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敬愛
艷陽之下，瓦片上積雪融化，匯聚成水簾，滴答滴答的掉落。
換了一個新家，在廣陵郡主府好吃好喝了幾個月的大白，原來就魁梧的身軀又壯大了一圈，甩着頭，扭着身子，濃密油亮的皮毛如白浪翻滾。
面對自己的愛寵，私底下的趙忻然才表現出了十足的男孩兒氣，抱着大白的狗頭，揉揉下巴，揉揉臉腮，一遍又一遍的問：“想我沒有，想我沒有？”
回答趙忻然的，是大白溫熱濕黏的大舌頭，一刷一刷，熱情的趙忻然都受不了，偏過了頭用一雙手堵着，大白肉乎乎的鼻子對着趙忻然的手掌拱了拱，把臉腮擱在趙忻然的掌心上，濕潤潤的眼神，嗚嗚嗚的輕喚。
豈止是想，大白都要想死了。
趙忻然滿面的溫柔，雙手大力的揉搓，捋過尖尖的耳朵，把大白全身都揉了個遍，然後給大白修剪爪子，擠□□腺，清理耳垢，梳理毛髮，弄完了這一切，趙彥恆抱着毛髮蓬鬆的大白，眯着眼睛，眉梢充滿了愜意。
“哥！”
趙悠然人未到，聲先至。
趙忻然驀然睜眼，趙悠然踏着凌亂的腳步進來，臉上掛着驚詫的表情，慌忙道：“哥，我從母親處過來，母親說，讓我和頤兒預備着你成婚的事物……”
趙悠然和趙頤兒在廣陵郡主手下學做事，那是按照一個府邸的女主人在培養，什麼都學，所以儘管趙悠然和趙頤兒是未出嫁的女子，廣陵郡主也得讓她們知道，如國主之女和郡主之子成婚，該是怎樣一個章程。
“嗯……”趙忻然既然應允了婚事，也有積極面對的態度，道：“母親已經與我說過了，是六縣主，她長得怎麼樣啊？”
青春少年，也還是看臉的。
趙悠然在大白身邊一坐，道：“長得好，鵝蛋臉，桃花眼，身姿豐嬈，舉止大方。”趙悠然看見的也不多，把看見的都一口氣說了，道：“她似乎和姐妹們感情淡淡，如國主另外幾個女兒，還有幾位夫人娘家的女孩子，都是一叢一叢的出現，但是她總是一個人出來，雖然和她們說得上話，也不是一路走的。”
趙忻然輕輕的哦了一聲，低頭擼狗。
趙悠然緊盯着他瞧，趙忻然又說了一句，道：“她不討厭狗的吧。”
大白雖然是趙悠然養的時間多，但大白的第一主人，是趙忻然，當初是趙忻然挑了許久，挑中了它抱回來，只要趙忻然在家，大白都是跟着他過日子。
那麼，如果趙忻然和六縣主周琳成婚，而她喜歡狗的話，大白就是讓她飼養了。
趙悠然心裏酸酸的，這種酸楚，是兩輩子的哥哥要娶嫂子的排斥，還是十四歲的哥哥就要娶嫂子的無奈，趙悠然也琢磨不清楚，她趴在大白身上，問道：“怎麼就突然把你的婚事定下來了呢？”
當今亂世，談感情都是奢侈的，趙忻然冷靜的道：“奉化夫人曹氏，她的娘家握有六分之一的兵權。”
趙悠然點點頭，其中的厲害關係，她多少是有些清楚的，但也有她不清楚的，趙忻然身在軍中，聽聞了一些，道：“母親早前和曹氏有過過節，現在母親想要和曹氏握手言和，需要拿出誠意。”
趙悠然捏着大白毛絨絨的耳朵，腦海中戰火紛飛的畫面飄過，趙悠然忽然覺得她以前的堅持都成了矯情，恍惚道：“若是當初，我沒有拒絕母親的安排，局面會不會好看一些。”
“想什麼呢。”趙忻然曲指在趙悠然的額頭一彈，臉沉下來，道：“霍家已經有了一個做妾的女孩兒，我不想有第二個。”
毫無疑問，霍家第一次發跡，是霍三姐成為了國主的女人，成為國主後院眾多的女人之一，但是趙忻然絕對不是甘享着姐妹犧牲的人，他嚴肅的道：“現世，女人已經輕賤了許多，就更得自個兒自重了。你聽好了，以後再不可有這樣的想法。”
趙悠然凝視着趙忻然，她在趙忻然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份熾熱的企圖心，熱得她的心頭也暖了暖，低聲道：“丟到十萬八千里了。”
趙忻然這才緩和表情，揉了揉趙悠然的額頭道：“你甭替我憂思，婚姻之事再怎麼說，也不會是我一個大男人吃虧。國君的六女兒呢，最高領導人的女兒，這種事情擱在哪個時代都不會少，我一個出身草根的小子，能娶到手是我的福氣。”
趙悠然終於是歡喜的笑出來。
當此戰事，暗地裏都在分析聯合，擺到枱面上也少了一層含蓄，當天午時，奉化夫人帶了周琳來到廣陵郡主府。
廣陵郡主熱切的接了奉化夫人，道：“不是說好了，我帶着孩子們去拜訪你，你這樣過來，瞧我多失禮了。”
奉化夫人一向是張揚的性格，道：“宮裏拘束了許多，我擔心孩子們不自在。再說了，我們母女倆兒，就是走走親戚，也可以過來看看的嘛。”
周琳今日披了一件雪白的狐皮斗篷，襯得臉蛋兒珠圓玉潤，白裏透紅。她親昵的挽着奉化夫人的手臂，宛若嫡嫡親的母女。
廣陵郡主笑道：“忻然也大了，到了內宮只能像根杆子一樣杵着，多拘束哩，來我這裏，有吃的有玩的，由着孩子們痛快半日才好呢。”
說著趙忻然兄弟姐妹四個一起出來。
正式的拜見過奉化夫人，趙忻然和周琳對上了眼。
面對自己挑中的少年，周琳自然是滿面的嬌羞，趙忻然瞧着周琳的模樣也合自己的眼緣，憋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臉紅起來。
奉化夫人和廣陵郡主含笑不語。
趙悠然和趙頤兒雙雙表現出親近之意，緩步走過去，稱呼周琳縣主。
婚事還沒有過明路，周琳語笑盈盈，道：“我們原是表姐妹，叫我一聲姐姐也就是了。”
最笑的趙破兒最是歡快，脆生就喊了，道：“琳姐姐。”
趙悠然和趙頤兒馬上改了口。
周琳比趙忻然大了兩歲，趙忻然清了清嗓子，也叫了一聲琳表姐。
錢琳喜歡這樣的稱呼，在婚的男女按着年齡依着姐弟，兄妹的稱呼，在當下是表示敬重的意思，夫妻之間，可以愛得不夠深，但敬意是不能少的，所以，才稱之曰：敬愛。
奉化夫人很是滿意，和廣陵郡主耳語道：“他們看着很登對。”
廣陵郡主頷首道：“忻然在院子裏準備了炭烤，他們四個都愛吃，就讓他們去吧，我們有我們的事。”
周琳回過頭來，奉化夫人笑道：“你們去吧，仔細了別燙了手，燙了嘴。”
趙悠然擁了周琳出去了。
冰雪消融的庭院中，金光燦燦，炊煙裊裊，趙忻然負責烤，很是周到的，問周琳花椒要不要放，韭菜吃不吃，一來二去的，也就自然而然的搭上了話。
“汪汪汪！”
大白被關在屋裏，叫聲清晰的傳了過來。
周琳是做過功課的，知道趙忻然和趙悠然兄妹，從霍家什麼也沒有帶過來，就帶了一條狗過來，想來這是一條重要的狗，笑問道：“它聞到肉香了吧，讓它也過來吃啊。”
趙悠然立刻道：“我去牽。”
趙忻然提醒道：“它是大塊頭，不過你別害怕，它很溫順。”
周琳笑出兩個梨渦，道：“我的膽子不小。”
事實，周琳也不是一個膽小之人，當大白圍着這個陌生人轉圈的時候，周琳還試着碰碰它的狗頭，不過大白是相當傲嬌滴，後仰着頭退開了，對着烤肉的趙忻然尾巴搖的歡。
趙彥恆沒理它，它的眼睛滴溜溜的轉在肉食上，一臉的饞樣兒。
周琳急於和大白建立友誼，把趙忻然剛剛遞給她的羊肉串湊到大白的嘴邊。
大白開心的張口要咬……
趙忻然握住了周琳的手背往外一拉。
兩人第一次肢體相處，都有那麼點絲絲麻意，趙忻然很快放開了錢琳白嫩細滑的手背，道：“它不可以吃放了太多佐料的食物。”
周琳的臉一點點紅起來，道：“哦，我不知道。”
趙忻然也有些不自在，用鉗子點一點正在烤的一塊雞胸脯，道：“這是給它的。”
周琳顯然也是找到了一個話題，聲音柔柔軟軟的，道：“它每天要吃多少？”
趙破兒跳出來，迫不及待回答道：“它吃得可多了，一頓兩隻雞……”
趙頤兒攔着趙破兒，背着趙忻然和周琳捂住弟弟的嘴，今天，他們包括趙悠然，都要自覺點，把自己當個透明人。
趙悠然安安靜靜的泡了茶水。她當然也是希望哥哥和未來的嫂子，能把感情培養起來。
“以前需要它看家的，就養了它。”
以前在霍家，一群老弱婦孺，他也還小，又做了點小買賣，總有閑漢在家門口溜達，所以養了大白防賊，絕對不是浪費糧食。
“現在……”趙忻然把烤熟的雞胸脯放到盤子裏晾晾，眸色溫柔沉靜，道：“既然養了，就只能給它養老送終了。”
周琳直直的瞄着趙忻然的側臉。他的臉龐帶着少年的清雋，他的身體帶着少年的單弱，他的聲音，還帶着少年的清潤，但是周琳想，她是可以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趙忻然在將來，會成為一個英氣雄武的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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