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章】哪是無情,哪是痴情
87_87546聽着景瑤在楚昀面前絮絮叨叨的哭訴着,一直不出聲的念瑤,眼角狠狠一陣抽搐。
這女人剛才的狠勁哪裏去了?要自己假意站在亭子邊上,做個失足落水的樣子,設這個計謀一石二鳥。一個報剛才墨雅打的耳光之仇故意推她落水,假意成了真意。另一個是陷害蘇玉雪。要是這點也能將她糊弄了,她早在北狄國被人害死一千次了。
不過,可惜,景瑤算好了一定能推她落水,卻算不出她念瑤的輕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賃景瑤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哪裏看得清她的身影去了何處?
正好無聊的很,不如逗她們玩玩。
她從亭中躍出腳尖只在水面上一掠,然後又點着水波躍上了亭子頂蓬。趁着景瑤拉着蘇玉雪喝罵的同時,手中紅綢一卷,亭子邊上的一塊大石頭被卷到了湖裏,那聲音真像有人落水了。
此時,聽着亭子裏越來越講不清的官司,間或還有個三角戀,念瑤好笑的哼了一聲,在亭子頂上懶洋洋的翻了個身。
她雙手枕着頭躺在亭子頂上,看着藍漾漾的天,白軟軟的雲,微眯着雙眼,唇角勾起一抹好看又帶幾分狡黠的笑容,悠閑的晃着腳,揚聲道,“誰說本公主掉進湖裏了?”
聲音響起,亭中所有人都不由得朝上面看。
“這……這是公主的聲音?公主不是掉到水裏去了嗎?”景瑤這時也糊塗了。
一陣呵呵呵的笑聲響過,火紅人影一閃,念瑤從亭子頂上跳了下來,只見她裙帶翩飛,彷彿一朵盛開的映山紅。
她彈彈裙子上的灰,一手捏着一縷頭髮,一手背在身後,施施然的走到剛才坐着的欄杆邊靠下來,笑眯眯的看着楚昀,“大殿下,今日有人想陷害本公主,殿下你作何處理啊?”
景瑤的臉上霎時一白,念瑤要是倒戈,她必完蛋!她向念瑤又開始打起眼色來,做了個“皇子妃”的口型,提醒她要一至對敵,不能因小事而壞了大事。
念瑤斜斜瞥了她一眼,依舊笑意吟吟,翹起蘭花指開始剔指甲。
景瑤心下着慌不知她是什麼意思。
楚昀挑眉道,“哦?是誰要加害公主?待本皇子查出一定重重罰她,給公主一個交待。”
“那人是你的至親至愛,大殿下你罰還是不罰呢?”她抬起頭來沖楚昀一笑,笑得嫣然,楚昀將眼光挪向玉雪的身上。
念瑤卻狡黠的一笑,抬起染了艷紅蔻丹的手來朝景瑤虛虛一指,“殿下不是她,是她!”
“不,公主,你一定是弄錯了,怎麼可能是我呢?是蘇玉雪推的。你弄錯了。”景瑤慌忙擺手,雖然念瑤說她是表哥的至親至愛,表哥也沒有反對,讓她心中歡喜,但她卻不想被念瑤指證,“公主,蘇玉雪是嫉妒你會搶她的正妃之位才推你落水的。”說著還死勁朝念瑤眨着眼,提醒她不要忘記了兩人之約。
哪知念瑤只當沒看見,嘻嘻一笑,“不,就是你。你還說本公主要是做了殿下的正妃,要我也慫恿着殿下娶你進門。前提是一起除掉礙事的蘇玉雪,你不想蘇玉雪做殿下的正妃,你討厭她。”
“不,你胡說!”景瑤急道。“我沒有說!”說著又轉過身來,拉着楚昀的袖子,兩眼含淚道,“表哥,我沒有說啊,你要相信瑤瑤。”
原來如此!
蘇玉雪心中冷笑,她成了某些人的障礙物了,要除之而後快。一個正妃的位置能弄出這麼多事來,只怕以後也是不得安寧了,何況她是楚昀的表妹,還是他的至親至愛。
這糊塗帳不看不算也罷!
她轉過身,想走出亭子,手卻被楚昀抓住,“玉雪……”他盯着她的臉,張了張嘴似乎有話想說,卻被身後突來的聲音喝斷。
“蘇玉雪當然做不了正妃!皇上賜婚下來,並沒有說指為正妃,以她的家世她只能是側妃!”
聲音帶着不容質疑的傲氣從亭子外面傳來,眾人回頭一看,景夫人不知幾時已站在亭子的外面,正滿臉得意的看着蘇玉雪。
景瑤見景夫人來了,更加撒起嬌來,哇的一聲又哭了,“娘——”
景夫人一看景瑤的狼狽樣兒,一張臉馬上垮下來,也不要丫頭扶了,幾步跑到亭子裏,抹了抹她臉上的水漬,扶着景瑤心疼的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成這個樣子了?”
景瑤咬了咬牙,伸手一指蘇玉雪,“是她,是她與人合起伙來推我落的水。女兒差點被淹死了呀。”
楚昀皺眉,“表妹,不得胡說。你怎麼能怪玉雪呢?公主的侍女都說是她推的。”
景瑤可不管,她哪裏敢惹那個黑面羅剎,反正剛才亂得很,也沒什麼人看見,便一口咬定就是蘇玉雪。“就是她推的!她嫉妒公主與瑤瑤。”
蘇玉雪轉身看着景瑤,怒目而視,這個女人是不是太不將人放在眼裏了?伸手一巴掌打向景瑤,聲音之清脆,驚得念瑤都眨了好幾下眼。
“蘇玉雪,你敢打我!”景瑤捂着臉大哭起來。
玉雪冷笑道,“這是告訴你,不要以為別人是傻子,以為別人是傻子的人,其實自己才是傻子!還有,你記住了,我蘇玉雪,從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我必會加倍還之!”
景夫人勃然大怒,“好一個無教養的丫頭!”她手巴掌舉起來就要朝玉雪扇去,卻被楚昀半路給截住了。
她氣得重重的哼了一聲,冷笑道,“昀兒,我早就說了,一個破落侯府的旁支,能有什麼教養好的女子,嫉妒生恨,推人落水,還打人,還想着做正妃之位。吾皇英明,聖旨只寫了賜婚,沒有說正妃之位。否則,昀兒你娶了這麼個女子進門,不是有辱你的聲譽么?以她的品性,得個側妃也是瞧得起她的家門。”
倘若景瑤是嫉妒她才說什麼側妃之話,那麼景夫人此番一說,還拿聖旨說事,不得不讓人懷疑了。
蘇玉雪默然不語站在當地,耳中一陣嗡鳴,她只是怔怔的望向楚昀,沒有哭,沒有悲,沒有喜,彷彿整個人進了一個空洞之地,腦中只反覆的響着景夫人的話,“……側妃側妃側妃!”
楚昀卻是沒有任何解釋,但臉色很不好看。
不解釋?
便是默認。
那就是真的了!
她突然一笑,轉身便走。那笑里含有決絕,含有憤怒。
她此時腦中忽然明白了,皇上素來看似一時興起的對皇子們的指婚,也是事先將男女雙方的生辰八字交於欽天監測算過一番,看是否女方的八字與男方的相諧,令男方家中人丁興旺,看是否能給皇家帶來和平安寧。
只是到了她這裏,她不曾聽家中人提起,有拿出她的生辰八字給宮中之說,也沒有宮中派人來看過她的面相。
這本是選正妃的應走的程序,當然選一個側妃是不需要的,能生養就行。
原來啊,原來!
也不知是昨日暈倒後身子沒有完全復原,還是被景夫人的話給驚蒙了,她的身子有些飄飄然,目光獃滯。
景夫人猶自在那裏絮絮叨叨,“看看,這就是一個破落侯府教養出來的女子,說打人就打人,就走就走,真是不像話!”
念瑤嘻嘻一笑,“夫人,我這麼聽着,怎麼覺得你說的是你的女兒啊?”
“你——”景夫人一口氣給憋在心裏,生生將一張老臉給氣得通紅,想還口不能還口,想發作不能發作。對方可是鄰國的攝政公主,手握大權,可不是蘇玉雪那類好拿捏的人,是得罪不起的。於是,她只能恨恨的將頭扭向一邊,不去理會念瑤。
蘇玉雪朝前院走去。
楚昀甩開景瑤衝上去拉住她,一臉怒火。
“蘇玉雪!”
蘇玉雪也不回頭,停下腳步澀然一笑,只淡淡道,“楚昀,蘇玉雪只能是側妃嗎?是不是?可是,我蘇玉雪寧為正妃不為側妃,既然你給不了玉雪的,那玉雪只好請皇上收回旨意。玉雪會稍後到御前謝罪!”
她破天荒的沒有叫他一聲“殿下”,而是以平等心叫出他的名字。
楚昀拉着她手腕的手指顫了顫,滿臉陰沉。
她怎麼這麼傻呢?她早該想到了啊,以她現在的出身,母親只是個小戶人家的女子,且沒有封號,父親也只是個沒什麼名氣的小商人。要不是生在侯府只怕連普通的商賈也不如。
楚昀卻選了她,沒說明正妃,那便是側妃了。
蘇玉雪無聲一笑,說完抬腳要走,卻發現手腕被楚昀的手死死的鉗着,那手因為暴怒還有些發抖。
他暴怒?
他暴怒什麼?
他憑什麼暴怒?
她蘇玉雪都沒有暴怒好不好!
他有什麼資格朝她發脾氣?
“你放開!”她伸過另一隻手來掰他的手指頭。一根一根的掰,幾乎要反折了過去,修長白皙的手指因為玉雪的用力而泛起血色,楚昀仍然不鬆手,由她掰着。
蘇玉雪卻不敢用力了,她嘆了口氣,低低道,“你這是做什麼?”
“玉雪……”他看着她,真想將她蠻橫的抱進竹風居不要她走,冷不防一個人沖了過來。
“楚昀!”那人如一陣狂風卷過來,間或夾帶着雷電,他一把劈開楚昀的手,將玉雪拉了過去,護在身後,大怒道,“你食言了,你既然沒有能力給她想要的,我便要帶她走!”
“章統領?”楚昀語氣冰冷,“放開她!”掌中生風擊向章明啟。
章明啟帶着蘇玉雪身子一閃讓了開去。暴喝一聲,“不放!有本事從我手裏搶!”
腳步未停,他又冷着臉毫不留情的揮手反掌猛擊,一掌擊在楚昀的胸前。楚昀身子晃了一晃,腳步踉蹌,不由得退後了兩步。一張臉霎時慘白一片,連嘴唇也變成了淡淡的灰色。
他右手捂着胸口,左手指了指章明啟,似乎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得而不到要強搶嗎?殿下?”章明啟冷笑。
他冷哼一聲,根本不理會楚昀,拉了蘇玉雪便走。白虎與青龍已躍過來,白虎扶起楚昀,青龍拔出腰間軟劍就要刺向章明啟。
楚昀揮手制止了。
“玉雪!”楚昀推開白虎,歪歪斜斜的走了幾步,可蘇玉雪並沒有回頭,因為他的聲音太輕了,輕得不看他的口型都不知道他在說話,“玉雪……”他的臉色越發蒼白,突然身子晃了幾晃,口角有鮮血溢出,倒在地上。
只是蘇玉雪已被章明啟帶出了後院,看不到這一幕。
“主子!”白虎臉色大變,伸手去探他的脈搏,而此時青鳳已帶着幾個僕人搬了景瑤要的東西來,見楚昀倒在地上,嚇得施展輕功飛來,白虎一把抓住青鳳怒道,“你是怎麼照看主子的?他的元氣是怎麼回事?”
“主……主子……主子……”青鳳吞吞吐吐,她能怎麼說?她早知道會如此。
她只能盯着主子身後提醒,可身體是他的,他要怎樣折騰,她也無法啊!
楚昀昏倒,景瑤也不傲驕了,嚇得花容失色也奔了過來。哭哭啼啼地喊着“表哥,表哥。”
景夫人也慌了神,指揮着那幾個搬東西的僕人們,“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請御醫!”
最難選擇的是念瑤,眼睜睜的看着章明啟拉着蘇玉雪的手無比的關切,看也不看她一眼的走了,心中大為惱火。
她追上去跑了兩步,想了想又折回來去瞧楚昀。白虎與青龍已抬着楚昀往竹風居而去。念瑤跟在後面。
快到院門前時,青鳳手一攔,“抱歉,公主,主子有交待,此處沒有他的允許,外人不得入內。”
“那我們呢,我們也不得入內嗎?”景夫人冷聲道,“我們可是他的親人,他如今病了,連姨母與表妹也不能去看看嗎?”
青鳳看了她二人一眼,什麼也不說,“砰”的一聲關了院門。
念瑤看着院門勾了勾唇,身子輕輕一躍,落在院內。白虎與青龍同時拔劍,念瑤手中紅綢一抖,一拽一拉,兩柄劍瞬即脫手,白虎與青龍心中都大吃了一驚。
“我說。”念瑤施施然走向前,吟吟一笑,“楚昀的府中都是這麼待客的嗎?”
白虎與青龍上前一步,抱拳一禮,“公主,請恕在下們失禮,實則是主子有交待。”
“好好好。”念瑤擺擺手,“你們主子可真是個脾氣古怪的人,女人跑了不去追,還氣得病倒!真真讓我這局外人也干著急。”
說著,她從懷裏掏出一個瓶子,“這是靈元丹,可暫救他一命。”
青龍與白虎對視了一眼。
念瑤看出他二人眼中閃着懷疑,笑道,“不是毒藥,是我用十二種稀有藥材做的固本葯丹。本來我想着親自給他瞧病,可你們不放我進去。再說了,你們皇帝陛下希望我們兩國聯姻,我也沒有必要害他。”
念瑤說完,又飛出了院外。
直看得景夫人母女滿肚子羨慕嫉妒恨。
“娘,你看,一個侍女也敢耍脾氣。”景瑤惱恨的指着竹風居院門說道。
景夫人嘴唇掀了掀,“行了,先回去換你的衣衫再說,今日也不是白來,至少將那個礙事的蘇玉雪給趕走了!”
景瑤得意一笑,“那是,娘,那個蘇玉雪想進這府里,那是痴心枉想,她想做正妃?也不看看自己的出身,頂多就是個側妃罷了。”
“不!我連側妃也不讓她做!”景夫人哼了一聲,“平陽侯府的老夫人打的什麼主意,以為我不知道?你昀表哥手下的莊子和田產,可是三個皇子中最多的,抵十個平陽侯府都不止,平陽侯府如今可只有一個空架子,早被他們當今的侯爺給揮霍空了。上次,聽說他們擺的什麼賞花宴,連個做糕點的師傅也請不起,還從宮中借了人,真的是笑死人了。他們想着將蘇玉雪嫁過來,傍着金山好發財,那是做夢!我絕對不允許這事發生!他們當我皓月山莊的人是好糊弄的嗎?”
……
章明啟拉着蘇玉雪快步走出了楚昀的府邸。
府門前早有章明啟備好的馬車,一個青衣小僕從車上跳下來挑起帘子。
“公子,回咱們府里嗎?”小僕問道。
章明啟看向玉雪,用眼神詢問,玉雪側頭看着他,“哥,你是不是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
章明啟不答,只吩咐小僕,“二月,去城外西山。”
“是,公子。”
“你沒有忘?”玉雪問他。
章明啟拉着玉雪的手,“我沒有忘記,今日,是她的生辰日,我有三年沒有去看她了,一起去吧。”
城郊西山,蘇家的陵園裏,蘇玉雪與章明啟繞過幾座墳瑩,在一塊豎著青色墓碑的墳前坐下,玉雪伸手撫了撫墓碑,叫了聲“娘親。”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可以堅強,任何時候都可以,前一世,父母雙雙離去的時候她都沒有大哭。但是,現在在生母墳前,她卻想放下內心那份強裝的堅強,想偎依着母親。
章明啟在她身邊坐下,柔聲道,“玉雪,有些東西,別人給不來的,不要也罷,重要的是自己開心,自己覺得是世上最好的,那便是最好的。不必看人眼色活着。”
蘇玉雪拔了拔甄氏墳頭上的草,默了片刻,轉身朝馬車走去。
馬車漸漸駛離西山。蘇玉雪卻一直坐着不說話。獃獃的看着車窗外。章明啟伸過手去捧起她的臉,蹙着眉頭道,“你長得越來越像以前的樣子了,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妍玉與玉雪本就是堂姐妹,兩人相差幾歲,她現在漸漸長大,的確會越長越接近妍玉的相貌。但是,她心頭一跳,那麼……
章明啟盯着她的臉看,神色有些凝重,“我總覺得李氏不是最後的主使,一定還有主謀,以她一個深閨婦人的見識還沒有能力布這場局,所以,玉雪,你以後可要當心了,我又不能時刻在你的身邊。”
蘇玉雪微微一笑,撲向章明啟懷裏,像小時候那樣撒着嬌,“哥,我經歷兩世,不會再受人左右了,所以,哥哥不要擔心,玉雪不會有事的。咱們昨日合謀,不是除了李氏么。”
說起李氏,玉雪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直起身子,“哥,那李氏不能死,死了咱們沒證人了。並且,還有一些事,要從她身上佐證。她現在是不是被關在京兆府尹的大牢?京兆府尹白仲是白姨娘的哥哥,白姨娘與李氏有過結,只怕會暗中對她下手,哥,你還是將她暗中轉移一個地方吧。”
章明啟憐愛的揉了揉她的頭髮,“昨日的苦肉計,讓你多少吃了些苦,剩下的哥哥自然會處理,你呀,就不要操心了,好好想想怎麼處理皇上的這場指婚。”
話題繞來繞去又繞回了原點,玉雪身子一軟,靠在車內不再言語,楚昀還沒有親口對她說,她要等他來說清楚。
……
馬車在平陽侯府前停下,章明啟先下了車,再伸手來扶蘇玉雪,鈴鐺坐在車夫的位置上,車停后,她也跳了下來,手中依舊拖着把掃把。
蘇玉雪撫額,這丫頭的一根筋着實要訓導一下,可不能去哪裏都拖着掃把。
府前守門的人見到玉雪回來,早有兩個傳話的僕人飛快的跑進府里去彙報了。
兩人並肩走到侯府門前,玉雪向往常那樣拉了章明啟的手就要往裏拽,卻見拉不動他,他仍仰頭看着牌匾,默然不語。順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平陽侯府”四個黑底鎏金大字的牌匾巍峨懸挂在府前的門楣上。
章明啟嘴角一扯,抬手朝那牌匾虛虛一指,眉眼間閃着冷意,“玉雪,這裏本來就是咱們兄妹們,遲早一日我要趕出這屋裏鳩佔鵲巢的人!”
府里已有人來迎接蘇玉雪。章明啟握了握蘇玉雪的手,“玉雪,我先走了,你可要照顧好自己。”
說完,他看也不看出來的人,大步朝馬車走去。
現在,他的身份還不能暴露出來,臉上一直都是貼着人皮面具。但是玉雪知道,他其實很想進來,畢竟,他在這裏住了十八年。
“你這水性揚花的女人!”
突然,一個女子在她背後嚷道。
蘇玉雪沒有回頭,繼續朝里走。
“蘇玉雪,我叫你呢!你怎麼不站住?”那人衝上來就去拽她的袖子。
蘇玉雪慢慢的轉過身來,挑眉看着那人,“你頭一句又沒有叫我,我為什麼要轉身?大姐!”
“沒叫你名字,可水性楊花叫的就是你!”蘇玉秋依舊趾高氣揚,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蘇玉雪揚手就是一個巴掌打在她的臉上,“大姐,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要亂說!你敢污衊我,當心我一紙訴狀告你到府衙!”
“你敢打我?蘇玉雪你個賤妮子!你明明指婚給了大殿下,還同一個陌生男子同坐馬車回來,你就是水性揚花。”她聲音尖利,街上頻頻有人朝這裏看來。
蘇玉秋撲上前來就要同玉雪廝打,玉雪順手一撈,鉗住了她的手腕。蘇玉秋只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姐,而玉雪前世可是從小習武,怎會放在眼裏?
蘇玉雪瞥了她一眼,只恨昨日心慈手軟沒有將她告到牢裏,她忽然笑道,“姐姐是不是覺得白大人那裏不追究了就沒事了?白大人那裏念你是初犯沒判罰,倘若我再告你一個污衊罪,加上前一個意圖謀害堂妹之罪,不知他會不會兩罪並罰?判你個十年八年的監禁,或是流放什麼的,呵呵,誰知道呢!”
蘇玉秋的臉馬上白了,連玉雪打的那一邊臉本來紅着也被慘白給蓋住了。玉雪鬆開她的手,她在原地踉蹌了幾下。她恨恨的一指玉雪,“我不會就此罷休的,你等着!”蘇玉秋哼了一聲,大步朝府里走去。迎面遇上章氏與桂嬤嬤,她怒氣沖沖的將兩人一推,“見了本小姐還不讓開,你們眼瞎了嗎?”
章氏一向不喜惹事,桂嬤嬤又是下人,兩人被蘇玉秋推了一把,都沒有發作,由她揚長而去。
章氏與桂嬤嬤兩人見了玉雪,都是驚喜萬分,將她從頭看到腳,章氏伸長脖子又看向她身後,問道,“玉雪,誰送你回來的,是不是殿下?怎麼沒有看見他的馬車?”
玉雪勉強一笑,“娘,先進去吧,我有點累了。”她又轉身對桂嬤嬤道,“有勞嬤嬤來接玉雪,還要麻煩嬤嬤替玉雪向祖母問聲好,就說玉雪晚一點就會去看她老人家。”
桂嬤嬤笑道,“老夫人也是擔心小姐的身子,這才讓老奴來看看,既然小姐說累了,先歇着吧,老夫人也不會怪罪的。”
玉雪點了點頭,隨章氏回了映雪園。
園中一切還是原樣。
倒是跟在玉雪身後進了園子的鈴鐺讓眾人不解。李嬤嬤一把將她拽住,冷喝道,“你這呆丫頭,我昨日叫你看好小姐,結果小姐被殿下帶走了,你又去了哪裏?怎麼現在才回來?還好來的是殿下,要是來的是個賊人可怎麼辦?小姐不是危險了?”
鈴鐺木納納回道,“我看見殿下帶着小姐出去了,所以我也跟去啦!小姐不是沒事嗎?”
賊人?
這到是讓玉雪想起一個問題來,她園中的人太少了,小的小,弱弱的,老的老,要是昨日不是她事先設好的局,而是真的有人害她的話……
她心頭一驚,如果真的是那樣,她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任人宰割了?
不行,得想辦法往園裏加人。但加人一定得要些機靈,最好是會武的人。
當下想好了,決定明日去趟西街,那裏有專門買賣家奴的地方,也許能挑上幾個好的。
眾人見玉雪回來了,都很高興,玉雪看見景姑也在,沖她點了點頭。園中氣氛很是融洽,想必她不在時,這幾人之間已解開了誤會。
珠兒昨日被玉秋打了幾巴掌,臉上有些紅腫。
“怎麼不擦點葯?”玉雪扳過她的臉問道。
“回小姐,已經上過葯了,喬大夫說,上藥也要三天才消腫。”鈴鐺的嘴巴腫着,說話有些含糊不清,但還算聽得清楚。
玉雪暗暗嘆息一番,她為了讓李氏落入她的圈套,除了景姑,她騙了所有人,這才招來她們吃了苦。
珠兒一直盯着玉雪身上看,看得玉雪也一頭霧水的往自己身上瞧,沒什麼問題呀,“珠兒,你看什麼呢?”
珠兒笑道,“我在看小姐身上的衣衫,做的真好看,這花樣真新穎,哪天我也照着做一套給小姐穿。”
衣服?玉雪捏了捏身上的衣衫,不禁澀然一笑,這還是楚昀那裏穿來的呢。“珠兒喜歡,就送你好了。”她站起身來走向裏屋,對着鏡子就開始解那外衫上的扣子。扣子太多太繁雜,解了半日也沒有解開,她乾脆使勁一拉,扣子蹦斷了,四處飛濺。
嚇得珠兒撲通跪下,“小姐,你這是做什麼啊?珠兒只是看了兩眼衫子而已,珠兒沒有別的意思啊,只是喜歡衫子上的刺銹的花樣。小姐你別生氣了,珠兒再也不敢看了。”
玉雪的手僵住了,她這是在做什麼?生氣,為什麼生氣?嫉妒?還是憤怒?她幹嘛要嫉妒呢?
他楚昀生為皇子就理所當然的可以三妻四妾,暖床的,通房的,陪侍的,各種各樣的女人可以有一大院子,她蘇玉雪哪有資格生氣?她出都出了他的府邸,都說過了要去御前謝罪退婚了,還氣什麼啊氣!跟件衣衫賭氣,不是矯情嗎?
她自嘲的笑了笑,手中的動作慢了下來,輕輕的脫下外衫,扔在地上,順手拉起珠兒,“我也不是在說你,你快別哭了,我是真的不喜歡這衣衫!”
“小姐,你說的是真的?”珠兒抹着淚,“可是小姐剛才的臉色好難看啊,珠兒以為小姐是在生珠兒的氣呢?”
“怎麼會呢?”她微笑道,“好了好了,你去準備些熱水來,我想沐浴,還有,將我以前穿的衣服拿來,裏衣外衣都要。身上這套么,你扔了吧。”
“扔了?”珠兒睜大眼睛,她沒聽錯吧?這衣衫的面料是雪蠶絲錦做的啊,價值千金一匹呢,還有衫子上的刺銹花樣,街上的鋪子裏可做不出這樣的花式啊,這八成是出自宮中。小姐現在說扔就扔了?但她不敢頂嘴,又實在捨不得,便悄悄卷了一包塞到一個柜子裏。
玉雪晚飯也沒有吃,便睡下了。章氏與蘇世安來了好幾趟,也帶來了喬大夫,她一直說沒事,只是累了。給她把了脈后,喬大夫驚奇道,“明明昨日已病入膏肓啊,今日看來已全好了呢!果然大殿下的醫術在老夫之上!”
這話玉雪根本沒有在意,她為了將李氏扳倒,事先吃了一種能使脈象有種假似紊亂的藥物,睡個幾個時辰后,便會自動好,哪裏是楚昀的醫術高明?分明是你喬大夫的醫術低!瞧不出來!
但她也不挑明,由着喬大夫說。
章氏與蘇世安聽說玉雪沒有大礙,兩人懸着的一顆心落回了肚子裏。
蘇玉雪設計幫白姨娘洗了冤屈,白姨娘對她與章氏的態度也好了許多,白姨娘一高興連帶着蘇世安的心情也好了。蘇家三房裏前所未有的其樂融融。
打發他們離開后,蘇玉雪將自己整個人藏在被子裏。
入秋後,白天變得短了,轉眼月亮便升了起來。夜風吹得屋中起了陣陣寒意。月光透着珠簾照在地上,珠簾輕輕晃着,搖碎一地的銀光。
有什麼聲音在園中響起,仔細辨認,是有人赫赫的打鬥聲,夾雜着鈴鐺的吆喝聲。
自從知道鈴鐺會武后,她便對那個丫頭暗中留意着,知道她是除了園中的人,個個當成仇人的性子。
蘇玉雪眉尖一挑,這府中還是不安寧嗎?她掀被起床,穿上鞋子奔向院內,見鈴鐺與五月正與青鳳廝打。
青鳳的武功看上去不弱,她沒有武器,空手迎上兩人,鈴鐺的手中依舊是把掃把,五月的手中拿着一把花鋤,花鋤的頂端是鋒利的鏟子,比長槍不會遜色,在他手中舞得飛轉,只是半點也近不了青鳳的身。
鈴鐺人小個子小,身手非常靈活,忽而上忽而下,雖傷不了青鳳,但也讓青鳳頻頻看向她,似乎將鈴鐺當成了一個勁敵。
玉雪心中納悶,想不到鈴鐺的武功這麼好,她為什麼流落到街頭討飯?
不過她此時不想去關心這個問題,她一直盯着青鳳,已快二更天了,她來做什麼?
“住手,你們別打了!”玉雪大聲喝道。
三人同時住了手,青鳳拍了拍身上落下的掃把灰,哼了一聲,“要不是看在玉雪小姐的份上,我手下留了幾分掌力,你們二人哪裏是我的對手?只怕早就筋骨錯斷了”
五月哈哈一笑,“這可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話,丫頭,誰要你留情啦,來來來,到外面去,咱們再來大戰三百個回合。”
玉雪撫額,她這園中都是些什麼人啊?“五月!”她喝道,“她的確是讓了你幾分,剛才她的右手明明已經點上了你的耳後穴位,卻手指一挪點到了你的肩頭,倘若真的點在耳後,你不死也得重傷!並且,她的內力一直只控制在三層。”
五月臉色白了一白,“小姐……”
被人看穿,他很不自在。其實也沒什麼,楚昀是誰?他的手下會有懦夫嗎?
玉雪朝五月和鈴鐺手一揮,“好了,你們都下去吧,她是來找我的。”
五月沖青鳳扯了扯嘴角,扛着花鋤走到院門邊的小屋裏睡覺去了。鈴鐺也扔了掃把回了旁邊的耳房。
蘇玉雪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看青鳳一眼,轉身往裏屋走去。
“玉雪小姐!”青鳳在她背後喊道,聲音帶着焦急,“小姐真的是個無情之人,枉費主子對你的一番痴情了。”
痴情?玉雪冷笑一聲,她轉過身來,淡淡看着青鳳,“那只是你表面看到的,有些事情你不懂。”
“奴婢是不懂,奴婢只是個侍女,不懂玉雪小姐與主子之間的事情。但是——”青鳳越說越急,她索性走到玉雪的跟着,與她只隔着兩尺之距,譏誚一笑,“但是,誠如玉雪小姐所說的,奴婢就是不明白,主子為什麼明知他的毒發時間快到了,還用體內僅有的一點元氣為玉雪小姐逼毒?為什麼他明知沒了元氣來抵抗體內的毒素會要了他的命,明知那是會送死的節奏還要冒險去做?他為什麼?奴婢就是不明白!所以,特意來請玉雪小姐解釋一番!”
玉雪僵在當地,赫然睜大眼看着青鳳,她說的什麼?
青鳳又繼續說道,“玉雪小姐當真無情啊,所以看不出別人的痴情,就在小姐隨章統領離開后,主子便毒發了,倒在地上現在還在昏迷。其實,他早就撐不住了,卻一直忍着,看你離去后才倒地!玉雪小姐,請告訴奴婢,哪是無情,哪是痴情?”玉雪卻已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怔怔的看着青鳳,眼角有淚滑落,她渾然不覺。
心中反覆在自問,怎麼會這樣?她明明沒有中毒,她的毒只是一種假象,楚昀為什麼會耗費元氣幫她療毒?他又是怎麼中的毒?
青鳳看了她一眼,冷笑道,“玉雪小姐想知道?自己去看吧,看在他救了你多次的份上,於情於理,玉雪小姐難道不應該去看看他?說不定這次不看,就沒有機會了。”
青鳳說完,也不等玉雪的回話,轉身便走。
“你等等,我跟你去!”
……
章太尉府的後院,一間雅緻寂靜的院子裏,兩個僕人抬了一大桶水往裏屋走去。夜色已漸濃,院中的樹上是濃濃的黑,早已看不清是什麼樹。
兩個僕人進屋后,其中一個僕人說道,“公子,水好了,您沐浴吧。”
裏屋有一人嗯了一聲,聽聲音應是位男子。緊接着是關門的聲音,僕人走了出來。
隨後,窗戶紙上映出裏面那人脫衣的影子。一件一件的退去,動作緩慢而帶幾分誘惑。衣衫漸漸少了,露出那人勻稱的身材。
院牆邊有一株高大的樹,上面斜斜靠着一個女子,女子兩眼放亮的盯着窗戶紙,直到屋內那人停止了脫衣,身子矮了下去,應該是坐進浴桶里了。
女子的手指放在口中狠狠的咬着,嘴角有口水直流。她抬起袖子擦了好幾遍,口中還嘟囔了一句,“尼瑪,快要流鼻血了,章明啟你不要這樣炫耀自己的身材好不好?”
也許是女子太激動了,弄得樹枝亂晃,樹上的葉子嘩嘩一直亂響,驚得屋裏的章明啟冷喝一聲,“誰?”
樹上的女子瞬間驚醒,她丹田運氣腳尖輕點,直撲窗戶。木質的窗戶並不牢,她又是有備而來,手中某件東西一勾,整個窗戶架子被她扯了下來,女子的嬌小的身子閃身而入。
鎖定目標,一擊便中,只聽撲通一聲,她落入了屋中那男子的浴桶。
“我會對你負責的。”她摟着他的脖子嘻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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