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權權牽繫相制衡
趙匡胤忍着氣又去禁軍中巡視了一圈,回到了宮裏。晚飯時趙匡胤在花蕊夫人那裏一起進晚膳,沒有吃幾口便放下了筷子。他心裏實在是平靜不了。如果不是心血來潮出去看看,他真不知道還要被蒙蔽多久。他現在才明白了所謂的一葉障目是多可怕。自己坐在了皇帝這個位子上,每天數不清的國事繁忙,打仗要操心。外交要操心,治理國家要操心,漕運、賦稅、科考、禮儀忙不完的事,根本沒有精力去注意一些小事。
他知道必然會有那些欺上瞞下、作姦犯科的,但他沒想到連謀反這種事竟然趙光義也有本事瞞的他密不透風。之前他還特意派禁軍首領去查探有沒有異動,問過幾次。都說沒有異動。到底是禁軍首領太遲鈍?還是他也是趙光義的人?趙匡胤無法確定。的確,他如果不是沙場出身,又策劃的一手陳橋兵變,他也不會對城門換崗這麼留意,瞬間便能看出端倪。如果就因為這個換了禁軍首領,一則打草驚蛇,二則沒有合適的理由,反而引得禁軍內部混亂人心惶惶,更容易被趙光義利用策反。
趙匡胤心神不寧。花蕊夫人看得清楚,不由笑道:“陛下是為何事煩憂?連飯都吃不好?”
自從小桃的事,趙匡胤對花蕊夫人是刮目相看。從前都是些宮闈小事,女人間的爭風吃醋小打小鬧,趙匡胤不放在心上。可小桃這件事,花蕊夫人真是表現的讓他吃驚。
首先她有極強的領悟力,自己只是派了個侍從簡單告訴了她緣由,她就能立即來在趙光義面前演一出好戲,順利把小桃留在了宮裏;同時她還有極強的執行力,趙光義找她的時候,她一個弱女子竟然能把強硬的趙光義鎖在偏殿,雖說用了迷香。但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再次。第二天面對中趙光義,她面不改色心不跳,這種擔當,算是個巾幗了。
花蕊夫人這般的冰雪聰明,趙匡胤也願意和她推心置腹,嘆口氣道:“還不是光義的事。”
“晉王?”花蕊夫人一怔,隨即笑道,“晉王素來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聽說如今的朝堂,晉王也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不知還有什麼不可滿足,讓陛下煩憂的?”頓了頓又問道,“是和那位南唐的桃娘有關嗎?”
趙匡胤眉頭緊蹙:“有關吧。光義自從和那個南唐官妓在一起,就像被下了降頭。做事極為不理智。那個官妓和南唐的人勾結,心懷不軌。光義卻還偏偏事事寵着她。如今更是為了她,連朕這個兄長都不放在眼裏,暗暗做了不少手腳。讓朕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花蕊夫人微微蹙了蹙眉。不由問道:“陛下是一國之君,自然說一不二,晉王再有權威有功勞,也畢竟是臣子,陛下怎麼還會這麼為難?”
趙匡胤搖搖頭:“都說帝王一言九鼎,其實也不盡然。站在朝堂頂端,但凡所有決斷都要有原因,有目的。晉王如今這番作為,朕雖然不滿,但他偏偏把事情做得讓人找不到把柄。這就是朕憂心之處,坐任不管不行,但手段太嚴厲又怕出了亂子。唉。”如果不是怕把趙光義逼急了真的明目張胆造反,他真是恨不得把他也關進地牢。但他現在還莫不清楚趙光義到底是怎麼佈局,手裏有多少棋子,所以他也不敢輕舉妄動。此刻,他有些想念趙普了,如果趙普在,起碼身邊還有個出謀劃策的。
花蕊夫人抿了抿頭髮,陷入了思索。趙匡胤的話說的似是而非,花蕊夫人不知道他具體指什麼。但很明顯,趙匡胤對趙光義不滿了。甚至在想着除掉他。只是懾於趙光義在朝堂的威望。花蕊夫人淺淺一笑,趙匡胤的心理摸好了,話便也好順着他說了。花蕊夫人開口道:“陛下何須猶豫不決。陛下還有千秋萬世的基業,且不說後宮這麼多嬪妃需要倚仗陛下,尤其德昭德芳,更要陛下為他們把前路鋪好,才不論誰繼承大統,都能把天下坐穩。所以陛下就算為子孫基業着想,也要果決些。”
花蕊夫人並不知道有金匱之盟這一說,但這一番話更是敲到了趙匡胤的心裏頭,他比剛才還不痛快,這德昭德芳才是趙匡胤的心病,如果不是那勞什子的金匱盟約,這天下本就該傳給他的兒子。憑什麼他辛辛苦苦打下的天下要給光義?不由眉頭蹙得更緊。
看趙匡胤不吭聲,花蕊夫人也沒有再多嘴。屋裏一時沉默。過了很久,趙匡胤突然沉沉說了一句:“朕和光義昆仲情深,朕本來並不想和光義大動干戈,但如今,他實在功高震主而且行事太過分了些。”
花蕊夫人勾了勾唇,趙匡胤總是這樣,自己想說的話偏偏總是讓別人說出來,不知道是他沒底氣,還是想借別人的口減輕自己的負疚。花蕊夫人何等善解人意,只微笑道:“陛下心善仁慈,但若是真到了存亡的關頭,婦人之仁只會讓陛下後悔莫及。”
花蕊夫人果真是個剔透的人,句句都說到了趙匡胤的心坎里,趙匡胤沒有再說話,心卻是更加篤定起來。趙光義不仁,就別怪他這個當兄長的不義。謀反?自然不能放過。只是,該用個什麼法子?該如何動手?
那晚趙匡胤休息在了花蕊夫人的寢殿,一夜都睡的不安穩。
第二天一早,趙匡胤親自下聖旨,找了個借口,只說宮中一個內侍盜了皇家的物件逃了。命禁軍中自己最為親信的一支分為幾隊,輔助守着城門。這樣一來,不顯山不露水地給各個城門處安插了自己的人。萬一有什麼異動也好立即得知消息。他還不敢把那個負責城門調崗的孫大人換了免得在朝廷里生亂子。
上午趙匡胤剛發了聖旨,傍晚趙光義便進宮求見。趙匡胤正在花蕊夫人的宮裏看着歌舞,如今他恨不得日日都來花蕊夫人這裏,能有解語花相伴,心情也能放鬆不少。看趙匡胤的恩寵與日俱增,花蕊夫人也只覺得自己的一切都是值得。
聽了內侍的稟告趙光義求見,趙匡胤臉上的肌肉僵了一僵,自己還沒想好下一步怎麼對付他,他倒先找上門來了。也罷,趙匡胤揮了揮手:“宣。”他倒想看看,這回他又耍什麼花招。
趙匡胤吩咐歌舞都撤了,命花蕊夫人也到屏風后的內室里。不多時,趙光義一身紫袍,頭上束着青玉冠走了進來。一步一步腳步沉着有力,全身似乎比往日帶着一股肅殺之氣。趙匡胤心裏都驚了一驚。圍嗎史弟。
趙光義行了禮后,開門見山地說道:“陛下,臣弟入宮,只為一件事。攻打南唐本是臣弟負責監軍,如今也許久沒有返回戰場,臣弟懇請入南唐。”
入南唐?趙匡胤沒搞明白。趙光義不是一直不想去南唐嗎?怎麼這下沒頭沒腦跑進來要去南唐?這才是奇怪。突然變卦,必定有利可圖。但圖什麼,趙匡胤想不明白。
難道是小桃告訴了他實情?應該不會,如果他知道了實情還能老老實實在這?肯定早跳着腳和他要那個小孽障了。趙匡胤心裏忐忑。臉上雖然掛着微笑,心裏卻已經迅速地開始了盤算。
今天一早他把各個城門的守城將士增加了大量自己的禁軍親信,如此一來,趙光義布好的人就受到了挾制,那麼他如果要謀反,城門便不是由他控制了。外面如果有援軍也進不來,裏面有內應也出不去。如此看來,他在開封城裏的勢力並不多,一定抵不過禁軍的人數。否則他可以迅速的攻佔皇宮,這樣即便自己的援軍進來,趙光義也有時間調來自己的援軍。
如此看來,他這是要去南唐的戰場,說是監軍,其實是想把兵權攥到自己的手裏,要麼到時殺回來,要麼自立門戶反叛。一定是如此。想到這裏,趙匡胤皺皺眉頭:“不必了吧。開封府不是還有許多事情要賢弟處理嗎?”
趙光義冷冷一笑:“皇兄真是朝令夕改。之前還盼着我去南唐,現在卻又不肯讓我出了開封城。我並沒有其他想法,只是盟約一直找不到,陛下給予的期限快到了。我實在沒法,正在發愁,忽然發現桃娘知道潤州的水軍佈防,所以懇求陛下,讓她將功贖罪,如果真的按她提供的消息攻了潤州,陛下就將她釋放如何?”
“她知道水軍佈防?”趙匡胤的眼睛眯了起來,那女人嘴緊得很,怎麼會讓趙光義發現?不由問道,“怎麼可能,你怎麼知道?難道她主動和你說的?”
“自然不是。”趙光義淡淡道,“她不留心漏出來的。前幾日臣弟便知道,順勢勸她不妨戴罪立功。但她並不同意,可是前天進宮后,好像突然想通了。便同意了。臣弟也納罕,她怎麼就突然這麼明白了,早如此,省了多少事。”說著定定看着趙匡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