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一世戎裝為誰負(4)
假閻松的身份大白於三軍.翌日清晨處斬田毅一事自也不曾執行.楚濟寬言以慰軍中將士.道是以處斬田毅為幌子.來使得全軍的注意力放置在此事上.連同軍中細作也一併放鬆了戒備.再以計誘使他漏了馬腳.至於其中原委.有疑者可親自前往詢問.
既然細作已除.全軍上下自是無人再多做言論.
至於那假閻松的屍首則被連夜送往了鈿郡.
“也不知那四皇子瞧見了作何反應.”冬雪一面將新摘下來的荷花苞插入凈瓶里.一面恨恨道.“就讓那細作自縊了也真是便宜了他.若是抓着活的.依着奴婢看非要狠狠抽他十來鞭.再望傷口上撒鹽.”
我半倚在軟塌上懶懶翻書.聞她此言不覺失笑.抬眸朝她那望一眼.漫不經心的道:“今年這荷花卻是開得早.”
冬雪道:“荷花盛開還須小半個多月呢.奴婢瞧着這花骨朵兒甚是可愛.就摘了幾朵回來.”
我一笑.方欲啟唇.胸口驟然一痛.手中的書滑落在地.引得冬雪忙草草將花苞插入瓶里.手在裙擺上隨意擦拭了幾下.趕忙走近扶住了我.
“王妃怎麼了.”
我輕咳幾聲.朝她微微笑了笑.道:“無事.可能是躺的久了.竟也覺得使不上來力了.你陪我到外邊走走.”
“好.”
她轉身取下掛在床頭的披風替我圍上.便小心扶了我出門.
暖陽風煦.南方初夏的天已隱隱透出了幾分炎熱之意.伴有樹綠蔭濃.樓台倒影小湖中.行經荷花池.冬雪打趣道:“都道人面桃花.而今王妃卻是人面蓮花了.”
我知她所言何意.我今日身着的翠煙羅裙與池中荷葉恍若一色裁出.駐步荷花池旁.倒也似是荷葉纏身了.
我不以為意.忽的想起來一事.指了指前邊一處問道:“對了.那晚你去柳婆子那兒時可是就在此處暈倒的.”
提及此事.冬雪仍還心有餘悸.
“是啊.若非王妃遣了冥修前來尋奴婢.還說不準怎樣呢…不過…”冬雪奇怪的皺起眉頭.“…奴婢也不曾搞清楚怎麼好端端就暈倒了呢.”
我漫不經心的望着一池荷葉柔柔:“祝神醫不是說你勞累過度.再加之飲食上隨意了些.方才暈過去的.”
“…可奴婢倒是不曾覺得累.”
“你自己不曾覺得.這身子就先受不了了.”我側眸望她一眼.叮嚀道.“日後可要注意着身子.這府中也不缺人手.若是忙不過來儘管遣些人來便是.”
冬雪卻甚是認真的道:“王妃的起居奴婢還是要親手打點方才放心.”
我心下柔軟.原本便對她懷幾分歉疚.如今倒是愈發不安.忙轉移了話題.
“這幾日也不見祝神醫.我們去他那兒看看罷.”
“是.”
祝傾蹷性子無拘.喜自由寧靜.在這王府里也住在西苑僻靜地兒.然.今日還未曾至西苑.隔開十餘米已遙遙聽見裏邊傳來的喧鬧聲.
行愈近.那傳來的聲音便愈發清晰熟悉.我與冬雪相視一眼.皆會心一笑.邁步入內.果真便見了平安正與祝傾蹷圍着一面沙燕風箏爭執不休.
“祝爺爺您說話不算話.”平安漲紅了小臉.死死拽着風箏線.“您說了只放一回就輪到平安的.”
祝傾蹷一手舉高了風箏.一副耍賴的模樣.
“剛才那個可不算.老夫還沒學會呢.重新再來再來.”
“不行.祝爺爺您不能騙小孩子.”
“我騙小孩子..”祝傾蹷瞪眼道.“那你小孩兒還要尊重老人家呢.再給我放一回.”說著一把卻將風箏線強了回去.“哈哈.這回可都是我的了.”
平安急猛一跺腳:“祝爺爺.你這個大騙子.”扭頭揉着眼睛氣咻咻就便往前沖.正撞入我懷裏.仰頭望見是我.委屈的快要落淚.
“王妃姐姐.祝爺爺他搶我的風箏.”
祝傾蹷也看見了我.握了風箏走上前.輕咳了兩聲道:“…這…我們說好了輪着來放風箏的.”
“分明是你耍賴.”
我心下好笑.這倒當真是一個老頑童遇上小頑童了.
“好了平安.”我揉了揉他的頭.溫聲道.“咱們讓着點爺爺.你再去柳婆子那裏要一個來好不好.”
平安不情願的點點頭.朝祝傾蹷做了個鬼臉.一陣風似的跑掉了.
祝傾蹷得意一笑:“看吧.這風箏還不是歸了老夫.”轉頭迎上我的目光.不由得訕訕一笑.轉身往屋裏走去時.還順手將風箏護在了身前.
冬雪沒忍住輕笑出聲.
“祝神醫.您要是喜歡放風箏.改日奴婢也買些送來.何苦與平安搶.”
我邁步隨上去.口裏笑道:“他呀.卻是覺得搶着玩才有意思.”
祝傾蹷面上羞赧.徑直將風箏放進了裏屋.返身出來與我道:“丫頭你隨意坐着.茶水自己倒.溫的在桌上的小茶壺裏.熱的在大茶壺裏.”
我指了指小的茶壺.冬雪會意替我斟了杯水.我輕抿了幾口.起身在屋內四下一翻走動.
屋內雖是寬敞.但祝傾蹷卻並不愛多作打理.醫書隨意堆放.一角還放置了不少藥材.所幸雜而不亂.
我俯身拾起地上一本醫書.翻看目錄頁尋了一處.找到頁數.細細看下去.眸光漸沉.心底緩緩起了寒意.連握着書卷的手也不由自己輕輕顫抖起來.
“丫頭啊.”祝傾蹷的聲音自院內傳來.我將書合上放回原處.方應聲而出.“怎麼了.”
庭院裏.祝傾蹷正將一些晒乾的藥材調配了.分別裝入兩個香囊里.
“這個夏日裏驅蚊蟲.還有沁涼降溫的功效.你跟那隨着你來的那小丫頭叫什麼雪來着.”
冬雪聞言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出聲提醒道:“奴婢冬雪.”
“噢對了.你們兩個一人帶一個.”
我微微頷首:“謝謝師父.”
冬雪隨機上前將香囊接過.一個系在我腰間.另一個自己收入了袖中.
院內亦是曬放了許多藥材.我緩步其中.目光自上一一掃過.裝似漫不經心的提及道:“對了師父.你可知道血疾.”
“血疾.”祝傾蹷返身望我一眼.面上早已不復先前的玩世不恭.帶上幾分慎重肅穆.“那血疾是西域的一種奇症…傳言.無葯可解.”
我流連眸光驟然一滯.很快恢復如初.面色平常道:“我先前看醫書上提及血疾一症.不過寥寥數筆.也未曾說的詳細.心裏有些好奇.也不知患了此病的人能活多久.”
祝傾蹷凝眉一番思慮.半晌方沉沉出聲道:“這血疾是奇症…雖無葯可解.但相較於許多毒症並不可怕.若是打理得當照顧得宜.雖說是幾率不大.但也有患了此疾.仍然活過半百的.”
我聞言玩笑道:“這幾率不過是千分之一.當真碰上了.卻是要數那一人幸運了.”
祝傾蹷一聲長嘆.道:“什麼幸運不幸運的.此病啊.患上的原因有數種.患上之後就埋伏體內.慢慢耗盡人的精血…就算那人活過半百.也不知被這血疾耗成什麼模樣.”
我緩緩抬眸.望着樹蔭間隙里灑落斑駁光影只覺炫目.身形微顫着.腳步一亂.險些倒下.
冬雪忙眼疾手快的扶住我.擔憂道:“王妃可是被曬着了.”
祝傾蹷迅速上前便要替我把脈.我掙扎着躲過了.朝他勉力笑道:“我無礙.可能身子太虛了.這麼點日頭便吃不消了.”
祝傾蹷深皺起眉.難得嚴肅起來:“開的那葯你每日可按時服了.”
我點一點頭.道:“再過不了多久.王爺便要領兵北上.還請師父多給我開幾方補藥.”
“你還要隨軍行..”祝傾蹷猛地沉了臉色.“你這樣的身子……”
“師父.”我抬聲截斷了他後面的話.微微笑道.“真是因為妧妧知道自己身子如何.方才求了師父多開些補身子的葯.而今我不也正是需要大補的時候嗎.”
見他仍是不肯鬆口.我緩聲柔柔道:“師父.這一回…無論如何我都想陪在他身邊.生.我與他一起.死.我也要陪他…若是師父不幫.妧妧自己配藥也無妨.就不勞煩師父了.”
祝傾蹷深望我了一會兒.終敵不過我執拗.沉重一聲嘆息:“你這丫頭啊.怎就如此倔的性子.”
我知他是同意了.感激道:“多謝師父.”
他重重抬起手似要用力在我頭上彈一下.落下來時卻又放輕了些.
“你呀.”他無奈苦笑.轉而想起了什麼.道.“對了丫頭.你提醒着王爺.軍中事務再忙也要顧及着身子.老夫昨日瞧見他整個人消瘦了許多.”
我微凝了神色.而今沈夙雖留在涼州.但軍中大部隊卻留守汝南.由宋濤與李懷、眭直等人坐鎮.待到涼州安定下來.沈夙便會即刻動身前往汝南坐鎮.如今內賊已除.軍中疫情早已得到控制…但沈夙這幾日卻愈發忙碌起來.
這其中緣由深究起來…怕也是離不開雲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