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87_87571“小姐!小姐!”慧雅撲了上來:“這是怎麼回事?皇上他——小姐惹惱了皇上?”
我沖她微微一笑:“慧雅,沒事,我挺好的。”
慧雅幫我解開錦被,重新換了衣服,乾清宮中發生的事我雖然給她解釋了,安慰的話說了一籮筐,可是慧雅依然愁眉不展。在宮中待久了,她也早不是初入宮那個一無所知的小丫頭了,她知道在這深宮中帝王的寵幸對一個後宮女人的重要性,而我第一次侍寢就被退貨,怎能不教她憂慮?
連慧雅都是如此,宮裏其它的人也就可想而知了。第二天正好是初一,六宮嬪妃小主齊到慈寧宮請安,而我,自然而然成了大家的肆無忌憚的嘲笑對象。
一個地位最卑微的答應,第一次侍寢還被退貨,以後可謂是前途灰暗,永無出頭之日。種種關於我不詳的流言便從那日起在後宮中漸漸傳開,暗指我命犯太子,不宜留在後宮之語,這些倒是后話。
只說眼前她們指點着我竊竊私語,種種言論或有心或無意傳進我的耳朵里。我只淡笑着從容相對,目光一一掃過眼前各色的人臉。譏諷、嘲笑、幸災樂禍、純看熱鬧、悲憫、同情……各種表情淋漓盡致的落在我的眼中。很奇怪,我對她們竟沒有生出一絲憤怒或是怨懟,我很悲哀,這一群女人,若是放在現代,她們中的每一個都可以擁有一個全心全意愛她們的男子,不論貧窮富貴、健康疾病,不離不棄,呵護備至。
可是皇權時代卻將她們變成了一群被圈養的玩偶,爭先恐後,彼此傾軋着想成為最得寵的那一隻,甚至會因此覺得無上榮耀,風光無限。何其悲哀。
“聖旨到——”給太皇太后請安的時候竟然會有聖旨來,這真是有夠奇特的了。我的思緒立刻歸位,同着眾人一道跪下接旨。
“答應徐書瑤接旨——”宣旨的是李德全,他面向我,宣讀旨意。
“徐氏於北巡途中拚死救護三阿哥,忠義可嘉,茲冊為貴人,封號純。欽此。”
“奴婢接旨,謝皇上聖恩。”我磕頭,接過聖旨,然後在身旁眾人被震驚的各種神情中從容退去。
這是他早已許下的賞賜嗎?這突然到來的晉位讓我浮想聯翩。我想起他突然而來的召幸,心中忽有所悟,難道他許下的賞賜原本應該是乾清宮的雨露承恩,而我卻錯過,所以他就給了我晉陞的位分,以作補償?看來他真是一點兒也不願意欠着人情。
可是為什麼要偏偏選在慈寧宮前,後宮眾人都來給太皇太后請安的時候呢?照常理,這道聖旨是應該到我的殿前宣佈的。他是故意選在這樣的時間地方嗎?為的是當著眾人的面,表明我並沒有被他完全的拋下、遺忘?那麼,他大概是有那麼一點點內疚?因為太子的事將我那樣拋在他的寢殿門口。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暖意,原來威嚴帝王也有近人情的時候。
一腳踏進屋中,便聽見齊聲的高呼:“奴婢等拜見純貴人!”聲音都透着格外的歡喜。
我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三個人:慧雅、慧秀、慧心。今晨都還是愁雲慘淡,現在就峰迴路轉,也難怪她們會喜形於色。
“都起來吧。”我抬腳進去:“什麼貴人、答應,其實也都是一樣,以前怎樣,現在仍舊怎樣。”
我話音方落,門口就來了人:“內務府奉旨送純貴人的賞賜到——”
我連忙同慧雅她們出去迎接,晉了位,自然有符合該位分的新服、頭飾、用具等賜下,俱是按制分發的,並無出格之處。另外貴人額定的侍候宮人比之答應卻又多一級,新增了一名宮女並一個小太監。貴人以下的小主卻俱是沒有隨宮侍候的太監的。
問了小太監的名字叫高壽,我笑說這名字可取得真好。小宮女名絨花,剛進宮,剃了頭,才開始蓄髮。說話做事戰戰兢兢的,很是怕事膽小,我將她留了外間做些粗使活計,命慧心負責指點教導她鍾粹宮內的一應規矩。
打點走了內務府的人,慧雅笑道:“看,還是有些不一樣吧?至少咱們這裏是更熱鬧了。”
我微笑不言,外面卻又傳李公公來了,我連忙出迎,這個李德全給我的感覺和其它的太監很有些不一樣,他在乾清宮是僅次於梁九功的存在,可是對我卻不像梁九功那樣恥高氣揚,一直客氣的很。我跟其它小主私下相處的時候,也曾試探過李德全的為人,可據我得到的反饋消息,他待其它人雖也客氣,卻遠遠不如對我的謙和,我心裏便對他更加好奇起來。
“李公公,什麼風能把你吹我這裏來了?快進來坐坐,吃杯茶吧。”
“小主這樣客氣,我可就叨擾了。”李德全倒沒有推辭我的邀請,進了屋子,慧雅忙領着人沏茶上來。
“唔,這茶好香!味道很特別呀!我喝着不像是宮裏的茶呢?”李德全品了一口,由衷贊道。
“李公公可真厲害,只一口就吃出來了。”慧雅在旁玲瓏的笑着:“這茶是我家小主從家裏帶來的,統共只剩了這麼一旦,小主平常自己都不捨得吃,這是見公公來了,才特意囑咐奴婢泡上了。”
李德全喲的一聲,忙道:“這我可得謝謝小主的盛意了,這茶啊,真不錯!”說著端起杯又品了一口。
“難得公公喜歡,我也還剩下一點兒,等下就讓慧雅給您包了帶些去吃吧。”不待他推辭,我又道:“這原也不是什麼金貴東西,公公要是嫌棄,那隻當我沒說罷。”
李德全忙改口道:“哪裏!哪裏!如此多謝了!”
我示意一眼慧雅,她心領神會的微微一福出去,才向李德全道:“李公公今日是特意過來呢,還是順路?”
李德全從懷裏拿出一封信來:“這是小主府上徐郎中給小主寫的信,我是特意送信來的。”
我盯着信,驚駭地看着他,父親哪裏來的這麼大能耐,竟能讓李德全代傳書信?
他似乎看出我心裏的驚疑,笑道:“小主不用多想,這信啊,是奉旨帶的。否則我哪裏有這個膽子在宮中私傳書信?”
“奉旨?”我更驚訝了。
“徐大人知道了小主傷重垂危,在摺子裏請求皇上恩准能見一面。但摺子遞上來的時候小主已經脫離了危險,皇上就御批特准徐大人遞封家書進來。”李德全解釋道。
我這才知道原委,捧着手裏薄薄的信封,心緒起伏難平,既感於父親對我的殷殷關注,就算隔着這重重宮門他依然沒有忘記我這個女兒;又驚訝於康熙竟然會特別恩准我父親寫信進來。不論他是出於怎樣的心理做下的這樣決定,我都真心的感謝他。
在這深宮之中,一絲一毫的親情都彌足珍貴啊。李德全看着我激動莫名,便起身告辭:“我還要回去當值,也就不打擾小主看信了。”
我連忙收起情緒,親自送他出去:“公公慢走。得空再來坐坐吧。”
坐在窗前,我幾乎是顫抖着手拆開了信封,父親恭謹的顏體細楷躍然紙上,上次隨駕北巡,原還打算着找機會能跟父親見一面,誰知道出了那件事,連門都出不了,自然成為泡影。
書芸和表少爺的親事已經定下,明年秋天就完婚。慶少進了學,得了貢生,於功名一途也開始走上了正途。辰哥兒還是一樣調皮,也要預備着進家學了。雅容許了浙江巡鹽道的二少爺,算是高攀,姨太太對能結這門親十分滿意。
我一邊看,嘴角不知什麼時候就已掛上笑,想着父親素昔嚴謹惜字如金的樣子,如今竟然用這樣工整的蠅頭小楷與我絮叨家中的瑣事,其中拳拳的用心讓我心中大暖,一時間,彷彿又回到了那深宅大院,和姊妹們無憂無慮嬉笑玩鬧的日子。
看到父親信里提起的辰哥兒,我忽然想起三阿哥陪讀的事情來,於是立馬鋪紙提筆,待要書寫,卻又自嘲地笑了,我居然想要回信?忘了自己是在哪裏了嗎,李德全是奉旨送信進來,卻沒奉旨要幫我帶回信。康熙管得後宮很嚴,一律禁止內宮的人往外遞消息的,觸犯的人,死得都很慘。
我蹙眉想了一回,慢慢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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