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謊言
?傷口並不嚴重,只有78厘米長,12厘米深的樣子,位於腰部的左後側,常理上來說,這種情況一般為被人從背後偷襲造成,兇器應該是刀刃不會超過8厘米的小型水果刀,偷襲者當時手拿水果刀全力襲來,被偷襲者身手敏捷的側身躲過……
整幅情景,在伊藤還未主動拼湊真相之前,就已經栩栩如生的呈現在腦海里。:3し
神色平淡的男性在這種算是失神的情況下,也動作熟練又精準的從他白天剛整理好的房間裏,翻出了蜂蜜倒入鍋中熬煮起來。一邊煮蜂蜜的功夫,他又從潔白的床單上,整整齊齊的剪下了一條如繃帶粗細的布條。
以一種已經超乎技巧的技藝側對着鏡子塗抹上蜂蜜、包紮好傷口,伊藤此時才反應過來,其實剛剛,該果斷下樓找24小時便利店買更加現代化的急救用品才對吧!
就算預算捉襟見肘,不過急救包還是要比蜂蜜稍微便宜一點的,可這種緊急處理方式就像是已被植入到腦海中的程序一般,遇到危機就自動啟動執行了。
——對傷口的熟練處理、利用購買起來絲毫不引人注意日用品替代急救品的第一意識、隨時記錄搜集周遭一切信息的嚴謹習慣、以及被驚醒後手往枕下摸去的莫名舉動……對於自己曾經的職業,伊藤揚了揚眉,不動聲色。
“關於我受的傷,你有什麼需要說明的地方嗎?”拿起筆記本,將傷口描述記錄下來,伊藤邊寫邊問。
然後不出所料的,沒有小姐的回答是經典的——。
“唔,聽起來你什麼都沒看到呢?關於深夜裏莫名其妙來襲擊我的東西。”對系統的冷淡毫不在意,伊藤合上筆記本,翻出了終端機。
“哦?難道你也需要像我一樣每天休眠嗎?還是說,你確實借用了我的視桿細胞與視錐細胞,所以受到我身體的限制,只要我看不到的東西,你也無法看到,以此類推的話,那麼聽覺呢?嗅覺呢?觸感呢?你又是以什麼形式存在的呢?是分散在我身體的每個細胞里,還是只控制了大腦的一小塊區域?……”
對沒有小姐的習以為常,伊藤一邊手指快速的在終端上點按查詢着什麼東西,一邊嘴裏不停的分析着。
他平時並不是多話的人,之前也對系統的總是給出的近乎毫無反應、樂觀接受,可現在卻忽然反常起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說起來我也有點好奇,如果我死掉了,那麼,位於我身體中的你,被派來監視我的你,會怎樣呢?”不需分析伊藤就已經輕易推斷出,沒有小姐只是系統的一部分。
“不管你是什麼,你可能只是是某個龐大組織的一個片段、一條觸手、一個終端,可是,我問的是在我身邊或者身體裏的那個你,你對消失這種事毫不在乎嗎?或許就像某個龐然大物失去了一塊一模一樣可以被隨時更新替代的組織一樣,可是對於那塊組織來說,它卻是永遠、永遠、永恆的失去了存在。”
“死掉,就是死掉了,就像外面走廊上那盞壞掉了燈,沒有任何特別,也不再有任何價值。”
似乎並不期待系統的回答,他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不過說起來,我對這種情況其實也有幾個猜測,第一,有人在我睡着時迅速摸進來給我腰后劃了一刀離開。第二,我得罪了外星人,它們跨越空間給我來了次小小的神罰。第三,這個世界有鬼魂,它今天心情不太好,咬了我一口……好吧,以上這些推測我可以隨意推斷出成千上萬種,不過我目前還是最傾向於——這具身體的模板主人現在出了點小問題,於是反饋到了我的身上,你看呢?”
“……”沉默了好一會兒,系統才幹巴巴的說:“是的,為了保持你身體數據的準確性與穩定性,防止出現偏離人類範疇的失誤,我們採取了最為先進的數據實時更新技術。”
“也就是說,如果他不小心死掉了,我也會跟着死掉。”與之前的滔滔不絕不同,伊藤神色沉靜的接受了這個在普通人看來絕對想要跳腳大罵的混蛋消息,他甚至沒有浪費一秒鐘時間去抱怨或消化,而是迅速繼續問道:“那麼,現在我可以請問這位先生的芳名嗎?”
“周防尊。”系統停頓了三秒后回答。
“周防尊。”因為對伊藤來說,目前還是找到工作保證溫飽才是最急迫的問題,是以,他在三天後才真正見到這個人。
此時,因為他身上那特別光環的緣故,哪怕並不是主動攻略,但由於身在社會中不得不時時以社會禮儀待人的緣故,是以哪怕才剛過了三天,的進度條就已經推進到了119%。
這個進度代表着,伊藤已經獲得了上野片場幾乎所有人的青睞。
他順利的得到了以他的資歷根本不可能擔當的道具師工作。
拜這份工作所賜(他跟了正在拍現代推理劇的劇組),今天出現在鎮目町的伊藤,第一次換下了葦中的制服,改穿了一身正式西服。
“你是打算讓首次見面變得更正式一點?”自從那天晚上,伊藤連夜下樓買了新燈泡給走廊換上之後,就微妙的多話起來的沒有小姐,略帶好奇的問道。
“首先,現在我並不確定對方是什麼樣的人,他是否願意見到一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傢伙;其次,我沒有必須跟對方見面的理由;最後,能夠身在暗處,卻非要暴露在明處的任何舉動,在我看來都是愚蠢的。”伊藤帶着一種近乎誘導的縱容態度,詳細解釋道。
他一邊說,一邊抬起手腕看了看錶,“10:30,”他低聲自語,“這個時間應該會有體育課。”
伊藤朝着校門小跑起來。
“那位先生,請站住,這裏是鎮目高中,請問您有預約嗎?”
“啊?”伊藤慌裏慌張的朝着保安室看了一眼,腳步卻絲毫沒有停下,“抱歉抱歉,我是新來的實習老師,真是糟糕,報道的第一天就遲到了。”
“喂,等等啊。”
“抱歉,中午休息的時候,我會來補上登記的,現在麻煩請讓我先去報道。”看上去莫名眼熟的年輕男人就此消失在保安的視線中。
“啊!算了,看上去也確實很着急的樣子,不管怎麼說,穿着那麼昂貴西服的人,總不會有問題的。”保安望着那背影自言自語,“不過,現在能跑的這麼快的人可真不多呢,是體育老師嗎?”
伊藤確實在尋找體育場,一路上雖然他也遇到不少學生或者教師,不過因為伊藤一直保持着自然又沉穩的表情,那些人也只是略看了幾眼就不再在意了。
“一般來說的話,更衣室會建在體育場附近,網上下載的地圖完全沒有標記更衣室的位置,做地圖的人真是太粗心了。”間或也有人因為覺得眼熟,不停回頭張望,不過伊藤卻毫不在意,反而姿態隨意的和系統聊着天。
“你完全沒有對我的變裝能力感到驚訝。”只要一把握到機會,他就會堅持不懈的旁敲側擊,想從系統那裏挖出屬於自己的過去。
“沒有。”系統也祭出了官方標準回答,停頓一下,它又問道,“你為什麼一定要找更衣室。”
“為了衣服。”
即使窗外就是正在上課的體育場,不過終於成功進入到更衣室里的伊藤卻絲毫沒有緊迫之色,手裏拿着一個小小的磁片,他將男子更衣室的櫃門一一打開,抖出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劃一番后,再重新按照其原有的姿態一絲不苟的放回去。
10分鐘后,他終於挑選到一身合體的鎮目高中制服。
細心的將西裝收起到袋子裏,伊藤不忘將他借用衣服的凌亂高中生衣櫃整理好,這才從容不迫的轉身離開。
下一個目標,是鎮目的街頭。
將領帶的結拽到襯衫的第二個衣扣處,前兩個衣扣也解開,又謹慎的調了調頭上帽子的高度,伊藤隱蔽的站在角落裏。
在自動售賣機里投入硬幣,伊藤一邊喝飲料一邊對沒有小姐解釋:“並不是漫無目的的隨意停下來,這個點是鎮目町四角對摺的交叉點,任何一條道路都會從這裏經過,所以雖然守株待兔看上去愚蠢,卻是最有效的方法。”
“依我的判斷,”伊藤低頭看看自己已被制服包裹完好、這幾天卻在不斷受着小傷的身體,“周防尊那個……傢伙,現在只是個熱血又衝動的不良少年。”
“而不良少年,100%都具有自覺不自覺的巡街行為。”
耐心的等了一小時又一小時,飲料已經喝下去3罐,才在街角看到了那頭醒目的赤發。
稍稍調整角度,伊藤的身影隱沒在售賣機的陰影里,然後直到等周防、草薙二人走過之後,他才以一種不遠不近的距離,慢慢跟了上去。
並不是普通的跟蹤,伊藤同時還非常注意搜集周防的任何信息,包括少年留在飲料罐上的指紋、從衣服上被風吹落的頭髮,以及,那個與自己完全一模一樣的少年說話的神態,走路的行姿。
然後一個小時后,將小心粘貼了指紋、頭髮的透明膠貼在筆記本上記錄了周防尊信息的那一頁里,伊藤再次看了周防一眼,轉身走向另外一條街。
一步一步,他的步伐每一秒都在發生變化,當他完全消失在街尾時,就像散佈在東京街頭任何一個不良一樣,他的神態與之前身穿葦中制服的從容不迫、上班族黑色西服的冷靜自律完全不同,彷彿在這個軀體裏已被注入了另外一個靈魂,少年的表情冷酷又放肆。
他只站在街上四處稍微掃視了一圈,就迅速確定了目標。
那是一夥兒明顯也是不良打扮、頭髮五顏六色的街頭少年,三個人聚在一起蹲在角落裏,眉飛色舞的樣子似乎正在對路邊走過的女孩子品頭論足。
伊藤徑直走過去,二話沒說先給體型最高最壯的那個傢伙背上迅速來了一腳。
不良們的表情先是驚訝,誇張的張大嘴巴,不過還不等他們將表情調整到憤怒,就全部已經被打倒在地了。
抬起手腕,伊藤先是看了看錶:“13秒。”他自言自語。
對躺在地上的不良們毫不在意,伊藤近乎敷衍的隨意對他們解釋了一下原因——“因為看你們不順眼。”
就算神佛也會被這種態度所激怒,就更別說其實完全是靠面子展示存在價值的不良們,如此慢待與侮辱完全可以讓他們燃燒起所有的熱血。
當他們疼痛稍微緩解到可以將將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他們再次看到了那張讓他們承受了此生最大屈辱的混蛋的臉。
“很好,一切都在計劃之內。”伊藤將身體倚在牆上,神色冷靜的看着那幾個不良圍上了周防與草薙,在不良們重新快要被打倒時,他從兜里翻出刀片,迅速的在自己手上劃了一刀。
親眼看着同樣的傷口出現在周防手上之後,他動作迅速的掏出繃帶將傷口纏好,又拿出筆在筆記本上寫上,然後一邊離開一邊對沒有小姐說——“你之前的那個身體數據實時更新理論完全可以被推翻了,因為如果只是為了讓我的身體不出差錯,那隻要單方面的聯繫就可以,而不是像現在,雙方都聯繫在了一起。”
“所以,所謂保持身體數據的準確性與穩定性的解釋,是不折不扣的謊言。”
(戰場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