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臨近晌午,錢昱方才從畫舫出來,與陶清交談勝讀十年之書,二人談起商號前途,越談興緻越高,此刻,烈日炎炎之下,錢昱不僅沒有悶熱煩躁之感,反而頗是興奮,顯然有些迫不及待展開拳腳大幹一番事業。
“誒?那不是錢昱嗎?”路上有人指着從畫舫下來的錢昱,問向一旁的同伴。
“哼,可不是他嘛,去年不知怎麼弄了個牙刷,賺盡了銀錢。現在又弄出什麼毛峰茶,我商號以前的老相與都紛紛跑去和如家做生意去了。”此人說罷磨了磨牙,顯然也是一位茶商。
“唉,有啥法子,人家點子多,能耐!我差人偷偷去如家買了一斤毛峰茶,還別說,當真清香甘甜,咱們茶園的茶確實比不上。”
“哼,可他也不能把咱的路給堵死啊!”
錢昱心情甚好,回到家后見蘇玉蘭正靠在床頭喂孩子,便走近坐下道:“剛生完孩子也不曉得休息一會子,咦,奶娘呢?”
蘇玉蘭聞言看向錢昱道:“我覺得那位奶娘心地不好,讓紫鵑打發了。”
“哦!”錢昱點了點頭,又道:“那讓紫鵑再去尋一個吧!”
“別費事了,我又不是不能餵養。”蘇玉蘭低頭瞧了眼女兒,笑道:“我們村裏頭長大的,沒那些個嬌氣。村裏的姑娘嫁人了,哪個不是自己奶孩子。難道說你做生意賺了點錢,我便喂不得孩子了?”
“哪個說你喂不得,只是這般小的孩子,夜裏常哭鬧,倘逢尿了你還得起夜收拾,坐月子經不得這般折騰。”錢昱說著湊近蘇玉蘭耳畔,笑道:“若是坐月子虧了身子,咱生不得二閨女,怎麼辦?”
蘇玉蘭聞言羞紅了臉,輕推了錢昱一把笑道:“越發不正經了,那便讓紫鵑再尋一個奶娘來吧,只是要相看仔細,別找些愛嚼舌根的,惹的人不清凈。”
錢昱一聽這話,不禁問道:“那位奶娘嚼了什麼舌根,竟惹得好脾氣的你趕人了?”
蘇玉蘭抬眼瞧着錢昱,抿了抿嘴道:“她說你的魂被那陶少東家給勾去了。”
“什麼?”錢昱驚訝,隨又道:“趕得好,依我看那些個家宅不寧的,就是出了這些個嚼舌根的蠢婦。”
蘇玉蘭猶豫良久,終是開口問道:“阿昱,那奶娘說,陶少東家生的極美,可是真的?”
“真的假的與咱們有何干係?”錢昱直視蘇玉蘭,湊近笑道:“玉蘭心中疑我有二心?”
蘇玉蘭臉頰蹭的紅了起來,抬眼瞥了眼錢昱道:“哪個疑你?我若懷疑你,眼下你還能見着我?”
“怎地,你若真懷疑了,還打算躲起來?”錢昱覺得好笑的同時又有些心驚,她不曾知道玉蘭竟有這般的心思。
“阿昱,若真有一天我懷疑了,那必定是你心裏又有了別人。”蘇玉蘭瞧着錢昱的雙眸,抿了抿嘴道:“若真有那麼一天,我就帶着女兒走,讓你一輩子都找不到。”
錢昱驚的出神,愣愣地看向蘇玉蘭,半晌才回過神來道:“不可能發生的事就別說了,怪嚇人的。”成親這麼久,她不曾知道她的玉蘭有這樣決絕的一面。
蘇玉蘭覺得很有必要給錢昱提個醒,畢竟外面的世界太花了。同錢昱做生意的,哪個沒幾房小妾,雖說這種情況發生在錢昱身上的幾率微乎其微,可她還是因為那素未謀面的陶少東家忐忑了。
“對了,陶少東家請你去做什麼了,竟去了這麼久?”蘇玉蘭轉移話題。
“生意上的事。”錢昱此刻興緻焉焉,也不知怎地,她聽了玉蘭的話,心頭就是不怎麼舒適,瞧着玉蘭,斟酌良久問道:“玉蘭,你若懷疑了,可以來問我,草率離開,必定你悔我也悔。我不知道你今兒個是怎麼了,難道你不信我嗎?”
蘇玉蘭聞言抬眼瞧着錢昱,半晌才小聲道:“並非是我不信你,是自己有些不自信了,聽聞那個陶少東家生的極美,又會做生意。”
“你呀,你何不拿菱花鏡照照看,玉蘭你現今也美的緊。”錢昱握着蘇玉蘭的手仔細瞧着,玉蘭確實比初見時多了幾分韻味也美了許多,許是長開了吧,畢竟女大十八變,先下越發好看了。
蘇玉蘭聞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說也奇怪,她的模樣好似是同在娘家做姑娘時不大一樣了。
“東家,您快去商號看看吧,了空說鋪子前擠滿了商家,鬧哄哄的。”紫鵑喘着氣跑進內室。
錢昱心中一驚,隨問道:“可知道他們鬧的什麼?”錢昱有些疑惑,按理自家本分經營,如何會惹起眾怒?
“紫鵑不知,只是瞧了空的模樣,挺急的!”紫鵑說罷小心地看向錢昱。
“阿昱,出了這般大的事,你快去瞧瞧吧!”蘇玉蘭心中也忐忑的緊,瞧着發愣的錢昱,便開口提醒。
錢昱聞言站了起來,匆匆出了屋,走到前院,邊走邊問了空,“可知出了什麼事?”
“東家,那些都是茶商,他們眼饞,說,說錢家暴富害的他們家家生意蕭條。”了空說罷也覺得不平,各自做各自的買賣,你沒本事還要賴有本事的不成,天下哪有這般的道理。
什麼?”錢昱停住腳,他許是沒有料到,隨後三步並作兩步,急急忙忙去了商號。
此刻,商號門前擠滿了人,他們個個情緒激動,半包圍着華泉陽。
“諸位掌柜,是北方的商家自己找上我們如家,要和我們做相與,生意來了,我們總不能把人家往外推吧?”華泉陽說到這,挺了挺腰板道:“再說,我們如家的茶香飄千里,生意自然多。”
“華掌柜,你這是什麼意思?咱們廬商同飲廬江之水,你如家還打算一家就把廬江的水喝乾不成?”廣勝元的大掌柜在一旁顯得十分不憤。
“劉掌柜,這商場如戰場,廬江的水誰有本事誰喝嘛!”華泉陽心裏特別鄙視這群人,生意沒了,跑他們如家門前鬧什麼鬧,有本事商場上戰一回啊!
“哼,錢家暴富我們眾家卻倒了霉,這說明什麼?他們如家分明就是擠兌我們。”人群里有人揚着胳膊嚷道。
“就是,他們主子多謀掌柜也狠,擠兌得我們沒有活路了。”
“華掌柜啊,咱們廬商同飲廬江一瓢水,你們如家何必太絕情啊。”
“王掌柜還同他們講什麼,他不仁我們也不義,咱們回去把茶價降下來,大不了拼他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
錢昱站在不遠處,越聽心越驚,她到底年輕沒經驗,竟不知生意好了也會泛眾怒。
“讓讓,讓讓,我們東家來了。”了空護着錢昱往人堆里擠,眾人聽說錢昱來了,倒默契的往兩邊避開,讓錢昱走了過去。
“諸位,烈日炎炎,不如進裏面講話。”錢昱朝着眾人微施一禮。
這裏面幾家商號的掌柜你看我我看你,都跟着錢昱走了進去,他們適才那樣說完全是氣話,拼個你死我活是下策,若是錢昱肯給他們一條活路,那完全不用把茶價往死里降。
“泉陽,康先生回來了沒有?”錢昱坐下後頭一句便是問下一旁的華掌柜。
“已經讓夥計去茶園裏叫了,想來應該在路上。”華掌柜壓低聲音回話。
“怎麼,堂堂東家還做不得主嗎?”右下首坐着的劉掌柜陰陽怪氣道。
錢昱聞言淺淺一笑道:“商號不是我錢昱一個人的商號,錢昱一人自然做不得主。再者我既任康先生為大掌柜,有些事理應同他商量,煩請諸位稍安勿躁,再等片刻。”
“錢東家這一年來賺了個金銀滿盆吧!”此時,坐在左下第四個座位上的黃掌柜朝着上座的錢昱拱了拱手,那模樣皮笑肉不笑。
“錢昱走賓陽過京城,一年來奔波在外,鮮少在家,賺的也不過是辛苦錢!”錢昱坐在主座上不緊不慢地說著,“幾位今日聚到我如家,不知意欲何為?”
“錢東家,你們如家太欺負人了,我們的老相與都被你們給搶走了,你這個東家是不是得給我們個說法?”劉掌柜站了起來,走到中央瞧着錢昱。
錢昱心下有氣,強忍着道:“劉掌柜說這話,貴號東家知道嗎?”錢昱說著也站了起來,瞧着劉掌柜道:“並非如家搶貴號生意,乃是北方的茶商要同我們如家做買賣,緣何?貨好而已,幾位有時間到我商號鬧,不妨回去想想如何提高貨的品質。”
“你!!!”劉掌柜氣得抬手指着錢昱。
“東家!”此時,康大掌柜提着袍子從大門小跑進來,拉着錢昱眨了眨眼,回頭對劉掌柜道:“劉掌柜,先回座位稍等,容我同我們東家說幾句話。”隨後拉開門帘子,請錢昱去了後面。
“東家,此事不宜鬧大啊!”康大掌柜進了後面直接開門見山,“廬商向來團結,互相扶持,縱然此時他們無理相爭,可那也是急紅了眼逼出來的,這狗急跳牆,人急了可就得出大事了。”
錢昱向來敬重康先生,此刻聽了這話也冷靜了不少。
“東家,若是逼急了他們,魚死網破,天下不止嘲笑廬商,可會嘲笑東家您啊!他們會說東家重利不講仁義,活活把廬陵的茶商們給逼的關了門,到時候咱們如家能到哪裏做生意?誰還肯同咱們做生意?”
錢昱聞言在屋裏踱步,隨道:“可是,此事本不是咱們錯啊!”
“不是咱們錯也要低頭啊,這個世道不是分清錯與對就成了,這事一旦鬧大,如家就會被扣上擠兌同行的帽子。東家,水瓢入水半邊沉了半邊浮,此事還得裝糊塗啊!”康大掌柜苦苦相勸。
道理錢昱不是不明白,可她......
“東家今日扶持他們一把,他們必定感念東家。商場上誰敢保證我們如家沒有求人的時候!”“唉!此事依先生看,該如何化解!”錢昱聞言妥協地看向康大掌柜,她也知道三人成虎,到時候世人不會分誰對誰錯,只會可憐弱者,廬陵的茶商們若真的都倒了,那如家也真的就沒有什麼路可走了,商海同舟還得互相扶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