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險些遊街的判官姑娘
87_87199就在判官筆引來萬鈞雷霆的剎那,一條鐵鏈從虛空伸下,帶着丁零噹啷的響兒,勾住了崔鈺的脖子,把她拽倒在地。
隨着她摔倒,判官筆也失了光芒,慢悠悠地飄落下來,掉在崔鈺身邊。
那破銅爛鐵做的鏈子,滿是鐵臭味,被崔鈺一掙,表面的鐵屑不停往下掉,沾了她一身,看起來極不結實。但任崔鈺怎麼用力拉,都擺脫不了喉間的糾纏。
崔鈺心裏鋪天蓋地的火,都被這鐵鏈子給整沒了。因為這情景她太熟悉,五百年經歷過一回。
那會兒她死完就封了判官,比起做孤魂野鬼,不知好了多少倍。可她鬼迷心竅楞是放不下徐清明,瞞着閻王爺,逃回凡間想守着他,誰知道卻看見了那些糟心事。
所以說這逆天的事兒,做不得,沒有善果的。
她剛把徐清明捅死,兩條腿還盤在他腰上,就被這條破鏈子捆住脖子,硬生生給拖回了地府。那一路上圍觀的小鬼們大眼瞪小眼,你掐我一把,我咬你一口,就怕笑出聲來被記恨。
當時崔鈺就發誓,堅決也不要再來一回了。遊街這招雖然除了磨屁股,對她沒別的傷害,但她可是堂堂判官爺,比起屁股,更重要的是臉面。沒臉面誰對她點頭哈腰,沒臉面誰給她過節送禮?
……
她魂游完,閻王老爺子單手拎着鐵鏈,朝大地戰神作揖問好,連聲道歉:“戰神吶,我們地府這個不成器的判官給您添麻煩了,您別擔心,我這就把她帶走,回去好好教導!”
說完就狠狠瞪了崔鈺一眼。那眼神,滿滿都是恨鐵不成鋼,就跟自己花心思養出個孩子,長大了卻發現她成天去捅別人家窗子一樣。
老爺子發話,崔鈺不敢頂嘴。她看了看意識全無的青鳥,問大地戰神:“你要把她帶去哪兒?”
她剛問完,老爺子就拖着鐵鏈要走,擺明了不想讓她繼續鬧騰。崔鈺乾脆盤腿坐在地上,兩手抱住門前的立柱不肯動,任憑閻王怎麼使勁拉,她就是撒潑不肯動。
“青鳥上仙是西王母的手下,自然要交給西王母管教。”大地戰神像沒看見崔鈺的窘迫樣,盡職盡責有問就答。
“那是徐清明讓你來救我的嗎?他知道我被抓了,告訴你地方,你才來的?”眼見手就要抱不住柱子了,崔鈺問出了她最想知道的問題。
“帝君只說讓我把您變回來。我找到您,是因為……味道,”說到這兒,向來不露情的大地戰神,也帶上了不明顯的忸怩,“您身上,有帝君的味道。”
跟只犁地老黃牛一樣的閻王這時用力一拉,崔鈺還沒弄懂味道這事兒,就被生生扯離了柱子,哐當哐當到處亂撞一陣子,還是被拖出了門。
等閻王憑空畫出通往陰間的小路,把崔鈺拖進去消失后,大地戰神施法帶起青鳥,騰雲駕霧。剛踏上天界,大地戰神遲鈍地覺着,他好像把帝君說的話傳得有點不對勁。
徐清明原話說:“你先回去把崔判官變回去,如果她有想要的、想做的,你就都滿足她。等她走了,你去把青鳥上仙押回蓬萊,告訴她,我並不欠她,不過是看在西王母的面子上,這次暫且不計較,若她聽了也就罷了,要是她反抗,你可以動手,直接把她交給西王母說明前因後果,但不準傷及性命。”
具體哪兒不對呢,大地戰神其實也想不出來,單純是感覺而已。不過再想起帝君也去了陰間,和崔判官當面總能說明白,他就把懸起一半的心又放了回去。
崔鈺這邊,還滿心以為,徐清明知道自己被青鳥欺負卻還幫着青鳥,暗恨得不行。要不是被閻王爺的鐵鏈子拖着,她還想去再捅青鳥兩筆出氣。
閻王不緊不慢地拉着鐵鏈子,和盤腿托腮的崔鈺一路無言。等過了中間路,開始進地府地界,崔鈺先忍不住出了聲。
“閻王大人,”她討好地笑,“你看這就要到地府了,我這麼進去,是不是有點不雅觀?”
”我看你剛才抱着柱子撒潑,也沒覺得不雅觀。”閻王沒好氣地冷哼。
“哎呀老爺子,我好歹也是個官,當著小鬼的面被一路拖進森羅殿,那威望不就全沒了?威望沒了,以後我說的話他們誰還會聽?我說的話他們不聽,我還怎麼辦差,為您分憂啊?”崔鈺拽住鐵鏈,可憐巴巴地晃了晃,說得情真意切。
閻王爺停下腳步,轉身嫌棄地看她,眉頭擠出一個結。
“你知道錯了?”
崔鈺忙不迭地點頭:“知道錯了知道錯了,我不該去跟上頭的神仙打架,還差點把人打死了。”
閻王僵住,目光獃滯了好一會兒,才大叫着爆發:“什麼?!你跟上頭的打架了!還差點把人打死了?!天哪天哪,我怎麼當年就留了你這麼個敗家玩意兒,整天曠工不幹活,燒完橋樑砸大殿,這會兒倒好,還……打架?你怎麼沒把自己打死!”
閻王氣得頭頂冒火,一圈一圈原地轉,嘴動個不停。
他越轉越快,越轉越快,就在崔鈺以為他要飛起來的時候,閻王突然頓住,鬼祟地摸着小鬍子問道:“那位神仙,不會來找咱們報復吧?”
崔鈺想了想,也學着閻王的模樣小聲答:“應該……不會……吧?”
那個疑問的語氣很微妙,閻王沒聽出來。
他舒了口氣,接着挺直腰背,嚴肅地開口:“我這次用無名鏈把你帶回來,是因為地府里出了大事。前幾天有位神仙下凡歷劫,嗯……具體的連我都不清楚,但總歸是我們地府的榮幸,但是!孟婆昨日發現,他喝過的湯里少了青燈籠草汁。而之所以少了這青燈籠草,是因為它被人從配好的葯碗裏偷走了!”
難怪!
閻王一席話讓崔鈺闊然開朗。
天殺的姜小白,崔鈺按住胸口罵,我這次一定要跟你拚命。你要染指甲,偷什麼不好,去偷青燈籠草,還從配好葯的碗裏偷。讓上面的神仙把以前的事忘乾淨再投胎,可全靠了它。更何況那人是徐清明,搞不好對付正常神仙的劑量對他都不好使,更別提裏面壓根就沒有青燈籠草。
難怪他什麼都沒忘……
本來搞斷腿多簡單的事兒啊,害得她被變成拇指大折騰一頓……
閻王看向神情變幻莫測的崔鈺,繼續問:“崔判官,據知情鬼報告,你前些天曾在孟婆葯廬進出過,進去時空手,出來時卻背了包袱,你能解釋一下嗎?”
“哎不是我啊,是姜小白!”
這會兒崔鈺才不管什麼姐妹情深呢,立刻大義滅親。當然,這也是她們幾百年來習慣的相處模式,就像姜小白偷懶,總是把曠工這事兒往崔鈺身上栽一樣。
“真的?”閻王半信半疑。
“再沒比這還真的了,”見抓到救命稻草,崔鈺站起來湊到閻王跟前,把光禿禿地手指頭伸出來,“老爺子您想啊,我偷青燈籠草幹什麼?不能吃不好玩的。但是姜小白不一樣,她那指甲,您還記得不?全是用青燈籠草汁染出來的。不信您去看,她家裏還有沒用完的青燈籠草汁呢,就在梳妝枱左面的小抽屜里盛着,一抓一個準。”
閻王見崔鈺說得有鼻子有眼,幾乎是全信了,也忘了問為什麼小鬼看見偷東西的人是崔鈺。他為難地摸摸小鬍子,說話吞吐起來:“小白姑娘,小白姑娘……嗯,反正這事兒吧,那位神仙也沒追究,就這麼算了吧。”
閻王最後那聲拍板很利索,氣得崔鈺喉嚨冒煙。
“不是……老爺子,你這心也太偏了吧?啊我被人看見了,就得鐵鏈子拖回來,擱姜小白頭上,就算了?!她長得再好看你也不能……”
“崔判官!”閻王激動得小鬍子亂顫,“你的腿……你能站起來了?”
你把鐵鏈子套我脖子上的時候,我就已經是站着了,方才我還在您老人家眼皮下面站着晃悠半天,這要平時多不關心我,才能剛剛注意到?
面對這不精明的打岔,崔鈺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她脫下鐵鏈子,垂頭喪氣擺擺手,表明以後再說,變出輪椅推着往家走。
……
離家越近,越多平日熟絡的小鬼上前打招呼,都是明着樂完又欲言而止,看得崔鈺胃疼。她拽住捧着紅布要送給她的織布鬼:“我不在的時候出了什麼事兒嗎?”
“您不知道呀?”織布鬼轉轉眼珠,硬把那布料塞進崔鈺懷裏,捂着嘴俏皮笑,“那我可不能現在告訴您,您到家自然就知道了。要不我推着您,快點回家?”
崔鈺看着織布鬼神神秘秘的架勢,心裏隱約不安。畢竟她上次這麼興奮,是因為馬面喝醉了酒,一頭栽進東街頭的茅坑裏。
她猶豫間,織布鬼自己做了主,推着她風馳電掣往家跑,簡直像是踩在她織布的腳架上。
剛轉進她住的街道,崔鈺就看見她門前圍了一群鬼,一個個眼珠子鋥亮,眉開眼笑。
紅娘鬼眼尖,瞧見她立刻揮着手絹喊:“崔大人!咱們上生星君又來求親啦!就在院子裏頭!”
接着她深吸一口氣,放開能傳遍半個地府的大嗓門:“您屋子裏還冒出個野男人,剛洗完澡,說等着您伺候穿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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