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7 直言不諱
顧欽辭一下子沉下臉來,手上握住她的力氣也加大了不少,“你穿成這樣想去幹什麼?”
她身上的婚紗明艷高貴,美則美矣,卻只適合出現在鏡頭裏。()
再加上腳上一雙時不時會踩到裙擺的高跟鞋,簡直可以想像她這樣追上去的笨重和滑稽的場景了。
但是若拙沒什麼時間考慮這個問題,“二爺,我剛才看見小方了,我們公司請病假的設計師,她居然在這裏逛街!”
顧欽辭嘴角稍稍揚起,岑薄的唇透出一點嘲諷的笑容,“顧太太,別說是你隔着大老遠能不能看清她,就算她真的在這裏逛街,也是陸景堯准了假的,你現在這樣過去有什麼立場?”
若拙太急了,竟然沒有注意到他話里說的是“陸景堯准了假的”,而不是“人事准了假的”。
一個普普通通的設計師,並不需要總經理親自批假。
顧欽辭說完這番話,便察覺到他的話里不小心說出了一些漏洞。所幸的是若拙根本沒聽進去,也無暇深思細想。
鏡頭裏出現了穿着婚紗西裝的新婚夫婦吵架的模樣,不遠處的攝影師茫然地放下了相機,“二爺,這是拍還是不怕了?”
顧欽辭烏黑如澤的眸子盯着她,像極了冬日的夤夜,鋪展開千萬里黯淡無光的天幕,時不時的,還有冷風過境。
若拙抿了下唇,用右手輕輕推開他握着她左手手腕的大掌,“對不起,二爺。”
“紀若拙。”他的話音里有隱忍的平靜,“事不過三,你明白嗎?這是第三次了!你真放不下公司的那些大小雜事,不如等陸景堯家破產倒閉了再來跟我結婚!”
若拙知道他是在氣頭上,可她也為難,眼看着那邊的小方進了一家商場,再不追過去,就來不及了。
顧欽辭見她的眼神一直望着他身後的遠方,額頭上青筋跳了跳,下壓的嘴角暴露了他此刻幾乎一點就可以燃燒炸裂的情緒。
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紛紛對她們投來好奇的目光。
議論聲忽大忽小。
若拙在眾目睽睽之下,提起了婚紗的裙擺,小跑着離開了。
她的心如刀割,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
身後的顧欽辭一腳踢翻了柔光箱,支架倒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這一聲久久回蕩在若拙的耳邊,她強迫自己聽不見。
顧欽辭的眸里陰雲密佈,緊緊攫着她抱着婚紗離去的背影,這感覺出乎意料的煩躁。
她果然是個穿着高跟鞋都能跑得和摩托車一樣快的女人。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女人?
“二爺……”攝影師戰戰兢兢地湊上來,心疼地看了眼地上被摔得變了形的柔光箱,卻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提到什麼有關賠錢的字眼,他只想問,“咱們這個行程是改到下午還是?”
“取消。”他的嗓音冷漠極了,宛若神祗的俊顏上更是讓人捉摸不透又無法靠近的冰冷。
他說完這兩個字,就一把扯下了脖子上那條喜紅色的領帶扔在地上。修長的腿朝着左側馬路的方向邁開,手工定製的皮鞋一腳踩在那條喜色盎然、如今卻諷刺至極的領帶上,步伐篤定沉穩,絲毫不見猶豫。
沒人會在這種時候質疑他的決定,然而攝影師還是小小掙扎了一下,“二爺,那咱們改天再約時間?其實我們可以在這兒等等顧太太,那邊有家咖啡廳,要不然先去坐一坐休息一下?”
“如果你還珍惜你的飯碗,就把嘴閉上。”顧欽辭現在什麼都不想聽,他只覺得心裏有滔天的憤怒,卻連個發泄的出口都沒有。
一旁圍觀的人群趕緊讓出一條道來,幾個想上前問電話的女孩子幾乎是被他一個眼神就嚇退了。
他很快走到馬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砰”地一聲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
若拙是在化妝品專櫃前面找到小方的。
小方見到她時,表情明顯不自然了片刻,便立馬從試妝的高腳椅上下來,轉身就要走。
“我都看見你了,這樣就沒意思了吧?”若拙含笑的聲音淡淡響起,怎麼聽都覺得一股子涼薄都能從耳朵眼鑽進心裏。
她向來如此,一張笑臉能帶千百種情緒。
小方捏緊了包帶,滿臉尷尬地回過身來,認命道:“紀總監。”
“我今天這身行頭,你也看到了。”若拙眉眼彎彎的,笑意未達眼底。白希的五指還象徵性地拽了拽身上鑲着八十一顆南非鑽石的、張揚奢貴至極的婚紗,“其實我不怎麼喜歡拍街景,也許是老天聽見我在抱怨,讓我因禍得福在這裏碰見你。”
她三言兩語把自己為什麼出現在這裏解釋得一清二楚。
商場裏的過路人都在看她,小方的頭都快埋到地下去了,“紀總監,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換個地方?”若拙波光瀲灧的美眸輕掃了一眼手中的指甲,各種惱怒、焦灼的心情沉澱下來,變成了萬宗歸一的平淡,“你是想跟我回公司,還是直接去mico見客戶?”
小方的臉色陡然一變,她忙不迭地搖頭,竟像是遭遇了什麼恐怖的事,“紀總監,我不能跟您回去,我有我的苦衷。”
若拙冷下眸光,褐瞳里結了冰,“好,那你就跟我去這裏最近的咖啡廳把話都說明白,最好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小方唯唯諾諾地跟着她,兩人找到街角的咖啡廳,坐進了有低消限額的包廂里。
若拙要了一杯茶,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小方沉默許久,突然道:“紀總監,其實事情很簡單,只是您自己不願意去想。”
若拙怔了怔,五指覆上了茶杯,滾燙的,卻也溫暖不了她的心。
“你是什麼意思?”
“假如公司真的想簽下這單生意,又怎麼會天天看着您一個人忙裏忙外?”小方似乎下定了決心,直言不諱道,“陸總給您安排的人,一個請病假,一個去歐洲進修,怎麼就這麼巧都趕在這個時候?您為什麼不自己去問問陸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是因為太相信了,所以不到最後一刻,若拙不想把原因歸咎在陸景堯的身上。
“你是說,陸總想破壞這筆生意?”她一字一頓地問。
小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避重就輕道:“我的假條是陸總批的。”
若拙的腦子裏彷彿有一口鐘被人狠狠敲響,震得她的頭都快裂開了。
罅隙里,顧欽辭曾說過的話也飄到她的耳畔:“就算她真的在這裏逛街,也是陸景堯准了假的,你現在這樣過去有什麼立場?”
她這才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怎麼知道是陸景堯准了小方的假?
難道顧欽辭也參與其中了?
這就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若拙越想、越掙扎,就越是往下陷。
怪不得她昨晚剛和顧欽辭因為中心地段的商鋪鬧過不愉快,他好不容易妥協了,今天一早就聽說所有店面都租出去了;怪不得顧欽辭說,就算邱宇航因為拿不到這一單被開除,他也會給他安排一份體面的工作。他連退路都替她想好了,後事也安排妥當了,很明顯,就是在暗示她,這一單絕對成不了。
他們到底在想什麼?
是因為顧欽辭對邱宇航的敵意,所以告誡了陸景堯嗎?
若拙覺得自己就像個小丑似的,來來回回在一個狹小的舞台上旋轉,所有人都以上帝視角俯瞰着她做無用功。卻沒有人告訴她,你可以停下。
尤其是顧欽辭的隱瞞和視而不見,讓她心疼得快要窒息了。
小方遲疑了須臾,提醒道:“總監,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自從您和副總監一起去過mico總部回來之後,副總監就明顯對這個案子很不上心了。他對董事長立下的軍令狀我們都有耳聞,而董事長前天下達的指示里,只有一句,簽不下這個項目,就要辭退負責人,卻沒有明確指出負責人是誰。我只能把話說到這裏,您……”
若拙喝了口茶,把杯子輕輕放回木桌上,莞爾輕笑,“你是想提醒我,這是一個局,全公司從上到下都在算計我?”
小方搖頭,趕緊撇清,“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不信。”若拙目光熠熠地直視她。
就算全天下都會害她,顧欽辭,他也不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