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溫和無害
87_87512裴炎霖與蔣行章的到來令裴府上下熱鬧起來。尤其是裴老爺子,精神都好了不少。
孫輩里,長孫裴炎琪與次孫裴炎珏都是長子裴敬東之子,二人已經各自成家,如今都任職在外。老二裴敬南年過三十才得一子裴炎霄,如今剛滿六歲,雖然聰慧卻也無法和祖父談詩論道。四子裴敬北至今未婚,哪裏來的子嗣?唯有三子之子裴炎霖年歲相當,聰慧敏俊,年方十五便已經中舉,裴老爺子對他也寄予厚望。此番回來,裴老爺子少不得要好好考校考校他的功課。
再說蔣行章,他的父親蔣懷德是三夫人蔣氏的兄長,也是裴老爺子的門生,是以蔣行章幼年時也多次在裴府小住,受過裴老爺子的教導。
這一次,蔣行章是奉了父名前來送信。臨行前,父親千叮萬囑,讓他一定要把信送到裴老爺子手裏,因此,蔣行章除了在泰州時拜訪姑父姑母耽誤了一日,其餘時間是馬不停蹄,就想早日完成父親交代的任務。
將父親親筆書寫的信件交給裴老爺子后,蔣行章也鬆了一口氣。裴炎霖說要去看望妹妹,蔣行章本該避諱,畢竟如今他已年歲不小,男女大防也該注意,但是不知為何,腦海中卻總是跳出一雙如水的眸子,讓他那句告辭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蔣行章想起小時候的情形,兩位表妹雖然是一母雙胎,但是長相上卻並不完全相似,論起來,姐妹倆長相上最多只有三四分相似,氣質上更是相差甚遠。大表妹溫柔嫻靜,抿唇一笑便讓人覺得如沐春風般暖心,而小表妹最吸引人的大約就是那燦爛笑容,無論她做錯了什麼,見到她那天真爛漫的笑容,也無人捨得訓斥她。
大約是因為眾人寵着,蔣行章總覺得,這幾年偶爾的碰面所見,小表妹似乎並沒有隨着年紀的增長而長大,依然是那無憂無慮的心思,反觀大表妹,則是一日比一日端莊秀美,有時含羞抿唇一笑,都快將他的魂給吸走了去。
當然,這些話都是不可為外人道也的,蔣行章自知自己心底的那些心思,哪怕只是想想也是玷污了冰清玉潔的大表妹,所以越發不敢表露在面上。可古語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蔣行章這少年心思,即便努力剋制,還是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二許來,裴婉瑩這職場人士自然最不缺察言觀色的本事,加上紅衣女子留給她的記憶,立即就識破了蔣行章對裴婉怡的愛慕之心。
若裴婉怡和沫沫沒有任何關係,也許裴婉瑩會覺得相比於那個不靠譜的攝政王,蔣行章是個不錯的託付人選,可是如今她知道婉儀是沫沫的前世,縱然她不再是自己的女兒,可裴婉瑩心底依然將自己視為她的守護者。雖然知道二人情投意合,但是裴婉瑩還是決定,蔣行章此人如何,那是得好好考察一番的。
這邊兄妹相見格外欣喜,那邊裴老爺子卻是眉頭緊蹙,命人連忙將長子從書院喊回家來。
“父親。”裴敬東恭敬地走進書房,別看老爺子如今只含飴弄孫,但是誰不知他當年為大興立下多少汗馬功勞,當年的狠辣決絕,如今都隱藏在這慈眉善目下,但是若就此以為他是個好欺負的糟老頭子,那可真是不自量力。
“你看看吧。”裴老爺子將案桌上的書信遞給裴敬東。
裴敬東恭敬地接過,細細看了下去,只是越往下看,他的眉就皺得越緊。
“父親,百川危險!”看到最後那行字,裴敬東忍不住驚呼出聲。
裴敬東口中的百川,正是蔣行章父親蔣懷德的字。
裴老爺子沉默地站起來,面色冷峻:“只怕……已經晚了。不然,他也不會將行章託付給我這老頭子了。”
蔣懷德不僅是裴敬西的舅子,也是裴老爺子當年的得意門生,得知自己的學生被害,裴老爺子心中自然是又怒又痛。
裴敬東與蔣懷德當年也是稱兄道弟的同窗,如今見他絕筆書信,心中沉痛,恨恨道:“魏國泰欺人太甚!”
原來,這封信中,蔣懷德細細羅列了魏國泰在朝中所作所為,又言明自己多次得罪魏國泰,如今已經是他的眼中釘,正盼着將他除之而後快,只怕近日魏國泰就會有所行動,他無能為力,也不願做縮頭烏龜,唯有將自己所知告知老師,再將自己獨子託付給老師。
可憐蔣行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親當初送他離開時是抱着怎樣的心情,待他得知父母死訊、蔣家被滅門的消息,又是如何絕望。
蔣行章就此在金陵住下,裴老爺子以讓他們安心準備來年鄉試為由,將裴炎霖與蔣行章安排去了屏山書院念書。魏國泰再是權勢滔天,目前也無法將手伸到屏山書院來。裴老爺子細細叮囑長子裴敬東,讓他好好看護愛徒唯一的血脈,又連夜書信給幼子裴敬北,讓他快馬加鞭趕回家中。
蔣懷德掌握了魏國泰謀朝篡位的一部分證據,可是為了以防萬一,他不敢就這樣讓兒子隨身攜帶,只能畫作一幅,將線索都藏在畫中。裴老爺子與裴敬東多日琢磨,也無法尋出蛛絲馬跡,只能叫裴敬北歸來,只因裴敬北當年初習畫時,跟的老師便是蔣懷德。雖然後來裴敬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但是對於蔣懷德畫畫的習慣,他也許是最熟悉的一個人。
裴炎霖、蔣行章、裴婉怡等人並不知這平靜背後的波瀾壯闊,唯獨裴婉瑩嗅出一絲不妙,但是紅衣女子留給她的記憶有缺有失,她大約只知道事情發生的大概走向,並不知處處細節。
裴婉瑩大約知道此事舅父舅母已經遇害,但是府中無人提及,她自然也不敢表露半分,只是偶爾見蔣行章靦腆的笑容,心中不免嘆息。
這日,裴婉瑩與裴婉怡正在屋裏做針線活,自打從哥哥口中知道母親蔣氏又懷了身孕,她倆便打算親手給弟弟或是妹妹做些小衣裳小荷包。裴婉瑩自然是不擅這些的,不過好在原本的‘裴婉瑩’也不善女紅,倒也沒有誰覺得奇怪,裴婉怡反而對於妹妹‘不恥下問’的態度感到欣喜,以為她終於有了做姐姐的覺悟。
“姑娘,翡翠姐姐來了,說是老太太請您二位過去呢。”迎春是裴婉怡身邊的大丫鬟,進來通報。
“說了是什麼事嗎?”裴婉怡停下手裏的活計,問道。
裴婉瑩也抬頭看向她,迎春微微一笑,回答道:“說是四爺回來了呢。”
“哦?四叔回來了?”裴婉怡和裴婉瑩異口同聲問道,只是一人是只有喜悅,一人卻是又喜又憂。
這又喜又憂的人自然就是裴婉瑩了。喜的是,這四叔是這家裏最離經叛道的一個人,連兩個侄兒都已經成婚,他卻依然孑然一人,不僅如此,在裴家這樣的書香世家,他卻從未參加過科舉,自十五歲離家遊學后便常年不歸家,結交朋友也從不論身份。紅衣女子灌輸給她的記憶中,裴家被滅門時,唯獨這離家在外的四叔逃過一劫。有備無患,裴婉瑩自然是要和這四叔打好關係。
她憂的卻是,這四叔未免太‘沒心眼’了點,廣交好友,卻從不關心這好友的身份,有些人‘隱瞞身份’接近於他,他也毫無所覺,甚至還將他帶到裴家,最終使得一向中立的裴家陷入朝堂鬥爭,不得不將一個孫女嫁給攝政王以示態度。
這隱瞞身份的某人,便是當今的六皇子豫王,未來的攝政王,崔文瑾。
從不多的回憶中,裴婉瑩知道,崔文瑾是最不起眼的皇子之一,另一位則是生下來就啞巴的十一皇子,但是好歹十一皇子沒有被先皇金口御批:此子不可教也。
在裴婉瑩看來,這崔文瑾要是放到現代,大概就是每年靠着分紅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毫無進取之心,每日只知道燈紅酒綠、夜夜笙歌,偏偏就是這麼一個人,最後成為保皇黨和魏氏黨妥協的產物,坐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之位。
可是那又如何呢?保皇黨的老臣們只是拿他作為崔氏一族的象徵,壓根不在乎他這個人,只需要他好好地活着,代表這天下還不是魏氏的,這就足夠了。而魏國泰和魏太后更不把他放在眼裏,在他們看來,除去了太子和二皇子后,剩下的皇子都不足為懼,崔文瑾這個攝政王不過是個空架子,多花些錢讓他吃喝玩樂,多找些美人讓他消遣,這就夠了。
沒有人看得起他,即使他是皇室之子,即使他頭上冠着攝政王的名號。
在所有人眼裏,崔文瑾就是只兔子,溫和無害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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