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疏離
87_87419容玖顯然發覺了他那處已經變了天,眼睛眯起,伸手在童簡鸞的要害處捏了一下,童簡鸞驚呼,兩手條件反射回護,這樣就從容玖身上掉落到床上。
“你好狠的心……”童簡鸞痛訴容玖的罪惡,小聲嘀咕,“難道不知道,這樣你的性福就沒了嗎……”
“我的幸福有沒有我心裏清楚,不過再說下去我覺得你很快就不幸了。”容玖正襟危坐,攏了攏自己的衣襟,“我今天來是想要跟你談正事。”
裝什麼假正經,童簡鸞心中嗤了一聲,不知道誰第一次見面又咬又親,打了他個措手不及,肩膀上被咬了一口,心裏也留了個痕迹。
“什麼正事?”知道容玖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找他一次不容易,童簡鸞也就不鬧他了。
“陛下準備給你一個恩賜,如今你聖寵正如日中天,需得趁熱打鐵,在這時候拿下藍家。”容玖溫聲道,“他想要私下裏將藍長鈺處置掉,提拔軍心正盛的楊和昭。”
“他想要做什麼,博取仁慈的聖名嗎?還是覺得御下不嚴,有損他的臉面?”童簡鸞念頭飛轉,想到了原因,遂冷笑道,“是不是早年殺戮太重,現在想要洗乾淨殺孽?他是煉丹受到什麼挫折了吧。”
容玖驚異於他的敏銳,卻不會點破,知曉這人有點陽光就燦爛的本性,捏准了他的小心思,偏偏叫他求而不得,“那依你看,怎麼做?”
童簡鸞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君威雖重,難堵天下悠悠眾口。藍長鈺通敵賣-國,本就該千刀萬剮以泄民憤,這已經不是敗軍之將何以言勇了,根本就是狼心狗肺!”
“哦?”容玖挑眉,“依你之言,該說些什麼,才能讓今上依了你的意思做呢?”
“不是依了我的意思,是依了天下百姓的意思。”童簡鸞狡黠一笑,擺了擺自己的食指,“這叫順應民意,安不知‘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君以此思危,則危將焉而不至矣’?”
“你倒是聰明。”容玖終於捨得吐出一句誇獎的話。
“我只會說,不會做。”童簡鸞忽然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床柱,表情痛苦,“不行了……幫我開路幫我掩護,我一定要去蹲坑……”
容玖終於起身,把門外的侍衛全部遣走,對童簡鸞指了個方向,看着他飛奔,臉上露出笑容。
明德帝明面上處理藍長鈺和暗中處理絕對不是一個概念,因為明德帝的帝位都來的名不正言不順,但要編一個連自己都說服了的理由,才能糊弄天下人,這期間,藍長鈺成了他的刀,和他的擋箭牌。
藍長鈺譽滿天下,成為當仁不讓的大將軍,這讓自己臉上也有光,是陛下的臉面。
自古以來,君王名垂青史,身邊一定有一群可以稱道的臣子。
但現在藍長鈺竟然通敵叛國,這證明什麼?是君王眼拙,還是君王默許?民先疑臣,后則疑君,前朝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君王割地賠款,丟盡了顏面,任由他族戮我子民。最後各地起-義,朝代覆滅,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皇帝並不想殺雞儆猴,因為朝中沒有猴子可以敬。他權力收攏到自己的手上,現在朝堂之上,百官除了吵架,就是鬥嘴皮子,你參我一本,我罵你一句,每半個月發生一次,金鑾殿烏煙瘴氣一次,如果有什麼事情,錦衣局自然會收割人頭,他這個皇帝當的省心極了。
這還被譽為垂拱而治,看起來真是其樂融融。
那麼就由藍長鈺這件事,拉開改朝換代的序幕吧。
天啟二十年春,著名的“藍長鈺案”成為這平凡而又不平凡一年的開端。
這件事的起源來源於民間,北疆五城被屠,藍長鈺軍前失策被貶,剝離了大將軍職位在家裏賦閑養老。所謂戰爭有贏就有輸,常勝將軍也不能保證自己下一次會不會馬前失蹄,畢竟運道這種事誰也不能保證。
然而從軍之人,雖然有運道之說,卻並不依靠這句話,因為殺人多了有煞氣,這種氣有時候甚至可以將運道之說壓制下去。況且手持刀劍的人,如果把命格一說定在上天,那還不如抹脖子來的快呢——至少這回命在自己手裏不是?
將軍在家裏養花侍草,這件事本來就要這麼翻頁過去了,然而被屠五城本來應該雞犬不留的地方,有成功逃離出來的人,陰差陽錯混進了犬戎部落,假作啞巴,誤打誤撞聽到了犬戎的機密。
便是藍大將軍與犬戎私下有交易,五城相送,換取一樣物什。
流言一出,不論是真是假,都讓人心中起了疙瘩。
空穴來風,沒有空穴,怎麼有風?
皇帝勃然大怒,一方面叫人去民間查這件事究竟是怎麼回事,放出流言的人是誰,將這件事的起因後續都查清楚;另一方面,着人去將藍大將軍請過來,對外是安撫,對內作震懾。
然而這時候發生的一件事,叫皇帝不高興。
藍大將軍失蹤了。
皇帝好分權,雖然當初驚羽令叫容玖去做,但看守藍長鈺這件事,卻分給了宮內他的暗衛,然而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都能叫這人逃掉。
暗衛中凡是牽連了這件事的,一律領罰,連坐首領,因為御下不嚴。
辦事不利,要之何用?
之後的事,更是如雪團一般越滾越大,直到最後一發不可收拾。
這件事如果藍長鈺不逃,或許皇帝還能私下解決,然而逃了,那邊是連皇帝的臉面都沒留,皇帝這時候也管不上是不是要擔負識人不察的罪名,誤了他千古聖明君王的名聲,摔了奏摺讓人找。
查,徹底的查!這件事只一個病秧子藍長鈺絕對幹不了,身邊肯定有人幫忙,那就趁這個機會把人拔出蘿蔔帶起泥,一窩端!
陸陸續續有人落網,最開始只是查藍長鈺一人,最後近乎所有與之有牽連的人都陷進去了。
兵部侍郎夥同藍長鈺貪墨,賬本還被搜了出來;太醫院太醫被收買去給藍長鈺治病,這件事竟然沒有暗衛報上來,那太醫還是給韓嫣診脈的人,韓家有無攙和一腳還沒有查出來,但恨屋及烏,為帝不喜。
藍長鈺在軍中呼聲很高,卻在藍府搜出一件金縷玉衣,前後聯繫起來,這人要換的怕不是一件物什,而是太殷江山了吧!
明德帝難得上朝,看到奏摺之後臉色陰沉,硃筆御批的時候手都在發抖。
意欲謀反,當夷九族,然而九族連皇家也包括了,肯定是不行的,皇帝大發仁慈,只斬滿門,並不牽連,言曰上天有好生之德。
或許不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而是皇帝說什麼就是什麼,因為他就是天。
貪墨案,削官職,當事人全部拉出去砍了;
太醫院涉此案的,因着那句上天有好生之德,沒有殺,直接削了職位;
藍長鈺曾經帶領的那隻藍家軍,不復存在,楊和昭身為副將,在北疆之戰中因為從未一輸,忠君愛國,取藍長鈺而代之;
暗衛幾乎換了一批,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
童簡鸞因為護駕有功,御筆一批,不用死了。
這事結束的時候,春闈也要開始了。
童簡鸞一日復一日的在床上躺着,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狀似關心,卻又事事只穿耳過,並不停留。
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
這幾日養病也是在宮中,住在一個四方院,出了門口,看到的就是一塊四四方方的天空,從枝條抽芽,到花團錦簇,原來只是過了一個月,就已經天翻地覆了。
容玖這段時間極少前來,童簡鸞百無聊賴中便開始看話本,古往今來,無數人的想像淬鍊出來的精華,讓人流連忘返。
只是有一天下午,他撈了個竹椅在樹蔭下躺着看書,看着看着睡著了,結果被一顆小石子給砸醒了,正要惱怒,結果睜開眼就看到那個青影,便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最後悶悶道:“大忙人,你怎麼來了?”
“好不容易閑下來了,就過來看看你。”容玖說著,把童簡鸞往竹椅的另一邊推了推,讓出個位置,他自己躺了下來。
好在兩個人都不胖,這麼躺下來正合適,對於送上門來的肉,童簡鸞本着不吃白不吃的想法,轉過去和容玖鼻息相對,“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這次來肯定有事。”
“我是來問你,端午監斬,你要去么?”容玖將童簡鸞的一縷頭髮繞在手指,纏來纏去,漫不經心的問。
“去吧。”童簡鸞想了想,露出一個詭異的笑,“我總要替童夫人看一下,負心薄倖之人的血,到底是不是熱的。”
“好。”容玖闔上眼睛,抱住童簡鸞,低聲道,“借個肩膀,我睡一下。”
說罷連童簡鸞的回應也不問,直接睡過去了。
童簡鸞看到他眼睛下面青色一片,知道他這段時間安排大概耗費了不少心思,也不鬧他,只那樣看着。
春日正好,碧空如洗,大雁北歸,鳥啼嘰啾。從枝蔓中傾瀉的日光雖不刺眼,卻讓閉着眼睛的人不自覺的皺眉,童簡鸞抬起衣袖,給他遮擋,這一遮就是一下午,手臂從開始的輕鬆自如到後邊沉痛難當,卻怎麼也沒有放下。
童簡鸞看到容玖睫毛翕動,沒有好氣道:“睜眼吧,還要欺負我到什麼時候?”
“我也是剛醒,就被你發現了。”容玖笑語殷殷道。
他聲音里不自覺便帶上了慵懶嘶啞,意外性-感。
“狡辯。”童簡鸞把手臂直接搭在他腰上,感受那裏線條的吸引力,賴皮道,“你給我揉揉。”
容玖沒有拒絕,兩隻手一起上,捏的童簡鸞舒服的想呻-吟,他臉皮厚,直接叫出來,一邊叫還一邊把腿抬起來,湊不要臉的騎在容玖的腰上,鼻翼相觸,四目相對。
“阿玖,”童簡鸞伸手按在他的心臟處,抬眼問他,“把這裏給我好不好?”
容玖的眼睛本來與他對視,這時候卻一寸一寸的往下蔓延,看到喉嚨的時候停了一下,看到心臟的時候又停了一下,直到最後低垂着眼睛,只能看到長而捲曲的睫毛,看不到眼睛中的感情,連聲音里都不帶多少感情,“沒有用的。”
“為什麼呢?”童簡鸞低聲問。
“螢火蟲和月亮都會發光,但螢火蟲不會愛上月亮。”容玖抬手扣在童簡鸞的脖子間,“對於只能活一夏的事物來說,漫長到不會死去的事物不會是他選擇的對象。我這個人比較極端,喜歡的東西,會一起拉着下地獄,但我拉不動你。”
他沒有扼住童簡鸞的喉嚨,只是湊上去輕輕一吻,像蜻蜓點水一般,碰到了,就離開,只剩下一圈不仔細看便發現不了的漣漪。
“生同寢,死同穴,魂魄相依,永世為伴。”容玖慢慢道,“這些東西,你一件也給不了我,所以,我們不如做一世君臣,青史留名,彪炳千秋。”
童簡鸞站在他身後,擰着眉,不知道該說什麼。
“可長生從非我所願。”童簡鸞道,“只因為這個原因,你就把我拒之千里之外,那你開始的時候,何必給我希望?”
容玖看着童簡鸞,抬手的那一瞬間童簡鸞以為他妥協,卻不料只是從他肩膀上捻起一朵花,指尖一用力,便碎成齏粉,汁水留在指縫,“對不起,那時候控制不住情緒。”
“那之後次次都控制不住情緒?”童簡鸞覺得這傢伙根本就是吃了就跑,“別告訴我控制不住,九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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