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月照伊水
“這面金牌,是老子打安親王時,他硬塞給我的;他那時說,只要我不打他,明天就給我一千兩銀子。我說:如果你說話不算數,我個小車夫有什麼辦法?安王爺就拿出這東西給我,說用這牌子換。我看這牌子好象是金子做的,就拿過來放在懷裏。剛接過牌子,畢學士就來了。”
小石頭硬着頭皮說著,眼睛卻瞟着老冤頭手中的金牌;這東西雖然不是寶貝,真沒了它,小石頭竟有點心虛,畢竟自己風陵渡一萬多人的性命都與這牌子有些關係關。
老冤頭正在沉思,外面傳來幾聲“錚嗡”之聲,如金戈鐵馬,隱含威嚴;緊接着響起口哨聲,三長一短。一會兒,又響起口哨,這次是兩長一短。
當外面傳出一長一短急促的口哨聲時,老冤頭臉上終於色變,咬咬牙,似乎做出個艱難的決定;其行動就是,把金牌仔細的掛在小石頭胸前,開門把守在門前的船夫叫進來,交代他們把小石頭抱起走出船艙,老冤頭卻消失在船的深處。
“小子,這次真就看你的造化了,來的人如果是為你,憑我們現在的力量是對付不了的。”
“師兄,你這樣做,不怕師父回去怪罪?”小石頭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這傢伙把自己千辛萬苦帶到這裏,卻連對手的面也沒見,要自己去頂缸。
“哼!你剛入門,不知道規矩,咱們麒麟門沒什麼江湖道義,一切都看自己的本事;來洛陽就是對你的第一個考驗,過了這關才算正式入門。你小子以為,師父的門牆是什麼人都收的嗎?”這,是老冤頭最後留給小石頭的話,真奇怪,竟如林戎在風陵渡一樣,這些話只小石頭一人能聽到。
說起演戲,小石頭以為老冤頭是最高明的,來洛陽之前,他怎麼也沒想到老冤頭竟是如此厲害一個人,現在的老冤頭,身子又佝僂起來,恢復到在酒庄料場時的齷齪樣子。
甲板上躺滿了人,都是麒麟門弟子伴的船夫,放眼看去,竟沒一個站得起來的;三張大帆也已落下,船如今停在水中央。
此時,這艘船已經駛出洛陽兩個多時辰,洛陽早消失在伊水的波濤里。
第一眼,小石頭就看到高掛在中天的那輪明月,這裏的天是晴朗的。
中秋月,把漫天繁星驅趕到幽藍的天際深處,只有在遠離月亮的角落裏,有三、五顆在閃爍着微光。
伊水已進入嵩山,原本黑暗的山嶺,在月亮漫撒的青輝下,顯現出異樣的清晰。兩山夾一河,距船二十多丈處的岸邊,一方巨型卧牛石上,端坐着個美麗的女人。
歲月的痕迹,並沒有為她留下多少參照,是她身上的從容與威嚴泄露了天機。只坐在那裏,小石頭就感覺到她帶來的極度的靜,還有莫名的氣勢恢宏之美,以及難以言說的寂。
青色的衣裙本不適合女人,但此時在她身上正是一襲隨風飄搖的青色長裙,長長的頭髮用同樣青色的布帶低低地系了,寬寬地覆了一肩,眉宇間的淺笑,就如她那自由飛散的髮絲一同,成為隨意的點綴,使她與周圍的環境更加和諧。
在她周圍還有十多個女子,小石頭卻只看到她的光芒。
“終於出來了。”那女子臉上浮起微笑,看着小石頭;“原來你是這樣一個人啊,我們三路人追了半夜,還是孤峰判斷的正確,你們果然走伊水回白虎山。”
那神仙樣的女人一說話,氣勢就弱了幾分,小石頭也從巨大的壓力中解脫出來;怪不的老冤頭要躲避,面對這個女子,小石頭只感到空靈,連反抗的想法都沒有。
“請問仙女,在這中秋夜不去喝茶賞月,為什麼在這荒山野地攔截我們?”身邊的人都倒下了,小石頭只有強出頭。
“你在安王府做的好事,還用我再說一遍?你們魔門弟子不在乎,我還怕污了自己的嘴呢。”這次,是站在她身後的人說話。
小石頭這才注意到,是那綠汐姑娘,安王府的漂亮管家。
但是,自己在安王府做什麼了?值得對方出動如此大陣仗攔截,聽意思,好象這樣的陣仗有三處。
“冤枉啊。”小石頭髮自肺腑的喊一聲,他今天也不知撞了什麼狗屎運,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都如此怪異。
“你也配喊冤枉?大丈夫敢作敢當,自己的做下的事情不承認,這也是你們的老習慣。道主,我來替空縛師兄報仇。”綠汐說著,就要上前動手,被叫做道主的搖搖頭,綠汐退兩步,狠狠的看着小石頭,卻沒敢上來動手。
難道,她就是花香茶道的道主?小石頭正好奇的注視着她,道主又開口了。
“他不是正主,就憑他的修為,不是孤峰的對手,更別說傷了孤峰。”尊主站起身,只三步就過了二十丈距離,等她上到船上站在自己身前時,小石頭還不明白人家是怎麼過來的,她的動作看起來是那麼自然,給小石頭的刺激卻是特別的巨大。
“小兄弟,有三個問題,答出一個,我們不會為難你,也不會取你性命;回答兩個就放你過去,如果三個都讓我滿意,就幫你治好身上的傷。”花香茶道的道主說完,看小石頭沒表情,笑出一船溫情:“第一個問題是,剛才和一起的人去哪裏了?”
老冤頭去那裏了,小石頭是真不知道,如果他知道這時肯定就說了。
道主看小石頭搖頭,又說:“第二個問題,洛陽王府內傷了畢學士的人是誰?”
這個問題,小石頭也是一頭霧水,他也是從剛才綠汐的話中才知道的,也只有苦笑着搖搖頭:“你也說過,我的本事連畢學士的腳脖都夠不上,一個照面就被打昏了,怎麼能知道是誰傷了他?”
“第三個問題,你究竟是誰?為什麼卷到這件事中。”
這個問題卻好回答,小石頭當即笑起來:“我嗎?麒麟門二長老門下三弟子,劉歡就是了。”說著,看一眼綠汐姑娘,“這次出山,是為了替師姐喝酒或喝茶,師父說,你們的茶厲害,讓我出來見識一下。”
回答完,小石頭又道:“道主,您問的三個問題我只知道一個,如果都知道,決不會隱瞞您的。現在?”
花香茶道的道主這時面無表情,似乎在想什麼,又似乎在聽周圍的水聲;她不說話,小石頭又一次被巨大的壓力籠罩,背上的傷也隱隱做痛,不是靠在船倉上,現在已經癱到了。
“小兄弟,你看周圍風輕月明,是如此的平和、寧靜,美好的生命對你來說才剛剛開始,真不希望看到你如這風中的浮塵,就此墮落進滔滔伊水,成為沉浮在紅塵中的泥沙。”
這些話,小石頭聽個頭暈,不過,花香茶道道主一說話,他也就解脫出來,還是搖搖頭:“真是冤枉,你的問題我知道的不會隱瞞,不知道的也不能胡說。況且,就是胡說,我也是真不知道說什麼。”
這還是實話,不過與上次一樣,還是沒人相信。
“這卻為難了,小兄弟,給拿你怎麼辦呢?”道主說著,展顏一笑,竟使小石頭有驚艷麗的感覺,特別是看到她細密兩排玉齒,萬種風情充斥小石頭腦海。
“不如這樣,既然你是出來喝我們花香茶道的茶的,想必有些本事,今次就如你所願。”說完,花香茶道道主輕喚一聲,頭也不回,依舊注視着小石頭的面孔:“綠汐,來給劉公子泡杯香茶,用心些。”
“劉公子,只要你喝下這杯茶,我們花香茶道就放你們過去。”道主說完,裙裾飄搖,晃身後退;小石頭還沒看清,人家已經又坐在卧牛石上,就如沒有來過一樣。
綠汐姑娘上船的姿勢雖然也很養眼,見識過高明的花香茶道道主,小石頭竟感覺到笨拙。
既然說要泡茶,綠汐當然是帶着傢伙上來的,那就是手裏提着的一個竹編青匣。
綠汐先把青匣打開,在小石頭眼前甲板上排開。
兩隻茶杯是精緻的薄胎細瓷,上面印這青色蘭花,淡而不疏;那隻紅茶壺應該是紫沙的了,最大的那個香爐樣的傢伙,應該是粗陶掛釉,看來是用來燒水的。
小石頭欣賞着面前的傢伙,心裏佩服,只比傢伙,人家的茶具就比苟家的酒具漂亮。
最後,綠汐從青匣中拿出一個筆洗一樣的東西,來到船側;小石頭眼睛一花,綠汐已經捧着裝滿水的筆洗回來了。
看美人泡茶本是件風雅的事情,小石頭如今的心情可沒一點風雅。
綠汐打火點燃細碳,小石頭的心就如那壺被碳火燒烤着的伊河水樣,漸漸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