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小荳,我已經從你的世界走出來了。」他輕聲回應,「四年前我給過你最後一次機會,可是在你的人生中,我始終是你第一個選擇割捨的人,你一錯再錯,我也一錯再錯,所以我們錯得離譜,錯得荒謬無比,如今我從錯誤中走出來了,不希望我們再犯同樣的錯。」

「你想對我說……愛上我是一個錯誤?」趙小荳咬着唇瓣,泫然欲泣的瞅着他。

「誰愛誰都不是錯誤,錯的是我們太執迷不悟。」他深深的嘆了口氣,「我以為我們從小一起到大,比所有的人多了更深的羈絆,可是說穿了,我只是比一般人更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時間,所以我以為失去你是這輩子最大的悔恨,於是我當初挽留你、求你,一直到你第二次離去,我才發現這世上所謂的羈絆都是自欺欺人,留與不留只有自己願意與否。」

趙小荳悵然落淚,還是不肯放棄的抓住他的衣袖。「永夏,這一次是我求你,我發現到最後還是只有你對我最好……」

「我對你好,那麼誰又對我好呢?」龍永夏微微扯動嘴角,腦中竟然浮現元春遲的小臉。

雖然他與元春遲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大部分是快樂的,偶爾會為拋異想天開的調皮感到生氣,不過很快的又在她的撒嬌、耍賴中消失無蹤。

那小傻瓜總是逞強,不跟他討愛,可是舉手投足之間又有強烈的佔有欲,她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其實他早就看透她內心最軟弱的部分。

她與他一樣,怕失去對方,怕得只能緊緊的抓住對方。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努力……」

「小荳,我給過你機會,是你不懂珍惜。」他像疼愛妹妹一般的摸了摸她的頭頂。「你知道的,我一旦下定決心,從來都不會再回頭。」

她終於痛哭失聲,「是她嗎?你是不是愛上她?愛上那一晚你身邊的那名女子?」

「是。」他點頭,「她叫元春遲。」一個屬於他遲來的春天,如今出現在他的世界。

「不要……」趙小荳撲進他的懷裏,不斷的哭鬧,「永夏,你怎麼可以喜歡上我以外的女人?」

龍永夏沉默不語,像個兄長一般,輕輕擁着她的肩膀,給她安慰。

他曾經以為自己不會再為趙小荳以外的女人心動,結果只是把自己想得太神聖。

他不是不心動,而是怕自己再次心痛,選擇不愛與逃避。

「小荳,我和你之間的幸福,早已是分開追尋了。」這是他最後給她的話。

接下來的時間,趙小荳幾乎是哭倒在他的懷裏。

任憑她怎麼求着、鬧着,他都像根木頭,無奈的以空洞的黑眸望着她。

他知道她是個堅強的女人,受了傷,很快就會收拾心情,大步往前走。

就像這幾年沒有他的日子,她不也把自己打理得很好,在事業上也獨當一面嗎?

這樣成功的女人,已經不需要他擔心了。

他應該擔心的,是另一個迷糊蛋。

她雖然熱情積極,耐心卻總是不足,雖然貼心,卻老是忘東忘西,還會耍賴的告訴他,就算她哪天得了失憶症,唯一記着的還是只有他,所以到哪裏都不會忘記帶着他走。

而他,不只是腦袋記着她,原本佈滿痂的傷口,早已被她的溫暖治癒了。

擁有她,是旭人生最美好的一場春天。

愛,再也不會讓他遺憾。

元春遲趕到辦公室門外時,悄悄的轉動門把,稍微打開門,見到的是趙小荳哭倒在龍永夏的懷裏,而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擁着舊情人。

她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的劃一刀,一股酸澀湧上心頭,連走進去的勇氣都沒有,只能透過門縫看着他們的身影。

他明明說今晚要在公司加班,卻在辦公室里與趙小荳舊情綿綿,他到最後還是選擇舊愛嗎?

而她,真的就如何晏安所說的,終究只是一個廉價的替代品嗎?只是短暫的填補他空虛寂寞日子的替代品嗎?

也是,一開始就是她倒追、調戲人家,他也許本來就是假裝入戲,可憐她自導自演……

如今舊愛回來了,她這個只不過是頂一下寂寞的新歡,在他的心裏又佔得了多大的位置?

儘管他對她說他不愛趙小荳了,可是她才愛他三個月,現在要她放手也放不了了,何況長達將近二十年的感情,真的能割捨不要嗎?

而且還是令他刻骨銘心的愛情啊!

元春遲並沒有在門外停留太久,等她回過神來時,已經離開公司大樓。

原來……她根本沒有勇氣上前去詢問他的選擇。

如果他不愛趙小荳,就不會騙她今晚在公司加班,卻與趙小荳私下藕斷絲連,然後讓她見到他們相擁而泣的畫面。

各國髒話都在她的心裏飄過一邇,還是無法發泄難過的情緒。

無春遲,你的人生能不能不要這麼悲慘啊?

第一段感情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當別人的小三,現在雖然有享受到甜頭,結果卻樂極生悲了吧!

當初這男人拒絕她許多次,她執意要調戲人家,現在把自己的心都弄丟了,到哪裏去討回公道呢?

搞不好她去要個公道,人家還會說她犯賤,是自個兒送上門的,如今甩掉她只是剛好而已……

她的腦海里浮現龍永夏各種版本的說詞,可是不管哪個說詞,都只會顯示她的蠢。

也不知道她怎麼回到住處的,也許今晚龍永夏也不回來,直接和趙小荳纏綿至天明。

一想到這裏,她覺得自己守着這寂寞的屋子也怪悲慘的。

她為什麼要等他回來呢?

也許他不回來了……

元春遲在客廳里發獃了一下子,本能的衝進房間,收拾幾件衣服,然後穿上外套,拖着行李箱,決定跳上夜班車,暫時離開與龍永夏有關的城市。

她不想猜測今晚他會不會回來,就算等到他回家,她也沒有勇氣問他抉擇的結果。

就怕他給她最後的答案,她傷不起啊!

簡單的五彩霓虹燈在簡單的鐵架舞台上閃爍,徐娘半老的女子穿得金光閃閃,站在舞台中央,抓着麥克風,擺動葫蘆腰,賣力的演唱着台語歌曲。

唱到一半,她眼尖的看到一名低垂着頭、拖着行李箱的女子從前方經過,趕緊大聲喊道:「小春,你怎麼在哭?」

「哭什麼?」舞台隔壁攤賣魷魚的阿伯抬起頭,不斷的尋找目標,「小春從小到大隻有肚子餓的時候才會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小春,哭什麼?」一攤接着一攤的傳話,傳到了賣雞排的大嬸。「如果是肚子餓,就來我這裏吃雞排,剛炸好的雞排鮮嫩多汁。」

「他奶奶的熊!」賣臭豆腐的老張是個老粗,一聽到左右攤子正在互傳的流言,馬上罵了一句。「小薇才剛剛哭着回去,現在怎麼換小春了?」

平安街上的好平安夜市,今晚引起了一陣騷動。

從第一個賣燒烤的攤位,沿着魷魚阿伯、雞排大嬸、臭豆腐老張,還有老是騙吃騙喝的神算李鐵拐……幾十攤的小販全都丟下手上的吃飯工具,慢慢的聚集在一塊。

他們口中的小薇、小春、芝芝,就是從小在好平安夜市長大的元家三姊妹。

元家在好平安夜市是專賣湯圓的攤子,元家父母因為做生意忙碌,家中又沒有可以幫忙照顧小孩的長輩,因此只要到擺攤子的時間,他們就把三姊妹一同帶出來做生意。

元家三姊妹也意外的受到夜市裏的大叔大嬸們的喜愛,總是戲稱她們是丸子三姊妹。

「不只小春哭着回去,我還看到小薇淚流滿面的走回去咧!」賣魷魚的阿伯說了一口台灣國語。

「這三顆肉丸到底是在哭什麼?」

眾人面面相覷,滿腹疑惑。

雖然元家三姊妹不是從他們的肚子裏蹦出來,但好歹是二十幾年的鄰居,用自家的食材,慢慢的把她們拉拔長大。

尤其她們總是笑容滿面,如今卻哭着回來,就好像是自家的女兒受到委屈,教他們這些長輩憤慨不已尤其元家三姊姊在好平安夜市是出名的三朵小花,前不久還為好平安夜市上過媒體版面,吸引不少的觀光人潮,也為夜市裏帶來不少的錢潮。

所以自小受到大家細心照顧的三姊妹,如今哭着回來,讓他們一頭霧水,更是讓他們忿忿不平。

「李鐵拐,擲菱問一下,小春在哭什麼?」雞排大嬸瞄着李鐵拐。這老頭在夜市裡騙吃騙喝這麼久,應該也要展現一下功力了吧?

專門擺攤算命的李鐵拐摸了摸小鬍子,「我剛剛不是說過,就遭逢紅鸞星降臨,愛上一個本來不該愛的人。」

去你個大頭鬼!眾人同時瞪着李鐵拐。

「被人拋棄。」李鐵拐若有所思的又冒出一句。「所以是哭着回來的。」

哇靠!不用你算,我們有眼睛也看得出來。大家又很有默契的賞他一記白眼。

當他們湊在一起討論時,一道嬌小的身影突然邊哭邊從他們的面前飄過去。

「嗚嗚……」元家老三元芝芝哭着跑向元家。

在場所有的人都覺得有一群烏鴉從頭頂飛過去,還啊啊的叫了兩聲,直盯着元芝芝那傷心的背影。

「芝芝怎麼也淚流滿面?」雞排大嬸問着隔壁的魷魚阿伯。

「我哪知?!」魷魚阿伯攤開雙手,用台灣國語說道:「今晚是怎樣?天空下雨,丸子三姊妹的眼睛也下雨?」

「不然……大家一起去問個清楚。」有人這麼提議。

「攤子咧?」

「放着啊!難道有人會偷走?」

「客人呢?」攤子不會跑,但是客人會跑啊!

「今天自助吧!」雞排大嬸率先發難,「自己炸,自己放錢,如果有帶着良心出門,記得一塊雞排三十五元。」

啊?路過的客人聽了,立刻停下腳步。

「臭豆腐一盤三十五元。泡菜今天大放送,愛吃多少自己夾。」臭豆腐老張也尾隨而去。

魷魚阿伯不落人後,大聲喊道:「烤魷魚三隻一百,自己烤。」然後腳底抹油,聽八卦去。

今夜的好平安夜市與平時不一樣,原本井然有序的夜市變得喧鬧不已,完全不見老闆們的身影,所有的顧客全都自助式,一切隨意。

當晚,元春遲是哭着回家的。

元父和元母被她嚇壞了,畢竟三姊妹當中就屬她的個性最為倔強,很少見到她落淚。

疼女兒的元父當晚熄燈,不營業。

元母去探探自家三個女兒的口風,這一探不得了,原來純情三姊妹竟然同時為情所傷。

慘了!慘了!

這世界最無解的就是感情事了,元母最多只能安慰女兒們,再不然就是拿着衛生紙陪着她們一起哭。

元家客廳擠滿了老鄉親,大家都很挺元家姊妹花,左一言,右一句,問清楚緣由之後,就像是要起義打仗,吵得不可開交。

一道門鈐之後接着又是一道,一打開門,一名陌生男子站在門口,才問沒幾句話,人潮後頭又冒出一個高大的男子。

「不好意思,請問這裏是元春遲的老家嗎?」龍永夏低聲詢問,他可是連夜開車南下。

稍早之前他安撫趙小荳,直到她發泄完之後,她最後決定放棄這個已不愛她的男人,答應不再與他糾纏,不過希望未來的日子還能當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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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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