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世母女
87_87512這已經是裴穎醒來的第三天。
這三天裏,她時常分不清到底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中。那紅衣女子時而出現時而消失,時而哀戚時而控訴。在第三天的清晨,紅衣女子在她夢中停留了許久,眼神流連而哀傷,當陽光穿過窗戶的那一刻,她的身形漸漸消散,從那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從夢中紅衣女子斷斷續續的述說著,裴穎總算基本弄清楚自己現在的身份和所處的時代。
這具身體的原主,叫做裴婉瑩,也就是那神秘的紅衣女子,正是豆蔻年華,青春爛漫之時。
裴穎,哦不對,現在該是裴婉瑩了。最近正是春寒料峭的時節,裴婉瑩貪玩,感染了風寒,如今已經是卧床休養的第十日。誰也不會想到,這一病,二姑娘的芯子,卻是換了個人。
今年是元熙三年,當今聖上登基三載,卻是由太後魏氏垂簾聽政,國舅魏國泰把持朝政,只因當今聖上不過六歲幼童,只知嬉戲玩鬧,哪裏管得了朝政大事?
這麼說來,先帝當初傳位之時,聖上還是牙牙學語的孩童?那為何不傳位給其餘年長皇子?
說來話長,一是因為當時的魏貴妃、如今的魏太后深受先帝寵愛,愛屋及烏,魏貴妃的兄長魏國泰也被委以重任,不知不覺竟是手握重權,等到先帝反應過來之時,已經是為時晚矣。
二則是因為,先帝諸子,太太平平活到現在的,實在是不多!
太子崔文朔身為嫡長子,竟在慶元十六年被揭發,與當時的護國大將軍薛茂松意圖謀反,先帝震怒,太子被誅,留尚在襁褓中的皇太孫也未能倖免。而護國將軍則落得一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二皇子成王崔文信,雖說生母淑妃獨孤氏早亡,性格也過於爆劣,不受先帝喜愛。但是他到底有獨孤一家的支持,若非瘋癲,只怕在獨孤氏的支持下,坐上那把龍椅的也許就是他了。偏偏命運弄人,成王竟在湖中賞月之時遇見了水鬼,驚嚇之後瘋癲不止,等同廢人,可悲可嘆。
餘下六皇子豫王崔文瑾,母親不過區區婉儀李氏,自小便文弱過了頭,早早被先帝打發去了封地。待年歲漸長,他又多了個風流王爺的稱號,荒唐事屢禁不止,先帝幾次申敕也無用,最終只能罷言,此子不堪重用!
先帝金口玉言,這豫王便自此成了朝臣心中的隱形人,與那大位無了緣。
餘下便只剩下年幼的十一皇子崔文恩與十五皇子崔文軒。這十一皇子倒是比十五皇子大了三歲,生母地位倒也不低,乃賢妃慕容氏,偏偏他生下來便是個啞巴啊!
十五皇子便是當今聖上了,生母乃魏貴妃,美艷動人,勾得先帝沒了魂,幾乎將那崔家天下拱手讓給了魏氏!
若非當年跟着開國皇帝興武帝打天下的老臣還剩下那麼幾個,骨頭硬得很,魏國舅拉攏不得也殺不得,只怕這魏國舅如今不只是讓妹子垂簾聽政了,而是自己坐上那龍椅了!
魏國舅的心思,可謂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是誰又耐他何?他手握禁軍三分之一軍權,東廠廠公李恩貴又以他馬首是瞻,縱然有威遠侯這一批老臣死命相爭,也不過是勉強打個平手罷了。
可是威遠侯等人年歲已高,又能再活幾年呢?待他們老去,這天下,魏國舅想要收入囊中,又有何難?如今,他要做的,不過是等待而已。
而裴婉瑩所在的裴家,乃從前朝就興盛的世家,百十年間出了數十位狀元探花,進士更是不計其數。遠的不說,只說裴婉瑩的祖父裴振陽,便是跟隨興武帝打天下的功臣。不過他老人家不愛名利,天下初定便告老還鄉,辦了那屏山書院,安心當起了教書先生。
裴婉瑩的伯父裴敬東曾任參知政事,不過如今已辭官,在屏山書院任山長。二伯裴敬南現任翰林學士,裴婉瑩父親裴敬西則外任泰州府尹,小叔裴敬北雖然未得功名,卻也是才名遠播的才子,書畫雙絕,一字難求。
再說裴家孫輩,除去裴婉瑩裴婉怡這一對雙生姐妹花,其餘便都是小子。用裴振陽的話說,裴家什麼都不缺,就缺粉粉嫩嫩的小閨女。如此這般,裴婉怡與裴婉瑩這對姐妹,可謂是在眾人的疼愛中長大。
按理說姐妹倆該是在父母身邊的,但是裴老爺子和裴老太太捨不得這倆乖孫女,裴敬西也樂得讓女兒代替自己在父母面前敬孝,便不顧夫人反對將女兒留在了老宅。
這一次裴婉瑩的風寒來得兇險,老太太和大伯母是每日都要來看看的,姐姐裴婉怡也關心得很,一有空便來陪着妹妹。
裴婉瑩起初還莫不清楚情況,便索性在她們來時就裝睡,如今卻是裝不下去了,據說老爺子生怕她有個好歹,已經修書一封寄去了泰州,說不準這會兒裴三夫人蔣氏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呢!
她身邊兩個丫鬟,伶俐點的叫染秋,貪嘴愛吃的那個叫染冬。裴婉瑩這些日子小心起見,都是從染冬嘴裏套的話。
算了算時辰,這時候老太太和大伯母該來了。今日她不能再裝睡了,索性便出聲喚來了染冬,叫她倒杯茶來。
染冬剛端了茶水進來,染秋便步履匆匆地進來通報:“姑娘,老太太和大夫人來了。”
裴婉瑩忙將茶盞塞到染冬手裏,讓她趕緊出去迎着,自個兒則是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讓染秋替她略微拾掇了下。
“臉色可好看點了?”裴婉瑩抬頭問染秋。
染秋抿唇道:“奴婢瞧着,姑娘今日的氣色比昨兒個可好多了。”
裴婉瑩滿意地點頭,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若非是初來乍到不能輕舉妄動,她可不樂意整日地躺在床上,還得喝那黑乎乎的苦藥汁。今日算是真正地以裴婉瑩的身份出現在眾人面前,她定不能出什麼差錯。
正想着,屋外便傳來一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裴老太太出身名門,向來最終規矩,喜怒不露於色,跟在她身邊的丫鬟和婆子自然也都是如此,是以雖然屋外有十幾號人走來,卻是一丁點兒話聲也未發出,只有輕緩的腳步聲。
“今兒個二姑娘可好些了?”裴老太太的聲音在外間響起,裴婉瑩立即坐直了身子,讓染秋扶着她起來。
只聽外間染冬回答道:“二姑娘今兒醒得早,喝了葯,氣色瞧着不錯。”
裴婉瑩往前走了幾步,就見一藍衫丫鬟撩開了紅袖軟簾,一位年逾四十的婦人扶着一位精神矍鑠的老太太走了進來。想來那端莊婦人便是她的大伯母王氏,而那鬢髮如霜的老太太便是祖母李氏了。
再往後則是一位年華豆蔻的少女,穿着桃紅色綾棉裙,烏黑的發挽成雙丫髻,一點紅唇,兩道黛眉,眼含秋水,面若桃花,真真是秀雅嫻靜,觀之可親。
那少女一雙水眸正殷切地望着她,見她發怔,還淘氣地眨了眨眼。
裴婉瑩當即便意識到,這少女便是比自己大了一個時辰的阿姊裴婉怡了。一對上她的眼,裴婉瑩心裏頓時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難不成是因為一母同胞的緣故?一同在母親的肚裏待了十個月,所以才會產生這種心意相通的感覺?
“瑩兒可好些了?”大伯母的一聲問候拉回了裴婉瑩的思緒,她忙不迭地請安,還未蹲下身,就已經被裴老太太一把扶了起來。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仔細端詳了會,見這二孫女兒面色不若前些日子那樣蒼白,兩頰隱約還透出些粉色來,當下便放心許多,笑道:“你身子未好,無須多禮。你這丫頭,這回兒可真真把我這老太婆嚇到了。”
說著,裴老太太便攜着裴婉瑩往暖炕上坐,王氏則立於一旁吩咐丫鬟們上茶點。
“阿姊也坐啊。”裴婉瑩看着站在一側的裴婉怡,輕聲道。總不知為何,她的目光總不由自主被裴婉怡吸引了過去。
裴老太太聽裴婉瑩這話,才一拍腦袋,抓着大孫女的手,佯作懊惱地笑道:“看我老太婆這腦子,見了妹妹就忘了姐姐,真是該打。”
裴婉怡坐到老太太另一邊,挽着她的胳膊撒嬌道:“祖母可別這麼說,妹妹病了恁多日,祖母關心她也是該的,我這心裏也惦記着呢,瞧妹妹今兒好多了,我可就搬回來了啊。”
聽裴婉怡這麼一說,裴婉瑩才記起染冬曾偶爾提過的話,姐妹倆原是住一起的,因她這回病得兇險,老太太這才將大孫女安置在自己院子裏,就怕到時候兩個孫女都不好了,沒法跟三兒子交代啊。
聽大孫女這麼說,老太太有些猶豫:“不若等瑩兒好徹底了,你再搬回來吧。”
裴婉怡卻很是堅持:“妹妹那幾日病得恁重,我沒陪着她,心裏已經是過意不去,如今妹妹大好了,我合該回來陪她的。”說著,她便下了暖炕,走到裴婉瑩身邊,拉着她的手道:“瑩兒,沒有怪姐姐吧?”
裴婉瑩此刻卻是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眼裏只看得到裴婉怡右手食指上那近似心形的紅痣。白蔥似的細指上,那一點朱紅顯得格外顯眼,在她眼中不斷地放大放大再放大,將她壓抑在心中的思念和痛苦再一次激發出來。
她的沫沫,右手食指上,便有一顆如此的紅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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