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喪兄
87_87481華國西南邊陲古城,夜半時分發生了黎克特製7.8級大地震。
半個小時后,兩架直升機飛到災區上空,把災區情況傳回救災指揮部。
一個小時后,五架直升機在餘震不斷,氣流混亂,能見度低等極端惡略的飛行條件下,向災區投放急救藥品,返回途中,一架直升機失事!
十三天後,失事直升機殘骸在執行任務航線附近的密林中找到,機長趙哲遇難。
……
越國西都。
一間簡陋的市井民宅,金黃-色的油燈把映射在牆壁上的影子拉得格外高大修長,影子在牆壁上來來回回的緩緩移動。
一個男人豎抱着半夜突然哭泣不止的女兒,在房間裏來回踱步。
趙嬋幾乎是渾身脫力的掛在這個應該算是陌生男人的身上。自己此刻,是妖魔鬼怪?是一縷遊魂?是南柯一夢?趙嬋沒有心力考慮這些問題,因為趙嬋現在很痛苦,痛苦排山倒海而來,把趙嬋寸寸碾斷!
就算置換了另外一個時空又如何?前世猶如今生,這般的痛苦依然那麼清晰,趙嬋閉眼掙眼,眼前揮之不去的,依然是一堆支離破碎,幾乎化為焦土的屍體!那是親哥,趙嬋算是趙哲帶大,那是如父如母的親哥,是趙嬋二十六歲的人生,看得比自己生命還重的親人,這樣乍然的離開,死後變成了這般模樣。
國家大義?國家大義又如何呢,這份痛苦不會減少一分。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雖然距離失事已經十三天,可是沒有見到,趙嬋就不接受哥哥已經殉職這件事,可是親眼見到,積壓了十三天的痛苦,是趙嬋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那一刻,趙嬋心臟驟停,從此時空中已無趙嬋,只有霍修張氏三歲的女兒霍悠然!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霍悠然連哭帶咳,這陣咳嗽怎麼也止不住,咳得滿面通紅。霍修的肩膀托着霍悠然的頭,一手抱着,一手扶着霍悠然的後背。在廚房煎藥的張氏聽到這個聲兒,焦急的走進來,急切的張手,想要抱過孩子哄着。
霍修沒有把霍悠然給張氏,額角溢出細汗,急問:“葯煎好了沒?”
“五碗水文火煎成一碗水,還得半個時辰!”張氏沒堅持抱過孩子,手放在霍悠然的額頭上,霍悠然又哭又咳,張氏手上沒有準,擔心霍悠然燒起來,試問道:“我倒一小碗來先喝着?”
“葯是這個吃法!”葯煎不對時候,藥效就不一樣。霍修也擔心着女兒,心情自然不好,就帶出了一分氣,道:“不急這點兒,去年李兄弟給的一罐蜂蜜還有?兌一碗蜂蜜水來。”
“欸!”這會兒張氏也聽不出霍修的語氣,當家男人說什麼就做什麼,折回廚房兌蜂蜜水。
一個長寬不到三寸的綠陶罐,是去年霍修的好友李勛送過來的年禮。霍家是越國千千萬萬戶普通庶民人家之一,家境不能算貧寒,也遠遠夠不上富裕二字,所以蜂蜜是有閑錢也不會買的稀罕物,所以一罐蜂蜜,霍修和張氏沒吃過一滴,一半倒出來,送給住在鄉間的父母霍恩和陳氏,一半全省給一對兒女吃,去年兒子霍忻然也生了一場大病,小半罐哄着他喝藥用了,剩下的都喂在霍悠然的嘴裏,霍悠然這一病已經半個月,張氏用勺子把陶罐颳了一遍,勺子上只沾着些許蜂蜜。張氏紅着眼睛嘆惜一聲,往陶罐里倒了半碗溫水把陶罐洗一洗,勺子攪一攪,倒出來,再往陶罐里倒了半碗溫水洗一洗,勺子再攪一攪,再倒出來,算是兌了一碗蜂蜜水!
餵了霍悠然喝了一碗蜂蜜水,咳嗽停止了,但是霍悠然還在哭。
霍悠然怎麼能停止哭泣呢,她的喪兄之痛,對她來說也就發生在‘剛才’呀!但是霍悠然這樣面色猶如死灰,身體癱軟如泥,眼神毫無神采,哭聲哀哀凄凄,張氏嚇得掉了眼淚。不過張氏可不會想到那些離奇的事,只以為女兒生病了難受,只以為女兒的病情又加重了,前幾天,霍悠然都病得只剩一口氣了,那會兒的情況不會比現在好。
半個時辰過去,葯終於煎好了。張氏擺出三個碗,葯汁倒到第一個碗裏,第一個碗倒到第二個碗裏,第二個碗倒到第三個碗裏,張氏邊倒邊吹,舀了一點含在嘴裏試了試,還是有些燙嘴,又重複了一遍,才覺得合適,端來餵給女兒。
霍悠然把臉瞥向對面,不想看到這對陌生的年輕夫妻,或者說是無法面對,因為霍悠然還沒有準備好進入新角色。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霍悠然的余悲綿綿不絕,實在沒有心力應付這對陌生的年輕夫妻。至於拒絕喝葯,霍悠然不是想死,只是純粹不想而已,不過這個反應看在霍修和張氏的眼裏,是女兒病重的連進葯都困難了。
霍修心焦得像燒成一團灰,把女兒抱給張氏道:“我來!”
這是要硬灌的意思。
從半夜啼哭到現在,霍修就一直抱着女兒,抱着走,現在也抱着坐着,就怕她躺着氣不順引發咳嗽。硬灌,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我再試試,嗆去了怎麼好,這是最後一貼葯了。”最後一貼葯灌不進去後面沒得補,張氏執意的把葯勺貼到霍悠然的唇邊。霍悠然還是沒有反應。
“悠悠喝葯,悠悠要聽話,喝葯。喝了葯有甜甜的蜜水喝……”張氏說了一堆哄三歲小孩子的話兒,邊說眼淚簌簌的掉了下來,落在霍悠然的額頭上。
溫熱的眼淚劃過張氏的臉頰,再掉在霍悠然的額頭上已經沒有溫度了,反而是一層黏黏的涼意。霍悠然的眉頭幾可見的一動,然後微微的仰頭正視張氏的臉,在這個視線的移動中,霍悠然先看到又一滴晶瑩的眼淚經過眼前。
霍悠然心中一抖,視線轉了一個彎,第一次正視抱着自己的男人。霍修十五歲和年長一歲的張氏成婚,十六歲得子,十七歲得女,霍修現在不滿二十歲,本該朝氣澎湃的青年,此刻滿臉的悲戚之色,是這樣的濃烈。
霍悠然忽然覺得冷,其實是霍悠然毫無節制的悲傷讓這個身體發燒了。霍悠然頹然靠在霍修的身上,眼望着張氏,眼睛含着悲憫!
張氏突然從未有過的害怕起來,因為她感覺到這個女兒陌生的眼神。
這時的霍悠然腦海里在想,哥哥死了,有個自己悲哭不止,傷心欲絕,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真的‘自絕’了。那麼自己死了,後頭誰來傷這份心呢?
趙嬋尚未成家,無夫無子,至於母親,上輩子母親早早死在了前頭,在趙嬋遠未懂事就去世了,父親因為有些原因,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面,關係也不好,後來他又跟着一個女人去了國外,也就過年過節固定通個電話,趙哲出事,因為趙嬋固執的不能接受這個結果,都沒有打電話告訴那邊出事了。十三天,一兒一女已經離世,父親應該剛剛收到消息。
收到消息會有遺憾吧,二十幾年的父子父女情誼,這一世便草草終結了,收到消息會很難過吧,悲哭不止,傷心欲絕!
有個瘋狂的聲音在霍悠然心裏吶喊,霍悠然想對眼前兩位吶喊:我死了哥,你們死了女兒,我們都死了親人,我們一起來難過吧!
不過這個真相太殘忍,霍悠然感覺到了自己內心出離里於理智的邪-惡之心,把這句吶喊壓了下來,並且緩緩張開嘴,喝下一碗苦藥。喝完了葯,霍悠然也不落淚了,縮在被子裏把自己冰封了起來。
張氏的心因為害怕而砰砰亂跳,不過這會兒,她也不及細細分辨這份害怕的由來,只當自己是一個重病孩子的母親。
“最後一貼葯了!”張氏低低的重複了這句話,看着丈夫。
這時候的孩子夭折率很高,去年夏末,大哥大嫂就死了兩個孩子,一個兩歲,一個十歲。霍悠然這次病,已經治了半個月,換了三個大夫。還要繼續花錢嗎?張氏捨得花錢,可是找哪個大夫?自古名醫如名相,扁鵲華佗難求,庸醫不會救人,還會殺人。但思索半晌,張氏還是想繼續求醫問葯的。
“依我主意,還是請李兄弟的姑丈,前幾天的葯不是對了病症。”霍修悶悶的看着霍悠然把自己捲起來的背影,又道:“那位或許還能請到家裏來,前兩位早先就拒了。”
西都是越國的國都,太醫名醫是有不少,不過那些都是伺候貴人的,霍家是普通草民,這些個兒大夫,連門都摸不到,那摸得到的那麼幾位,也就那麼幾位了,想一遍還是李勛的姑長靠譜。
張氏默默點頭,她也沒有別的主意。
霍修看看外頭漸明的天色,摸出一貫錢來出了門,沒有直接去請李勛的姑丈,而是先拐了個彎去市集。
李勛的姑丈並不是做館看診的大夫,只是家學淵源而通曉醫理。李勛知道霍修的女兒病了,把陪姑姑回家省親的姑丈自薦了來,霍修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上次那是人情,人家來家裏一探,診費堅持不受,這回再請,卻是不能空着手去拍人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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