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揚,對不起,媽咪也對不起小湊,本來應該給你們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有爸爸和媽媽。”
“小揚只要有媽咪就好了。媽咪,你會回來看我和小湊,對不對?”不管再怎麼早熟,他終究只有六歲,想到和母親即將分離,難免有些惶恐。
“對,等媽咪安頓好,一定會回來看小揚和小湊,到時候媽咪帶你們去動物園,好不好?”
“好,媽咪,你說到要做到喔!”摟着母親,他深呼吸,要記住她身上的薔薇香味,這是媽咪的味道。
周雅人怒氣衝天,來到大樓的地下停車場。
該死的瘋婆子!
雖然動作敏捷的閃過枱燈,但還是被隨後飛過來的瓶罐砸中,他揉捏着肩胛,耳邊似乎還旋繞著她尖銳的怒吼——
我不會離婚,這輩子都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
該死!她居然言而無信,被陳紹琪料中,也對應出他的難堪。
依照他對徐可薇的了解,周雅人篤定她會遵循承諾,無條件離婚,結果現在全面翻盤,胸口的怒火全是因她而起,把他當白痴耍嗎?
徐可薇,這次我不會再讓你隨心所欲。這樁婚姻,是離定了!
該死!就因為徐可薇瘋婆子的行徑,讓他來不及帶換洗衣物。住進飯店后,還狼狽的在精品店隨便買了襯衫和西裝,時間緊迫,他沒有辦法將衣服下水洗滌,這種新衣服的味道讓他不停的拉扯衣領和袖子,他厭惡這種狀態,簡直和穿了不合腳的鞋一樣,全都讓他暴怒不堪。
“我不是早就通知你們要把這份南斯拉夫語的文件翻譯英文嗎?現在送上來是要做什麼?恥笑我嗎?”周雅人才在會議室罵完海外營業部,回辦公室又看見秘書室送上來的契約,立刻怒火高漲,將契約扔向門邊。
“我馬上請人翻譯。”秘書驚慌的撿起契約,如履薄冰的迅速離開。
shit!周雅人拿起杯子,一口飲盡杯中的水,這才發現今天早上怒氣勃發,罵人無數。
“聽說你才剛回國,不是嗎?火氣這麼旺,生意談得不順嗎?”張博毅走進來,完全領教到好友的噴火龍功力,只是他不是傾向霸氣更勝怒氣的人嗎?難不成說一套、做一套?
“你……”
“我已經儘力排出時間趕來,你可別罵我太晚。”張博毅先發制人。
周雅人單指揉着太陽穴,“我只是要謝謝你來這一趟。”
“發生什麼事?沒看過你發這麼大的脾氣,除了七年前那件事。”身為死黨的張博毅馬上察覺到他的表情一僵,“不會吧?又是徐可薇?”
“我要麻煩你幫我打離婚官司。”周雅人示意張博毅在牛皮沙發上坐下,自己則坐在他的對面,雙肩緊繃,將當年簽訂的婚前協議書放在桌上。“你先看看這份協議書,有沒有什麼法律瑕疵?如果沒有,這場官司就可以簡單落幕。如果有,將是一場硬仗。”
張博毅拿起文件,迅速看過一遍。“這是婚前協議書,就文字敘述上而言,沒有什麼問題,比較具爭議的是結婚前就簽訂這份文件,載明離婚時點,恐怕有違善良風俗和結婚的定義,屆時恐怕會判婚姻無效,而非離婚。”
“我可以同時提出親子監護權的訴訟要求嗎?”
張博毅擰起眉頭,“為什麼要把事情鬧得那麼大?你可以和可薇好好的談一談。”雅人和可薇都是他打小時候就認識的夥伴,這場三角戀愛拖了七年,他身為旁觀者,卻什麼忙也幫不上,感情的事多一人就是擠,何況已經有三個人在其中。
“她昨晚像個瘋婆子朝我砸東西,還說不會讓我稱心如意的與紹琪雙宿雙飛,死也要拖我下地獄,你說,我們怎麼談?”
“你沒有看見昨天的報紙嗎?可薇可以忍耐到現在才發飆,我都覺得她足以當完美嬌妻的表率。”
“我有逼她嗎?她明明知道我和紹琪的關係。”
“如果是男人,就別說當初你要她別跳進來攪和這句話。當初你們為什麼會結婚,你忘了嗎?如果你沒有酒後亂性,今天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如果沒有那件事,他可以安慰失去摯愛的可薇,或許今天美麗的可薇會……
“她騙我的!我們根本沒有發生什麼事。”握緊沙發扶手的指關節發白,周雅人咬牙切齒。他不曾向任何人透露這件事,因為這是一項恥辱。
“你什麼意思?”
“那晚我醉到不省人事,有沒有做什麼,我壓根兒不確定,早上醒來時,看見可薇赤裸的躺在床上,你以為我沒有驚嚇到嗎?但是她的家人撞見一切,堅持要我負起責任。我曾經和可薇談過,她緊抿着唇,對那晚的經過避而不談,能讓她開口的就是婚事。最後她簽下婚前協議書,做為我娶她的交換條件,而我這個笨蛋怎麼會發現那晚什麼事都沒有……你說呢?”
“可薇怎麼會這麼笨?她……”
“笨?!你還說她笨?我才是那個被設計、欺騙的倒霉鬼,還蠢到接二連三的上當。他媽的!”
“可薇笨在死心眼,否則她就會發現我比你好上百倍。”張博毅迎向好友驚詫的眼光,“我喜歡可薇,當年發生那件事時,我還向她表明不介意,反正我不用接掌家族事業,願意帶着她到歐洲重新展開生活,只要她點頭,其他的事,我願意出面處理。可薇斬釘截鐵的拒絕,還說她希望我是她這輩子最好的朋友,也不願意變成未來彼此怨懟的情人關係。”
一時五味雜陳,不過聽到可薇拒絕博毅,心情卻無端的輕鬆,周雅人把這解釋為不想因為女人而和死黨有芥蒂。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活該?”
“不諱言的,我曾經很恨你,如果你不喜歡可薇,應該表明立場,但是每年回台灣,你總是可薇長、可薇短,你說自己把她當成妹妹,對她的好卻是最殘忍的凌遲。尤其當她去日本念書時,你故意每年都挑跨年時間去找她,不讓她趁着那段假期出去遊玩,甚至不希望她跟同學接觸太頻繁,還刻意到她的學校去露臉……這些事,可薇私底下都用甜蜜的口吻告訴我。我拚命的壓抑仰慕的心情,以為你愛上可薇,朋友妻,不可欺,這道理我懂,但是當結果不是我以為的那樣時,我為可薇的一片深情感到心痛,卻又無法遏止自己的興奮,我以為自己終於有機會,誰曉得……”張博毅冷嗤一聲。
“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是表示你要重新追求可薇嗎?”周雅人眯起眼,不相信張家可以接受可薇,尤其她已經幫他生了兩個孩子。
“過去我昧着當好友的良心,不願提醒你,這次我想通了,不管可薇跟你的結果如何,她永遠不會屬於我。”張博毅清了清喉嚨,“站在旁觀者的立場,我認為你對可薇並非全然沒有愛情的成分,你先別急着反駁,反正你打算跟她離婚,不是嗎?這次我相信你再也挽回不了可薇,唾手可得的,總是得不到珍惜。”
“所以你在幸災樂禍?”
“好朋友,應該這麼說,我想看你吃癟沒轍的模樣。如果讓你一輩子一帆風順,老天爺豈不是太沒有眼?!”
“你不會幫我打離婚官司?”
“不,我絕對幫你,而且不拿分毫。”張博毅拍了拍周雅人的肩膀,“因為我賭你對可薇是有感情的。世界上有什麼痛苦比得上明明曾經獲得,卻又被愚蠢的自己弄丟?”
“你輸定了!”周雅人冷聲回應,“我今天晚上就回去和她談清楚,你則準備好這場我不會付你半毛錢的官司。”
“期待之至。”
當周雅人處理完公事,回到家中時,手錶的時針指着十一,他推開雕花銅門,玄關的黑暗讓他擰起眉頭,伸手不見五指,依着模糊的印象,試圖找尋牆壁上的電燈開關。
怎麼沒有?
砰!他揮倒了某樣物品。
周雅人不想再像個瞎子一樣亂摸,乾脆脫下鞋子,想要往前走,腳趾卻不小心踢中檜木地板,痛得他低聲咒罵。
好不容易打開電燈開關,他的眼前一片燦亮,客廳一如往常的潔凈。
才十一點就這麼安靜?他知道孩子睡得早,但是她呢?
依照過去的經驗,她會在客廳為他等門,不管他要不要回家,她總是習慣等到十二點半。
難道她不舒服?
周雅人上樓,來到屬於他們的主卧室,裏頭沒有人,絲被折得整整齊齊,之前她亂摔的物品也都收拾乾淨,一切彷彿不曾發生過。
啊!床頭的婚紗照不見了。總算還有痕迹證明那天晚上不是夢,她瘋子般的行徑是真實的。只是她人呢?這麼晚不在家,她去哪裏?
周雅人轉向孩子們的房間,他們在自己的房裏睡得香甜。在他的堅持下,兒子和女兒擁有各自的房間,這是學習獨立的最好方法。
莫非她都趁孩子熟睡的這段時間外出?這麼晚她能去哪裏?又是和誰出門?他皺起眉頭,十分不悅。把兩個年紀幼小的孩子放在家裏,她到底是怎麼當媽媽的?如果這段時間出什麼意外,誰負責?
該死!她該不會都趕在十二點半前進家門,只比他早幾分鐘?如果今天他不是因為決定要談離婚事宜而提早回家,或許永遠也不會發現她的小把戲。
周雅人回到客廳,決定等着看她幾點回家。
“爸拔!爸拔……”
稚嫩的呼喊穿透朦朧的迷霧,周雅人撐開千斤重的眼皮,印入眼帘是臉頰泛紅的可愛小女兒。
“爸拔,醒來!”周子湊看見父親睜開眼睛,眼眶迅速含淚,不安的咬着下唇,手裏還抓着她最愛的小鹿斑比的薄被。
“怎麼了?爸拔的小寶貝怎麼在哭?”周雅人放軟聲音,伸手想要將她摟進懷裏,誰曉得她耍脾氣,拚命的踢動雙腿。
“小湊尿床了。”後方傳來冷冷的聲音。
周雅人迅速坐直身子,卻不禁緊皺眉頭,因為在沙發上睡了一晚上,全身僵直且酸麻。
周子湊以為他生氣了,淚水奪眶而出,小聲的嗚咽,“我要找媽咪!”
原來說話的是宇揚,透過玻璃,周雅人隱約看見忙碌的小身影在廚房裏晃動。
“小湊乖!爸拔沒有生氣,只是在沙發上睡了一整晚,所以關節不聽使喚……”
“爸拔,小湊要媽咪,媽咪不見了。”周子湊抽抽噎噎,不懂什麼叫不聽使喚,只知道爸拔沒有生氣。
shit!她居然整晚沒有回家。
“乖寶貝,別哭,媽咪不在,爸拔可以幫你弄啊!爸拔先帶你去把睡衣換下來。”
砰!巨大的聲響從廚房傳來。
周雅人衝進廚房,看見玻璃瓶碎了一地,紅色黏稠的果醬以放射狀噴洒在雪白的瓷磚地板上。
周宇揚面無表情,似乎對自己闖的禍沒有任何愧疚,“果醬瓶太大了,我一時沒有拿穩,我會負責收拾乾淨。”
“周宇揚,你原地站好,不準動。”周雅人厲聲阻止,然後將他抱離危險地帶,放到客廳的沙發上。“你離那些玻璃碎片遠一點,爸拔先幫小湊處理完,再來整理,你乖乖的在客廳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