駐足,指點幾句,年近三十的康熙主子丰神俊朗,在這神仙洞府般的園中一站,一瞬間,遠遠觀望的我竟有一種他與這園子無比和諧的感覺,若這是神仙洞府,他便是那神仙中人。
漸至眼前,我領着兩個丫頭躬身萬福:“萬歲爺萬福金安。”康熙看看我,又掃向我身後的梓菱梓露,我忙解釋:“這是自幼服侍臣妾的丫頭,此番回來,臣妾就仍舊讓她們侍候。”
康熙點點頭,抬頭掃了一下院子的門楣,“蘭蕙苑?嗯,這是你的閨閣?”說著,便進了院子,走了兩步,卻又駐足,轉頭對我道:“這地方好,不錯。”父親緊跟着康熙進來,走過我身邊的時候,我低聲問:“可挨罵了?”
父親神色詭異的搖搖頭,又悄悄從袖籠里豎了個大拇指給我看,然後連忙跟着康熙上去了。這意思竟然是皇上十分滿意,太太這次可立了大功。這可真是君心難測,說是要低調,若臣子家裏就老老實實的什麼也不做,只怕才是真要觸怒了聖駕。此番外表低調,內中繁華,不意竟是如了他的意。
如今蘭蕙苑既成了康熙別院,在這臨時行宮的徐府,這裏便儼然是後宮範圍,因此父親陪着康熙進院,便告了罪,退出園子。這裏便只留下康熙與我,以及侍候的人。
我陪着康熙將屋內看了一圈,他十分不客氣的佔了一貫屬於我的那張貴妃椅,信手就拿起旁邊書架上的一疊書稿。
“啊呀!不能看!”我見他拿的竟然是我離家前胡亂寫的那堆書稿,慌亂之下竟然不顧君臣大禮,劈手就從他手裏奪了過來。
康熙一怔,顯然也被我這過激反應給嚇到了,估計還沒有誰膽子大到敢從他手裏搶東西的。我這行為往大了說可是大大失禮,要治個打幾十板子的罪絕對是綽綽有餘。他捏着下巴,古怪看着我:“為什麼不能看?瞧你緊張得?莫不是進宮前在家偷偷兒的寫的什麼……嗯,閨閣深深,少女思春,朕理會得。”說著又湊了過來,在我耳邊道:“給朕看看,放心,朕保證不告訴任何人。看看,嗯?”
我眨了眨眼,更加古怪的看着他,瞧他現在這猴着臉問我要東西的樣子,哪裏還像是往常在深宮裏那個威嚴得生人勿近的聖天子?原來高高在上的皇上也可以像現在這樣童心未泯,一派天真。
他都這樣撒嬌了,不給他實在說不過去,可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上面寫的是……這可怎麼給他看哪?!我一百萬個糾結的緊緊抱着那書稿,十分無辜的眼神盯着他,偶爾眨眨眼。
他也就這麼好整以暇的盯着我,似乎想看看我能在他這撒嬌賣萌外加君王強勢的雙重壓力下堅持多久。
於是,他瞪着我,瞪着他,四目對望,大眼對小眼。
眼前這情形,雖然當事人的我們原本清白的很,不過是一場戲虐,無關男女情事,可是落在旁人眼裏只怕不是,這場景可謂曖昧得很,再論及我們之間的關係,那直接就是調戲了。
梓菱哪裏見過這樣陣仗,剛打水進來準備給康熙凈面洗手的她一進屋子看見這景象,驚得撲通一下就摔了水盆,我抬頭時,驚見她滿面緋紅,這才回味過來方才我與他之間的姿勢似乎有些不對……
此刻解釋都是多餘,我輕咳一聲,站起身來裝作若無其事:“萬歲爺要飲茶,梓菱你去正房取萬歲爺的茶具過來,這裏讓外面小丫頭進來收拾吧。”梓菱拾起地上翻到的水盆應着正要退出,我忙又道:“囑咐那邊的人把萬歲爺的寢具也都收拾好了,預備着,等會我親自過去熏香。”
梓菱應着,康熙卻突然開口:“你這裏好,那邊悶得很,太過富麗。朕就歇在這裏了,讓他們把東西搬過來罷。”
梓菱領了旨意自去,我卻鬱悶了。原想着今夜他歇在正房,晚上服侍完他睡下,我還可以尋二妹三妹過來,姊妹們做做針黹,說說家常,現在來了個不速之客,什麼也別想了。
他一指戳在我的額頭:“你這是什麼表情?不樂意了?”我低下頭,道:“臣妾哪裏敢?”他笑着:“還說不敢,這神情分明就是。行了,朕明兒同你爹出去巡視河工,一日不在府里,也不要你跟着,放你一天假,你自個兒樂去。這可好了?”
我大喜過望,連忙蹲身:“臣妾謝萬歲爺恩典,萬歲爺真會體貼人,怪道人人都說萬歲爺是古往今來第一個仁德君主呢。”康熙連連擺手:“罷!罷!你這又撒嬌又拍馬屁的,朕可要受不住。正經兒的快快去把茶沏來吧,要渴死朕了!”
我應着,忙去張羅,心頭卻在竊喜,好歹這一頓打岔,把他要看我書稿的念頭轉了。真是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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