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初次相識
眾人聽說,皆是一驚。老太太慌忙與老爺對視一眼,不知所措。二夫人更是白了一眼,低聲罵道:“狐媚妖子!”
六皇沒有想到,她居然會不顧尊卑有別親自懇請他,心中更是生了興趣,和氣問:“你如何向我證明,你是可用的?”
她不慌不忙地說:“天生我材必有用,只因各人所想不同,一人有用與否,也就會另當別論。奴婢會盡心儘力,若不能討六皇滿意,那奴婢自請退出。”言下之意是,你若有心覺得不好,那就對不起,另請高明吧。
在場未曾讀過書的人,聽她說了第一句話,不禁互相對眼,心裏紛紛猜測她究竟是什麼身份,何以通曉詩書?讀過書的,諸如老爺同三夫人,聽得她說了這樣大逆不道、不分尊卑的話后,臉色早已變了。
一番言語,更是讓六皇打心底滿意和佩服。如此有勇有謀之人,今日又如何能再次錯失?當下微笑,向她投以肯定的回答:“就沖你今日的一番話,本皇就收了你了!”
她暗自欣喜,全然不顧周圍的人異樣的眼光,行禮謝道:“謝六皇恩典。”
由此,她便由服侍老太太改服侍了六皇。她雖自小出生於富貴之家,但心卻細得很,在榮府中打磨了這一個月,也漸漸做到熟練,令他由衷地讚嘆不已。
“近來聽六皇說,那狐媚妖子侍奉得還不錯!哼,我說她怎麼就看不上老爺您呢,原來是一心想攀高枝啊!”二夫人想來口無遮攔,即便到了老爺和老太太面前,也是這般毫無顧忌,“只可惜,她哪有那樣好的運氣呢!又不是什麼門府大小姐,哼!”
三夫人聞言,驚訝問:“姐姐何以說這樣的話?不就是服侍個主子么?”
“那得看服侍的是什麼樣的主子!不過六皇是什麼人?整個京城裏如花似玉的姑娘多了去了!他還會看上一個小小的丫頭!”
老爺一臉不耐煩,喝令道:“都吵什麼?多大點事啊!”於是轉頭向默然不語的老太太說道,“娘,兒子還是想納她為五夫人。”
老太太原本喜歡夢晴的老實機靈,如今見她這般,心中不禁懊惱,恨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人!但見眾人在場,自己又應當自持身份不能言明,當下冷哼道:“人家都不願意了,你又何必去強求?”
“那可不一定!兒子同夢晴的事,那是娘一早就答應下來了的,六皇是什麼人?就算他有心想娶她,那也總得顧及身份和先來後到之儀吧?兒子這就去同他說,求他做主,也好叫那一心想攀高枝的死心!”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眾人想去勸,但也不敢多踏一步,唯恐會給他添麻煩。
彼時夢晴正侍奉在側,見他專心看着一本書卷,當下也好奇地偷瞄了一眼,但覺書中所提的“公瑾”甚是熟悉,一個思考,才忽的想起是周瑜字公瑾,口中也不自覺地念了出來:“周瑜……”
六皇被她突如其來的話打斷,不禁抬頭望着她陣陣思索的樣子,好奇地問:“你也知周公瑾?”
她自覺失態,然說她看過《三國》又着實不妥,當下只好道:“小時候聽說書的說過。敢問六皇,看的可是……赤壁之戰?”
“這也是說書的告訴你的?”
她忙敷衍地點頭。
聞言,他頓時來了興趣,問:“那本皇考考你,最後誰勝誰敗了?”
她微微一笑,道:“吳蜀聯手戰曹軍,自然是曹軍敗北了。況且晚唐時詩人杜牧也曾說過‘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由此得知。”
他似有恍然大悟,又問:“只是本皇有一點擅不明白,即便吳蜀聯手,兵力加起來也不如曹軍一半,何以會大勝全局?”
她輕低頭,淡然問:“奴婢粗淺之見,還望六皇不要介意。”
他笑道:“但說無妨。”
“奴婢認為,兵不在多,而在精。況且諸葛、公瑾二人聯手,一個足智多謀,一個戎馬一生,吳蜀合併,豈非是天下無敵?”
他點頭,似乎對她詳盡的思考很是滿意。
“只可惜,當年蘇東坡盡想着周公瑾的此生驕傲,卻忽略了人非十全十美,越是看似榮華,便越是破綻不盡。當年周公瑾倘若心寬,不將自己的一生才智看得極為重要,自然也不會被諸葛孔明活活氣死了。”
她說得盡興,卻不曉得他此刻的微一凝眉是代表着什麼。初識他還道她是個奇女子,然而越往後,越覺得她聰慧太過,只怕是自己並不能及的,倘若有一天,連他也駕馭不了她,又何以為己所用?
不要小看女人。他從來都是這麼想的,因為看過後宮女人明爭暗鬥后,他時刻謹記着:有時候男人的野心,遠遠不如女人的毒辣心計。
正思索着,忽見門外多了一個人影,定睛一看,才知是榮府老爺,忙笑道:“榮卿前來所謂何事?”
榮府老爺見他客氣,便也收斂了一路來時的衝動,忙拱手道:“擾了六皇,實在是卑職不對。只是,卑職有一事,還望六皇做主。”
他微笑道:“榮卿請說。”
“是這樣的。”他看了一眼對自己不滿的夢晴,試探地問,“不知六皇在這,可還住得慣?”
他點頭,不語。
“那就好了。卑職還道六皇不滿這丫頭粗笨呢。是這樣的,六皇有所不知,六皇光臨寒舍之前,卑職母便有意要將這丫頭予以卑職做侍妾。所以……”言下之意,是提醒他點了自己的夫人去侍奉,極為大大不妥。
六皇聞言,甚是一驚,看了看兩人,這才露出恍然一笑,歉然道:“這麼說來,倒是本皇唐突了。”
“不不……不知者無罪……況且……卑職還望六皇做主,選個良辰吉日,讓此女入卑職榮府門,萬分敬意,感激不盡。”說完深深一禮,惹得原本有備而來的六皇大為不快,心下躊躇不定。
正猶豫間,忽聽一清脆聲音打破了這屋內凝重氣息的沉靜:“我不願意!”
兩人一驚,卻見夢晴一臉憤怒,惡狠狠地看着老爺。
六皇見着,心裏想着要看看她如何應對,當下便笑道:“為何?既是榮老太太先做的主,那本皇也總不能強人所難,落了個強佔**的罵名。既是如此,那本皇就成全你們二位了,再選一人伺候便是。”
話音剛落,不等榮府老爺欣喜答謝,只聽得“嗆”一聲,隨着刀劍出鞘,她早已撥了他的劍架在脖子上。如此剛烈,連見多識廣的他也都驚呆了。
“你……你幹什麼?!”老爺又是心疼又是擔憂,卻又不敢靠近半分,指尖不住地停在半空使喚。
“六皇,我且問你,強佔民女,是否算一宗罪?”她用了“我”而非“奴婢”,可見她是十分不願意,才使得心急口誤忘了規矩。
聞言,他只道:“自然。”
“那便是了。我雖為婢女,不能違抗尊上,但還不至於沉淪到這等地步,需得任人差遣!今日你們苦苦相逼要我進榮府的門,我便自我了結,叫你們不得如願!”說完,劍上微一用力,連着脖子處也溢出了血。這一舉動,不但驚動了旁人,連她自己也被突如其來的膽識嚇壞了,但表面仍矜持着恨意,不讓人看出破綻。
“榮卿,既然別人不願,就不要強人所難了。”時間,彷彿靜止了許久,不知何時,連桌上的茶,也沒了先前的淡淡清香,似乎萬物,皆被她的血,凝固了寂靜與沉默。良久,他才用最客氣的語氣勸道,“何苦為了一樁小事,鬧出一條人命呢?”
老爺見此,終於還是不再糾纏,匆匆告辭離開。
他替她拿開鋒芒的劍,卻驚覺她的眼淚早已落下,如顆顆玉珠般隕落,動人心弦。不禁再次問道:“你當真不想嫁?”
她抬眼看他,淚水瀰漫一雙美麗的眼睛,越發可憐:“就是六皇要娶奴婢,奴婢也不會嫁!”
“為何?”
“奴婢只嫁自己喜歡之人。若是將此生辜負給了一個不喜歡的人,此生還有何意?”
只嫁一心一意之人嗎?他忽然想起了母后,想起了在冷宮的曦母妃。從前,她們也曾以為自己侍奉的君王是個一心一意之人。還有他的妻子靜妃,不也盼着自己能對她們也有所真心嗎?
“倘若他不喜歡你,或者不得已還有三妻四妾,你還會喜歡他嗎?”
“我不在乎。”她苦笑,“不為他人,只為自己。若他執意不肯娶我,那我便終身不嫁!”
他凝視着她,實在不知這一個十五歲的姑娘,會有如此之任性!但驚嘆她成熟之餘,又意外地看出了她的弱點:原來,她把感情看得這樣重!我若以她極為在乎的牽制住她,縱然她再聰慧,也不能逾越我半分。當下便問:“可有喜歡之人?”
她低下頭,一副失望之極:“喜歡又如何,終究不知他在哪。”
他輕“嗯”一聲,忽然伸出手,輕劃過她脖子上的血跡。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頓時驚呆了,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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