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256:半路遭劫】
“伶九已經有將近兩個月沒有消息了吧。”蘇夜的墨眉擰的更緊,掐指一算后問。
“嗯。”百里澈點頭,“她最擅長的便是隱忍,然後找準時機出來狠咬一口,我安插在長生殿中的人手上次傳信回來,說伶九最近並未有太大的動作,一直都待在長生殿中安心靜養。他無法靠近伶九,不知道伶九有沒有在盤算什麼,但有一件事卻令本城主無比的在意。”
“什麼?”蘇夜回頭看着百里澈,百里澈瞥了蘇夜一眼,“葉靜衣不見了。”
蘇夜眼神一深,百里澈繼續道:“伶九剛剛回去的時候,當眾宣佈葉靜衣為長生殿的長公主,還把馭蠱之術也傳給了她。先前北齊太子被俘,成為了葉靜衣的階下囚,於是,葉靜衣就在北齊太子身上修鍊馭蠱之術,折磨了他數日,長生殿中總能聽到北齊太子的慘叫。但突然有一日,北齊太子被關押了起來,葉靜衣卻不見了,一直到現在都杳無音訊。”
“伶九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蘇夜輕哼道:“葉靜衣是她手中最聽話的一顆棋,若是她不在長生殿中,伶九又沒有什麼表示,定然是伶九又把她派去了某處。”
“但九州大陸的各處都尋不到葉靜衣的蹤跡。”百里澈的眼底劃過了一絲慎重,“四方城的暗衛找遍了她可能會出現的所有地方,可葉靜衣就像一夜之間消失了一樣,蒸發的乾乾淨淨徹徹底底。鯴”
蘇夜的臉色也微微一變,心底突然升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以她的能力,不可能會消失的如此乾脆。”
“現如今只有兩種可能。”百里澈眼睫微垂,“一種是她已經死了,還有一種,便是伶九把她藏了起來,至於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卻一點眉目都探尋不到,只是隱約覺得她定是暗中謀劃了什麼。所以……”
百里澈抬頭看着蘇夜,一字一句的說:“我認為伶九不會出現在西涼,而是會出現在我們的面前,送我們一份久違的大禮。但這大禮我們能不能接下,就要看她的心思到底有多歹毒了。”
“遲早要面對的。”瞳依的聲音從百里澈和蘇夜的身後傳來,打破了他們二人之間濃重又壓抑的氣氛。百里澈和蘇夜回頭,瞳依微微一笑道:“你們已經做好了對付她的準備,她來與不來都沒有什麼差別。她鉗制我的手段無非就那麼一種,差人吹響蠱哨喚醒我體內的***蝕骨,用我的安危來威脅阿夜或王兄,讓阿夜和王兄焦急痛苦,所以她也不會對我痛下殺手。既然沒有性命之憂,你們大可以不必太顧慮我,按照計劃對付她便是。我與腹中孩兒也沒有那麼脆弱,萬一再次毒發,那便勞煩百里費心再度出手了。”
百里澈有些無奈的搖頭,“也只能如此了。好在,西涼和東冽的戰事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如果伶九真的出現在這裏,蘇漓反倒更加容易將這兩國一網打盡,等他拿到了銀羽晶和東冽的漣漪草,這解藥就等於湊齊了一大半,對蠱蟲的壓製作用也會增大,我們反擊的贏面也會增多一些。”
流風一臉堅定的挽着瞳依的手臂,“放心吧,依依,小爺和王叔還有師父一定會拼盡全力保護你,絕對不會讓那個伶九傷害你半分。”
桑和鎮外的一個林子裏,癸竹帶着幾個長生殿的輔祭飛快的在林中穿梭,幾個迴轉后,她們的身影突然消失在了一片陰影中,看上去就彷彿突然從人間蒸發了一樣,給這林子平添了一絲幽冷的詭異。
遠遠望去,這林子異常的普通,只是樹木交錯排列的有些凌亂,踏入其中就如同身墜迷宮,但若是百里澈或蘇夜在此,定能一眼看出,這樹林是被人以外力介入,排下了奇門遁甲,所以,當踩到陣眼的人進入了林子的最深處,陣法掩飾下的錯覺便會使他們看上去如同消失了一樣,巧妙的隱匿了陣中人的行蹤。
陣眼內,癸竹等人來到一間臨時搭建起的茅屋前,拱手喚道:“主子。”
“進來。”伶九的聲音從屋內傳來,癸竹看了身後的幾位輔祭一眼,那幾人立刻點了點頭退下,而癸竹則低眉順目的走進了屋內。
“瞳兒來了?”看到癸竹之後,伶九冷然的問道,癸竹恭敬的回答:“少主她們已經進入了桑和鎮,並且包下了整個驛館入住。”
“百里澈和蘇夜都在她的身邊?”伶九的聲音越發的冷沉,癸竹點頭,“他們這一路都護在少主身旁,隨行的還有雁國小太子,此刻皆在桑和鎮的驛館中。”
屋內的氣氛沉重的令癸竹有些不安,視線落在了牆邊的一道黑影上,癸竹的心頭頓時掠過了一絲詫異。
自從主子出現在此處開始,身邊就一直跟着這一道影子,那影子看上去應是個人的形狀,只是全身上下都被濃稠的黑色籠罩。癸竹不敢細看,只是暗自猜測那黑影是誰,突然,一道死寂的視線鎖定在了癸竹的身上,癸竹的身子頓時一僵,冷汗也如瀑布一般濕透了後背。
那是一道如從地獄深淵般陰霾殘戾的眼神,似乎帶着從鬼域中浸泡過的怨恨和嗜血,在視線交匯的瞬間便要將癸竹蠶食入腹啃噬殆盡。癸竹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竟
然被震懾的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心臟抽緊屏住呼吸驚恐的瞪大了眼睛,被絕望和驚恐慢慢的炙烤和煎熬。
“小東西,不要調皮。”伶九看到了癸竹的反應,頓時咯咯一笑,對那黑影命令道。
凝聚在癸竹身上的視線立刻消失,癸竹身子一軟癱倒在地,渾身顫抖幾不成言,伶九輕蔑的看了她一眼,不耐煩的吩咐:“下去吧,記得今晚照計劃行事,讓那些山賊土匪給本宮放聰明點,不管他們用盡什麼方法,一定要將瞳兒從驛館中逼出來。”
“主……主子……請放心……”癸竹哆嗦道:“屬下……屬下來此之前做……做足了準備,一定,一定不會讓……主子……失……失望……”
伶九揮了揮手,癸竹如遭大赦,跌跌撞撞的就朝屋子外奔去。
屋中頓時只剩下了伶九一人,以及那隱匿在角落裏的鬼氣森森的黑影。
伶九的嘴邊勾起了一絲微笑,緩緩的走到那黑影身邊道:“靜兒,已經沒有人在了,可以脫下這厚厚的斗篷透透氣了。”
一隻白皙如玉的手從黑色的斗篷里伸出,緩緩的將頭上的帽子掀開。
如人偶般精緻,卻蒼白的看不出一絲血色的容顏自黑暗中露出。葉靜衣睜着一雙冰冷又死寂的眼睛靜靜的凝視着伶九,伶九又是咯咯一笑,伸手撫上了葉靜衣的臉道:“真美……這樣傾國傾城美得驚心動魄的容貌,試問有幾個男人可以真心拒絕?蘇夜既然可以愛上瞳兒,便一定可以愛上你,靜兒,你已經等不急了吧……”
葉靜衣神色未有任何的變化,只是那眼睛裏卻流過了一絲仇恨的光芒和志在必得,伶九繼續笑道:“本宮答應過你,要幫你得到蘇夜,你只要乖乖的聽本宮的話,不管你要什麼,本宮都可以讓你如願。雖然蘇夜和瞳兒現在就在鎮子裏,就在你的身邊,但你決不能輕舉妄動。只有乖乖的配合本宮,你才能讓暮瞳依痛苦一生。”
“是。”葉靜衣冷冰冰的回應,言語中聽不出任何的感情,昔日那個矯揉造作,雖然貪慕權勢但勢單力薄,看上去柔弱無比的相府三小姐葉靜衣,如今在她的身上已經找不到半點往日的痕迹。
現在的葉靜衣,看上去就如同一把歷盡了風霜,淌過了血水,從地獄深處歸來的索命幽魂,身上散發著陰慘慘的死氣。
伶九目不轉睛的盯着葉靜衣片刻,突然從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面無表情的朝葉靜衣身上刺去。葉靜衣不閃不避,任那道匕首在自己的身上劃過一道血痕,卻是連眼睛都沒有眨動半分,伶九滿意的點頭,笑盈盈的收回了匕首,“身上感覺不到任何痛楚么?”
葉靜衣再度冷冰冰的回應,“是。”
“嗯,自你從萬蠱池中出來已經過了這麼久,你的體質正在被慢慢的改變。你可是本宮精心培養出來的蠱王呢……既然感覺不到痛楚,那這世間便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傷害到你,你便可以所向披靡天下無敵!咯咯咯,靜兒,這次你沒有讓本宮失望,本宮會好好的獎賞於你。”
愛憐的摸了摸葉靜衣的長發,伶九嘆息,“不過,還有最後一步沒有完成啊……你現在通身的氣度太過冷硬,還不懂得要怎樣與以前的自己融合變通,這麼銳利的殺氣是瞞不過蘇夜的。”
伶九轉身走到門外,眼神詭異的拍了拍手,頓時,又有十幾道黑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伶九側頭對屋內示意,那十幾道黑影立刻便進入屋中,在葉靜衣的面前一字排開。
為首的那人面無表情的朝葉靜衣走去,在接近葉靜衣之後直接伸手朝她的衣襟抓去,葉靜衣眼底有一道殺氣閃過,袖中瞬間飛出了兩隻蟲子,對準那黑衣人的眼睛撲了過去。
一聲慘叫過後,那黑衣人跌倒在地不住的哀嚎,黑色的血水順着他的眼睛不停的流行,跟在他身後的那幾人腳步一頓,眼底劃過一絲驚懼,伶九臉色一變,身影一晃來到葉靜衣面前,抬手就朝葉靜衣的臉上扇去。
啪的一聲脆響,葉靜衣嬌美的臉蛋上頓時出現了五道掌印,血漬也從她的嘴角滲出,伶九冷哼一聲,眯着眼睛說:“本宮倒是不能誇你,誰准許你在本宮的面前殺了他的?”
葉靜衣的冷眸與伶九對視,伶九冷笑一聲,一把掐住了葉靜衣的脖子,“不要以為你能從萬蠱池裏爬出來,就有能力與本宮作對。本宮能賜給你現在擁有的一切,自然也能瞬間奪走你的一切。這些人都是本宮精心為你挑選的,可以助你變成最完美的蠱王,乖乖的聽話配合本宮的安排,本宮還能讓你稍後的過程舒服一點。”
她放開手對身後下令,“給本宮好好的服侍長公主殿下。”
說罷,提起葉靜衣往地上一甩,然後漠然的朝門外走去。
身後,衣衫碎裂的聲音頓時響起,葉靜衣面無表情的看着伶九的背影,雙手緊握成拳,任由修剪整齊的指甲深深的嵌入了掌心,掐出了十道幾乎見骨的血痕。
面前晃動着一張張麻木陌生的面孔,她的衣衫盡數被這些黑衣人扯裂,露出了她費盡心機堅守到現在,哪怕是在最危機
的關頭也要想辦法保住的潔白的嬌軀。
陌生的觸感從身上傳來,葉靜衣的雙眸空洞的望着頭頂,心臟出傳來一陣又一陣緊縮的感覺,身體也被無情的擺弄和凌虐,然而她卻無法感知到半點疼痛。
當初,伶九將她扔進了長生殿後山的萬蠱池中,她在裏面遭受了整整四十九天的非人的折磨,最後,還是成功的從一堆的毒蟲中活了下來,成為了最後一條從萬蠱池裏爬出來的生命,成了這世間第一個以人類之軀浴毒重生的蠱王。
出來之後,葉靜衣清楚的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
她擁有了可以隨意操縱蠱蟲的能力,她的血液變成了最狠辣歹毒的毒藥,她的感官一日又一日慢慢的消失,直到她再也感覺不到任何的痛楚。她就彷如變成了一隻毒蟲,無血無淚,失去了七情六慾,只剩下了最初的仇恨與對鮮血的渴望。
伶九的每一句話都清晰的烙印在葉靜衣的心底,交織成了她逃不開的夢魘,她躲不掉的心魔。每當她閉上眼睛,都能聽到伶九詭異的笑聲,以及伶九一句又一句的暗示——
是暮瞳依把你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
她現在承受的一切,本該是暮瞳依來承受的。可是,暮瞳依奪走了本來屬於她的一切,她將自己本該擁有的幸福統統奪走,她把自己碾入塵埃踩入溝渠讓自己活得像一隻畜生一樣,而她卻躺在自己喜歡的男人懷中,受盡寵愛享盡了榮華,卻還不肯收手的要對自己趕盡殺絕!
面前陌生的面孔換了一張又一張,葉靜衣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被沉入了泥濘一次又一次,暮瞳依三個大字在她的眼前不停的閃爍,使得她眼底漫出了一片血色,而此時,她又聽到伶九的聲音繼續響起——
“靜兒,身為女子,身體便是最大的武器,若是你身上一直都褪不去那野獸般的肅殺之氣,你永遠都騙不過蘇夜也鬥不過暮瞳依。抗拒他們不會給你帶來任何好處,只有徹底放棄自己,接受你眼前發生的一切,讓自己忘掉自己是誰,只有這樣,當你經歷了所有重獲新生的時候,你才能剔除所有的弱點,成為無人能敵的葉靜衣。”
葉靜衣瞳孔一縮,視線緩緩的落到了正懸在她面前的陌生男子身上。
丟掉一切,拋開一切,忘掉自己是誰,她便可以獲得新生,她就能像暮瞳依復仇,她便能填滿心中破開的大洞,得到她想要的救贖么?
葉靜衣的眼底有一瞬間的茫然,但那絲微弱的光芒瞬間便消失不見,她像是下了某種決定一樣,緩緩的放軟了身體,然後閉上了眼睛。
門外,伶九抬頭看着逐漸西去的落日,臉上的笑容是一如既往的瘋狂。
“阿離,本宮想做的事情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即便你曾經是九州大陸上的神話,也無法挽救蘇氏王族註定的悲劇。”伶九低下頭,從腰間抽出了一把軟件,眼底的光芒變得異常的溫柔。
纖白的手指輕輕從那軟劍的劍身上拭過,伶九那柔和的光芒就彷彿是看着自己深愛已久的情人,卻又夾帶着一絲瘋魔的嗜血,她幽幽的輕嘆道:“阿離,你從來都不知道,這世間最恐怖的便是人的執念。你破不了本宮的執念,更破不了葉靜衣的執念,所以,你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蘇漓和蘇夜在泥濘中掙扎,卻逃不開要沒頂的命運。”
沒有人知道,她這些年來積攢了多大的怨恨,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一生努力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成就他人的棋子,曾經一心效忠的信仰,到頭來成為了毀滅她人生的罪魁禍首。她曾虔誠效忠的皇族,她曾赤誠以待的公主,她曾滿心傾慕的男子……
過往的回憶一幕又一幕的在伶九的面前晃過,伶九微微閉眼,右手突然握緊了手中鋒利的堅刃,任由汩汩的鮮血順着手掌流下,以此來減輕心底再度蔓延的怨恨。
“錯的不是我……是聖后,是秦清,是你……是那個可惡的拋棄了一切的蕭晚晴!”伶九的雙眸失去了焦距,一邊搖頭一邊喃喃自語,她將那軟劍抱在懷裏,話中流瀉出了一絲惶恐,“阿離,你不會死的,本宮一定不會讓你死的……當年,蕭晚晴險些連累你至死,是本宮不顧一切的救了你,讓你繼續苟延殘喘了這麼多年……本宮是不會讓你去和蕭晚晴重聚的……我才是秦清,我才是長生國的長公主,我才是你該誓死效忠,捨命保護,真心相待的那個人……”
她的眼底再度迸發出仇恨,“你以為讓葉靜衣身體內的蠱毒混入了你的血,和她結下血契便能牽制她么!咯咯咯……阿離,你只能是本宮一個人的,你是阻止不了葉靜衣,更阻止不了本宮的……阿離你等着本宮,待本宮這次回去,一定會帶着蘇夜和蘇漓一起,等你欣賞了這世間最美妙的一幕,本宮就陪你結束一切……好不好……”
茅屋內***的聲音綿延不絕,而茅屋外,伶九的言語也越加瘋狂。
夕陽西下,夜幕深沉,伶九聽着屋內的響動,詭異的一笑。
天已經黑了,而她籌謀了許久的復仇計劃,終於可以拉開帷幕了。
桑和鎮外,數名傀樓暗衛隱匿在黑暗之中,密切的監視着鎮子外的一切。
一陣夜風刮過,暗衛們凝神四下探尋了一番,卻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然心底一瞬間湧起的緊張感還未褪去,卻突然聞到一股淡淡的腥味縈繞在鼻尖,不遠處的草叢裏也傳來了沙沙的響動。
暗衛們神色一變,剛要出生示警,幾道細小的黑影卻快如閃電般迎頭撲來,片刻間就鑽入了他們的體內。翅膀震動的響聲在他們耳邊回蕩,他們只看到一隻又一隻小小的黑色蟲子在眼前晃過,然後,便一臉痛苦的掐着自己的脖子,悄無聲息的倒在了地上。
隨着那些暗衛的倒下,林子裏突然傳來了一聲高亢的哨響,伴隨着哨聲的回蕩,一簇又一簇火光從四周亮起,幾乎在一瞬間便照亮了桑和鎮上方的夜空。
嘈雜的腳步聲匯聚在一處,然後便朝鎮子裏衝去。
沉寂的夜色被打破,火光繚繞中,一聲尖利的大笑傳來,對着驛館的方向怒喝道:“弟兄們,今日一定要找到龍脈地圖,把長生國的寶藏統統給挖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